小紫蛛一动不动，一股强烈的视线停放在它身上，却并没有杀意，几瞬之后，视线消失了。
火炉被哐当一声放下，屋子里的蜡烛都已熄灭，焰色隐隐绰绰出淡淡的光。
男人饶有兴趣地盯着一楼的那扇门。门后的伊今隐匿在黑暗中，指尖把玩着银色匕首，她只要稍一用力，匕首就会刺破木门飞出，插入男人的心脏。
男人最后还是离开了，他驻足在另外的那栋木楼前，正要进去，旁边的林里树影微动，男人脚步一顿，转了方向。
走了一会儿，到达了火光几乎要照射不到的地方，男人看着眼前人，眼中没有丝毫意外。
“你来了？”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眼前的女人马尾高束，手持一柄黑色长.枪，上身着白色短衣，一身利落的装扮十分惹眼，也叫人很容易认出她的身份。
梦桓抬了抬下巴，缓缓开口：“我此行的目的你是知道的，仇苍。”
仇苍笑了笑，走到一旁的木桩坐下，道：“放心吧，圣女大人一切都安排好了。”
梦桓脱手长枪靠在树干上，坐在仇苍身旁。
“这一次，只要你们能做好，雾蒙山就是你们寨子的了。”
“自然是尽力去做。”仇苍颔首。
安静了片刻，只有水声在耳边缓缓流淌，仇苍又开口了，他道：“有些事我想问问你。”
“你说。”梦桓答应得爽快。
“我听说圣许了天位的大人每人一个愿望，我们寨子的那位当年也是天位，得了个愿望，实现了。”
梦桓微微蹙眉，打断了仇苍的话：“所以你想知道什么？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仇苍沉默了，半晌他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梦桓面露诧异，接着眸中又浮现出一丝困惑，她努力回想了许久，才道：“我想回家。”
“回家？”
为什么回家会是愿望，不仅是仇苍不能理解，或许是听到过梦桓这个愿望的人，都没能理解。
梦桓摆了摆手，习以为常解释道：“我小时走丢了，找不到家，是圣带我回的伏流，我后续去那儿附近找过，却没再找到我家。”
这个愿望……过于简单了。
仇苍看不见梦桓的表情，她如此平淡的愿望和寨子里的那位比起来，实在是太简单了。
只是想回家吗？仇苍并不理解她的愿望，他微微抬头，视线恰好能接触到沉甸甸压下的枝叶，即便看不到，却仍觉沉重无比。
梦桓起身了，她拿起长枪，回首道：“只差七日了，七日之后我会再来。”
说完，她身形一点点消失在黑暗之中。
待仇苍也离开，被黑纱包裹的女人才从一根树枝上落下，她扔掉手中的两半蛇身，重新卷起裹在手上的黑纱，眼中像是有一层薄冰，没有任何情绪，她停了一会儿才似回过神一般，离开了。
翊世夷一夜无梦，睡醒时眼前仍是烛火的光，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
圆眼蛛显然已经在夜里吃过食物了，现在睡得四仰八叉，缺了几条足，圆滚滚的十分滑稽。
正巧，伊今来敲门唤她吃饭了，没有打扰圆眼蛛，翊世夷一人下了楼，楼下立着个炉子，一楼暖洋洋的，吃食还放在上面热着。
“现在什么时候？”翊世夷问。
“刚至辰时。”伊今道。
二人对坐吃饭，翊世夷才又道：“一共七日，今日是第一日，不知道她会做什么。对了，你的小紫蛛探查到什么消息了吗？”
伊今道：“送完饭后他们就离开了，他们进入了森林深处的一个寨子。小紫蛛记下路线，已经回来了。”
翊世夷点头，二人用完饭，跟着小紫蛛潜入了森林深处，火光之下，竖瞳微闪，悉悉索索的声音在脚下，沼泽森林里到处都是毒物，这只小蜘蛛却是如鱼得水，伊今利落清理着毒物，然后不动声色把它们的尸身埋进泥泞之中。
约莫半个时辰，二人才隐隐约约看到石墙，眼前豁然开朗，来到此处会恍惚觉得是否到了森林之外，阳光倾下，高耸的树木打成一个漩，围绕着石墙筑成的寨子。
寨子很大，石门大开，远远望去十分清冷，门口有两个巨大的石柱，上面纂刻了两只闭着眼睛的凶兽，翊世夷没有认出是什么。
二人潜到一旁，伊今只是淡淡向上看了一眼，抓住翊世夷，攀着石墙就爬了上去，沼泽森林里应是没有人烟的，寨子存在得隐蔽，因此也没有巡逻的人。
“从这里穿过去，就是南国了吗？”翊世夷抬眼看去，寨子的另一边通往森林的更深处。
“没错，再往深处一点，就是一层毒瘴，但是这里，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避开毒瘴。”伊今道。
