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龙王女和小水蛇自小便认识了,出乎仓茉茉的意料,水蛇也不是什么魔物,她是和海龙一族生活在同一片水域的独行者。她生性胆大**,而海龙王女则内向害羞。
有一次一直被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小龙女被狡猾的渔夫骗了,小水蛇救了她,两个人便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朋友。小水蛇传授了她很多人情世故给她讲人间话本,小龙人也教了她很多规矩礼仪送给她奇珍宝钏,她们在海天之间遨游,约定要一直在一起。
小龙女及笄了,她被父王选定去九重天上联姻。那一天,她垂头丧气地告诉小水蛇,她将离开沧海再也不回来。小水蛇很生气:“你身为尊贵的王女,竟然不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还不如我一个小妖潇洒。”生气过后,又道,“算了,山不就我我就山,既然你执意要走,那我就陪你一起去吧。”
那一刻,小龙女的高兴劲儿是父王给他准备了再厚重的嫁妆都比不了的。天知道,她看到那些嫁妆的时候,总是想着这个东西小水蛇喜欢,那个东西小水蛇见了肯定要被逗笑。她不敢想象没有她的生活会多么枯燥乏味。
她没有想到,现在有多高兴,日后就要付出千百倍的伤心。
天君天后伉俪情深,是整个三界都艳羡的眷侣。天后第一次在九重天过寿辰,天君命高阶仙女织出漫天彩霞,祥瑞之气弥漫寰宇,又去到九死一生的荒墟捕杀凶兽玄麋,用它的角做出最稀有的匕首,讨天后欢心。
天后在人前笑得如春风怡人,人后愁思满绪。他曾不止一次警告她:“孤对你还不够好吗?你要尽快为龙族延续子嗣。”
“我不喜欢天君,我不想跟他圆房。”天后向水蛇倾吐心事。
小水蛇露出讽刺的笑,把麋角匕首丢进池塘里:“你的夫君,可真是个虚伪的家伙,他一点都不了解你喜欢什么,他只会做戏。”
“那我该怎么办,如果我逃回去,会被父王打断腿的。”
“既然他这么虚情假意,我帮你去耍耍他。”
当晚小水蛇扮作天后的模样被天君身边的侍女带走了,她们从小玩在一块,彼此之间再熟悉不过,小水蛇很懂得怎么伪装成小龙女的样子。
天后一直惴惴不安地在清瑶殿等待,直到天亮了才等来了脸色苍白的小水蛇。她身上有伤,脸上有恨意,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不肯说。
天君本就是奔着子嗣有备而来,那一夜便珠胎暗结。天后说:“怎么办,这个孩子不能留。”小水蛇叛逆地说:“既然天君这么希望龙族血统纯正,我就偏要生下这个野种让他恶心。”
天后拗不过她,又怕事情败露,便把小水蛇藏了起来,自己伪装成怀孕的样子。
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天君骤然发现天后并没有怀上子嗣。他发现事有蹊跷,一番推演立刻推断出有其他妖孽在帮天后弄虚作假,一时间都要掀了清瑶殿的屋顶。
天后满身是伤的时候,想着,还好早已将小水蛇转移到了别的地方。那个地方叫“阑干洞天”,是她无意之中发现的一个偏远的山洞,里面仙气充沛,温度适宜,也不乏天然的养料,小水蛇正需要那么一个充满灵气的地方静养。
后来天君旧事重提,再次催促天后孕育子嗣,天后却当着他的面取出了自己的卵,血色在她的裙裾下蔓延:“这颗卵代表了最纯正的龙族血脉,你若想要子嗣,拿去自己想办法吧。”
天君似乎并没有为此而懊恼,他果真取走了天后的卵自己想办法,但要求天后继续假装怀孕的样子,配合他扮演一对恩爱夫妻。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去了,却不想再次听到“阑干洞天”这个地名,竟然是天君去那里闭关的消息。
天后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顾不得身上尚未养好的伤,跌跌撞撞往那个宿命的地方而去,但“阑干洞天”的山门已经闭合,无论她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打开。
数月之后,山门静悄悄地开启。天君身着广袖宽袍,怀里兜着一个婴儿,他看到孤零零地守在门外的天后,脸上露出了冰冷的笑意:“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了,孤给他取名叫凌天,你也是来迎接他的吗?”
