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朝临撇撇嘴。
“这护身术可不是常人所能练的。”不知是不是嫌朝临折辱了护身术,谌己有意道。
一听这番解释,朝临顿觉骄傲,忙问:“帝君,所以说我并不普通吗?”
谌己深深凝视着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
谌己不再多说,径直往里走,穿过前厅,停在一面巨大的屏风前。
“你在这里等我。”
“嗯。”
谌己:“不要乱走,要是丢了,我可不会管你。”
“我明白的。”
谌己消失在屏风后,一点影子也没有,朝临不禁好奇那屏风后的东西。
眼下这间卧房,应属于谌己母神赤雲上神。那位在几千年前的某场战役中,跌落神坛的狠角色。
但屋内陈设却与她在外的名声不一。
此处无比俭朴,几乎没有值钱的物件,要说唯一与她身份相符的,或许是那面巨大的屏风。
此物件,倒是个稀罕玩意。
朝临闻所未闻,难免想凑近多看两眼,刚走出两步,谌己冷冷的声音便传来,“不要往前走,你去那边坐着。”
朝临悻然坐下,乏味间学着谌己的样子品茶,不知不觉喝完一壶茶水。
屏风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多时,赤雲在谌己的搀扶下自屏风后出来。赫赫有名的战神也抵不过光阴和某种痛苦的折磨,脸上病态尽显。
只是眉眼间的锐利不随之减少。
朝临受她威严,下意识地站起来,嘴里恭敬地唤她:“上、上神好。”说罢,忽然想到自己把茶水喝光了,生了想一巴掌把自己拍晕的念头。
“你是朝临吧。”炽雲不摆姿态,平和地打量着朝临,“谌己和我提过你。”
这让朝临平静了些。
于是忙道:“回上神,我是朝临,前不久才化成人形。”
“听说你原身是一朵云?”
炽雲越来越近,朝临也越发紧张,背在身后的双手不住地互掐。
“嗯……”朝临想再多说些,又怕她觉得自己啰嗦,于是支支吾吾地停下来。
炽雲坐下,手撑上桌面,示意她也坐下,哄孩子似的:“怎么不说了?”
“啊?我,没有什么想说的了。”朝临笑着坐下,她此时还无法做到直视炽雲的双眼,“当然,如果上神想知道更多,我也可以说。”
“好啊!”炽雲干脆地应下,又看向谌己,“你去吧。”
“好。”谌己一言不发地离开,朝临看着他毫不顾忌的背影,心慌了慌。
“你随便说。”
他用千里传音告诉她。
“可是帝君,我要是说什么话让上神不开心了怎么办?”
“她不会责怪你。”
“啊?那我随便说了?”
“……”谌己再受不了,断掉这次对话。
朝临干笑了下,道:“殿下,我原身确实是一朵云,原和世间无缘,但八百年前有幸得帝君之力,竟化为了人形,只是我先天条件本无力成形,此番也算是逆天改命,因此身上也背着一些报应……”
“所以你无心无根无脉。”炽雲道。
朝临:“正是。不过帝君是个大好人,前些时日已带我去妖界造好了脉。”
炽雲:“你是如何劝动谌己的?”
说起这个,朝临才是真的操忧。
“我身上有个同命蛊,您能看出来吧?”
炽雲:“自然。”
“这是我助帝君擒拿黑山老道时被种下的……”她说着,便不由自主地叹出一口气,“帝君见我立功,故答应助我除蛊。”
炽雲眼间异光流动。
她还是紧紧瞧着朝临,忽然道:“那你会后悔吗?因为帮了他,把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
朝临猜不透她话里的意思,唯恐说到什么禁忌,只能更加小心翼翼。
“各自一半吧。”她道,“如果不帮,那么黑山老道很有可能翻身成神,扰乱四方,同时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但我帮了帝君,那老道就无法危害更多百姓。虽说同命蛊在不断吞噬我的生命,不过帝君在尽力帮我,我也绝不会放弃自己。”
“说得真好。”
良久,炽雲道出如此一句。
似夸赞,更似自我呢喃。
朝临听说过她的一些经历,惶恐她想到那些不安的时刻,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忙找补道:“其实我也贪生怕死的,现在还是会有些后悔,当时也是不得不这么……”
“朝临,你想知道我的故事吗?”