翊世夷怔住，她问：“所以你坚持走这里，是因为……”
伊今道：“南国毒瘴环绕，只有两条路无毒，一是大道，二便是这里。”
话音刚落，下方的屋子突然出来了人，一男一女，身着南国服饰，翊世夷悄悄观察着二人，二人神色冷淡，在低声交谈着什么，蓦地又看向另一处，又出来了些人，随即神色变得恭敬起来。
众人侧开身子，一人从后方走了出来。
来人是个老妪，身着一套沉沉的衣服，上身是深蓝的长袍，里衫透着深棕色，下身着黑裙，头上戴着的是个宽大的黑色圆帽，圆帽边缘向上拱起，露出老妪的一张脸。她身上没有任何银饰，耳垂上坠下的是铜色的圆环。
她身高不足五尺，出现时却叫人不由自主地呼吸一滞，好似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压住了。
突然，她向这边看来了，伊今早已压下自己和翊世夷的身子。翊世夷思索着什么，一刻钟后在伊今的示意下才又抬头。
二人落下石墙，寨子的这边已经空荡荡了。
“你有没有发现一个问题？”
二人走了很长一段路，翊世夷突然开口问道。
“什么？”伊今道。
翊世夷停住脚步，说道：“这个寨子里面……没有孩童。”
伊今脚步一顿，她问：“这里没有一个人，你是怎么推测出来的。”
“晾晒的衣服没有一件小孩穿的。”翊世夷目光扫过，“也没有小孩喜欢的玩具，还是说……南国人祭祀之时会带上所有小孩？更或者说，准备祭祀的时候，也会带上小孩。”
“你怎么看出来了祭祀？”伊今没有否认她的说法，而是反问道。
“那个老婆婆，是黑南，在之前，我也见过另外一个黑南。”翊世夷笑了，笑意不达眼底，“那个人叫做仡晏知。无银、有铜，是黑南，掌祭祀，尊祭司。”
伊今点头：“你知道的不少。”
“不止如此。”翊世夷加深了笑意，“方才我们瞧见的那些人，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人有妖纹，还是说他们的妖纹，都生得隐蔽。”
“嗯，除此之外呢。”伊今继续点头。
“伊今，南国之人皆只有四十年寿命，是真的吗？”
伊今沉默了，她静了一会儿，接着好像露出了一个笑容，翊世夷看向她的眼睛时又觉得她没有笑。
最后她只是理所当然点头：“这些事你是该知道的。”
翊世夷收回笑容，轻哼一声：“对牛弹琴。”
“照你这么说，这个寨子倒是古怪。没有孩童，没有妖纹，祭司瞧着不像只有四十年岁。”伊今道，“那咱们就好好瞧瞧，这个寨子究竟有什么古怪。”
说完她拽住翊世夷，脚步一动，带着她掠向寨民离开的地方。
伊今的轻功步下很快，不稳，像是踏浪而行，和她当时环船一模一样，真是妙哉，翊世夷尽习“天下武学”，这样的功夫，还真是没见过。
没多久就到了地，寨子的人都聚集在前方，二人在远处停住，翊世夷瞳孔震颤一瞬，被眼前的景色惊住了，云雾缭绕着墨绿的树高耸入云，枝条筑成天然的阶梯向上直至视线看不到的地方。
仙人之姿……此四字不合时宜地拟景，却是最好。
“该离开了。”伊今蓦地说道。
刚说完，她就拉着翊世夷后退，而她们刚出现的地方，有一条银色小蛇，小蛇盯着她们远去的身影，发出嘶嘶的声音。
小蛇正要离去，被一只玉手擒住了，女人盯着它，拇指摩挲着它的脑袋，小蛇温顺地任她抚摸，她淡淡开口：“就当没见过她们吧。”
说完把小蛇放在地上，轮椅的声音响起，女人的身形隐隐消失。
伊今回过头，石子从指尖落下。
“干嘛多管闲事。”仇苍推着轮椅，面上带着不悦。
女人垂下脑袋，手中捧着一段黑绸，向后瞥了一眼道：“你话太多了。”
仇苍不说话了，推着她继续向前，前方的人已经等候多时了，女人盯着祭司面上并没有多少恭敬的神色，她抓起黑绸，黑绸随风飘荡。
“让我个废人做甚么袍子，不会做。”说完她撒手了。
黑绸随风飘起，被仇苍一把抓住，随即恭敬递给戴着黑帽的祭司。
祭司无视了女人的无礼，接过黑绸，吩咐道：“带圣女下去休息吧。这件黑袍，我会叫人做好了给你。”
“那便再好不过了。”女人收敛了些戾气，整个人又变得恭敬顺从。
祭司满意点了点头，摆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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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