天后憔悴如死灰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他没发现小水蛇吗?她按捺住心里的慌乱,假装对孩子很感兴趣的样子,走上前去摸了摸婴孩稚嫩的脸蛋:“毕竟他的身上也流着我的血脉,怎能不关心。”
“是吗?当日看你如此决绝模样,竟还藏着一颗慈母之心?”天君嘲讽了她,打算抱着婴儿离开。
看到天后慌不择路地走向了阑干洞天的深处,出声提醒道:“里面有个魔物,已经被孤诛杀了,你胆子小,看到丑陋的尸体别叫出声。”
魔物?她才不管什么魔物,她要找她的小水蛇去。可是皮肤却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手心也冒出了涔涔冷汗……
仓茉茉牵着殊一的意念钻到天后的记忆深处,这高级探魂术果然厉害,不仅可以摇人一起,还可以集中意念控制在场景中停留的时长,自己调节进度,唯一不能做的就是改变剧情而已。
仓茉茉仔细观察着这个天君动不动就闭关的地方,满心都是可被我给逮住机会了的兴奋,虽然天君现在正在闭关,她无法进入真正的“阑干洞天”,但能通过历史监控观看现场也是个办法,这是她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穿过一个咽喉要塞之后洞穴豁然开朗,有碎光透过山洞顶部的缝隙,犬牙交错的光柱打在了洞壁上,好像有什么雕刻,仓茉茉用放大了十倍清晰度的意念往洞壁上看去,那是奇怪的图腾,像是十二个形态各异的星斗围绕着洞壁一圈,形成了一个奇怪的法阵。
阵法的中间,光线交辉的地方便是天君打坐之处,缭绕着充盈的仙气,若隐若现的菁气结晶掉落满地泛着亮光,若不只是个回忆,仓茉茉早就冲过去狠狠地捡了。
她就着这个法阵看了又看,反复琢磨,终于放松了紧绷的意念,相当于放开了暂停键。天后的意识早已迫不及待地绕到法阵之后……她看到那个魔物了,远远地没有一丝生机,果然浑身上下萦绕着浓郁的魔气,在洞里充盈仙气的涤荡下如涨潮退潮一般交错着魔气的浓度,本以为越往洞穴深处而走,仙气越充足。然而并非如此,过了法阵那个交界处后,光线突然变暗,灰雾也像从没关紧门缝里溜出来的一样,似有若无但源源不断。
天后往那个黑漆漆的影子走近了瞧了一眼,便冷汗直下,那个魔物可太丑陋了,像一团长满了毒瘤的软烂泥泞,完全没有人形。可一个瘤子上闪烁着做工精致的腕钏,是那么眼熟,依稀是她当年送给小水蛇的那个。
她感到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取下发簪不顾恶心地蹲在那坨东西面前用簪子拨弄腕钏,想把它搞下来。
肉瘤蠕动来一下:“是我……”像被割破喉咙的女声强行发出的音节在山洞里震动。
吓得天后将发簪丢在了地上,她只是下意识地以为小水蛇被这个可怕的魔物给吃了。下一瞬,她的脸上露出万分的震惊:“你是小水蛇?怎么会变成这样?!”
魔物的声音像裂开的箫管被风拉动若有若无地消散在洞穴深处:“里面,孩子……”
天后的手无措地在那团泥泞上触碰,不知道该往哪儿放,碰到哪里哪里就破碎,化作一滩脓液。
她绝望地尖叫着,看着那团东西最终化脓,化雾,化作虚无,地面上只剩下那支腕钏。
半晌,她用丝帕将东西包了起来,失魂落魄地起身。
仓茉茉眼尖地见到法阵中的某几个星宿图腾亮了一下,洞穴里的灰雾在快速地散去。
“孩子……”天后念叨着,往洞穴的深处走去,这是她唯一不能就地倒下的信念了。她在一直往里走,这山洞是真正地深不见底啊……小水蛇怕天君发现,到底把孩子藏的有多深?
天后走了很久,久到像跋涉了千山万水,她悲痛到麻木的神经让她没有及时发现四周的环境早已变化。
仙气早已不见踪迹,灰雾越来越浓重,等到发现浑身难受,被灰雾侵蚀得喘不过气,她才发现不对劲,这里好像跟传说中的魔域没有区别。
“孩子呢……”天后忍住身体的不适,执著地喃喃着。像一个瞎子在一片漆黑之中摸索,听到了微弱的哭声。这小婴儿的哭声和之前凌天发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循着声音终于摸到了一团柔软滑腻的东西,体表温度比碰到凌天的时候要低很多,似包裹了一层薄薄鳞片。
四周有呼啸的风声,似乎夹杂着怪物的尖啸,黑暗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要随时扑上来似的。
这一刻,仓茉茉在天后的记忆力获得了穿透时空的奇妙共感。好像在她的记忆深处也有这一幕,只不过是另一个视角。在混沌愚昧之中,对威胁野兽般的弑杀与对希望如饥似渴地守护。
天后感受到危机四伏,猛地抱起孩子,本能地往来路而逃,狂浪的恶魔几乎撕扯着她的裙角。但它们似乎被更强大的东西给挡住了……无数啸叫与凄吟在耳膜间穿梭。
在洞穴悠长的隧道里穿行,似乎穿越了一个久远的时代。
终于到了有光的地方,天后回看了一眼身后的漆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又低头看怀里的小家伙,不由得皱起了眉。他浑身的皮肤都是青黑的,魔气萦绕,已经是半魔化的状态。这孩子身上有一半仙族的血统,对灰雾有着较强的抗性。而小水蛇本就不是仙族,更容易受到灰雾的浸染。
她不能将这样的孩子留在身边,若是被天君发现会立刻杀死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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