炽雲太诚切,她似乎,真的想与朝临说一说。
“好啊。”
炽雲便缓缓地、细致地将她过往的那些,或惊险、或美好、或不甘、或纯粹的种种经历,用人界说书先生的口吻,讲与朝临听。
朝临也是在这日才知道,原来谌己的父亲,早已从这世间离去。
炽雲与故旭,在那场大战中纷纷受重伤,一死一重伤。
炽雲起初不住玉霄池,战后,她就住了进来,至此已过三千年。
“如果有一天,谌己问起我来,那么我的答案一定会是……”炽雲垂眸,“不后悔。”
“上神,您也不用思虑太多,日子嘛,总要好好过的。”朝临直言。
“不是因为你。”炽雲怕眼前的小云朵自我责怪,平静地与她解释道:“我一直是这么想的,与你毫无关系。”
“可是……”
朝临最终还是抿唇,不多说了。
炽雲道:“好了,我累了,你扶我进去休息吧。”
朝临瞧一眼那面屏风,问道:“扶您进去吗?”
炽雲笑笑:“你不是很好奇吗?一起进去看看。”
“好!”
朝临于是将炽雲扶起。
“你竟学会了护身术?”炽雲有些意外。
这是属于谌己的护身术,有他独特的气息,几千年来,他从未将此术教给别人。
偏偏给了这个女子。
朝临道:“嗯,帝君教了我好一段时间。”
炽雲:“难得他有耐心教你。”
朝临:“主要还是您教子有方,帝君人特别好。”
“呵呵……”炽雲被这话逗笑,道:“你啊,还真是伶牙俐齿。”
“嘿嘿……”
原来屏风是一个禁制中的禁制。
玉霄池外的禁制是为了防止外人进入,而里面的禁制,则是控住殿内澎湃的杂气。
那些气息,生长在炽雲身上,与她同生。
见到这副场景时,朝临忙不迭后退一步。
炽雲松开她的手,慢慢往前,坐回榻上。
“没事的,它们不会伤害你。”
朝临不敢轻易上前,只道:“殿下,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我……”
“真的没事。”炽雲的目光紧紧锁定朝临,“你不相信我吗?”
“我当然相信。”朝临咬了咬牙,悻悻上前,在炽雲身边坐下。
有团乱气有意从她耳边掠过,吓得她汗毛直竖。
“没看见有客人吗?再闹就去死。”
炽雲对着某一团乱气道。
不多时,乱气纷纷退散。
朝临总算松下一口气。
“你这云朵,虽然古灵精怪,但是胆量是实打实的小。”炽雲笑话道。
朝临挠挠头,道:“我胆子出了名的小,此番去妖界,见那妖僵,险些将我吓坏了。”
炽雲双眼一眯,“你出的哪门子名?”
“……”这是重点吗?
怎么这些高位者的关注点总是这么偏?这么一想,谌己的性子大概率都随了炽雲。
“自然是我在妖界的那些朋友,大家都知道我胆子小……”
“嗯。”炽雲想了想,“倒也算是出名。”语闭,正色道:“把手摊开。”
“啊?”朝临揣着疑惑摊开手,炽雲盯着她的掌心,不知道在思索什么,这让她有些紧张,但是转念一想,眼前的可是谌己母亲,肯定不会害她。
“嗯?谌己把掌中刃也给你了?”
炽雲抓过朝临的手,仔细端详。
炽雲的掌心长满茧子,那是她多年征战的杰作。
朝临不动弹,道:“原来这把短刀叫‘掌中刃’,看来我是得到宝贝了。”
“何止是宝贝。”炽雲放下朝临的手,“你的经脉才造好,尚且脆弱,加之体内并无根储存气息,这段时间尽量不要修炼术法,小心脉爆。”
朝临:“嗯,多谢上神指导。”
“你要谢我的地方在后头。”炽雲眼中精光一闪,仅仅一个抬手,朝临便被她的力量所控,悬在半空。
一股暖流钻入她的脊背,流经她全身经脉,造好脉后的堵塞感在这一瞬全然消失。
朝临缓缓落地。
“咳……”
炽雲吐出一口鲜血。
“殿下,您……”朝临赶忙冲向前,无措地找来手帕,炽雲抬手示意,“我没事,不用慌张。”
朝临沉默地瞧着炽雲慢慢擦干嘴角的血迹。
“上神,您的恩情,朝临怕是无以为报。”
炽雲看着她:“我可没说让你还给我。”
“可您都……”虚弱成这样了。
炽雲道:“无妨。我神力所剩无几,于谌己又起不到什么作用,只能给你了。”
朝临笑笑:“那,多谢上神,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时常来找您说说话的。”
炽雲笑笑:“说好了,待你找到丹田之根,定要来玉霄池与我一聚。”
“一言为定!”
炽雲说她有些乏了,朝临便退出屏风,坐在外厅等待谌己。
约莫半个时辰,他踏着午后的日光回来,手中拿着一柄长剑。
朝临起身,“帝君,你回来了。”
长剑凭空消失,谌己淡淡地望向她,眸光在难以捉摸地变了变。
他慢慢走近她,她眼中慢慢被他的一席黑袍填满。
“把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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