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山洞前,天后几乎耗尽了自己的仙力,才将婴儿表面的魔气驱散,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正常婴儿的模样,但有些渗入肺腑的魔性已经在其脉络中滋长,她无能为力了。
天君忙于统辖三界,并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后院,凌天交予天后管教,天后低调地将小水蛇的孩子也带在身边抚养唤作“小一”,只对身边的人道:“这是故人的孩子。”
她听说曾经医宗的净化术可以净化掉正常人身上的魔气,可惜已经失传了,剩下的还有一种剥离魔气的法阵,虽然令人十分痛苦,但也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了。为了压制他体内的魔性,不让人看出端倪,她只能狠下心让他进入痛苦的法阵,将魔性抽丝剥茧地去除。
这个孩子修习天赋极高,学什么都比凌天快。凌天要跟父君一样修练剑宗,天后就让他掩盖锋芒修习法宗,但他修习法宗也同样出色。凌天参加仙考,他也想去,天后狠下心制止了。
可就在小一偷偷地在仙考的幻境外观战,还是引起了天君的注意。天君一剑刺破了他的丹田,令他的菁气包裹着丝丝缕缕的魔气外泄。
天后及时赶到制止了这场杀戮,她垂泪告知天君这是他的孩子。
殊一至今记得那一天的光景,如果之前受到的种种不公只是罪恶的土壤,那一日便埋下了痛恨的种子。他从小被告知,父母俱亡,只是寄养在天后身边。本以为寄人篱下,受一些委屈也就罢了。没想到,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君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而他所谓的父亲还未与其相认就要一剑杀了他,骂他“劣种”“贱种”“歪瓜裂枣”。
天君刺破了他的丹田,脸上并无半分垂怜之色。他生死一线,大病一场,但他最终没有死,被送到了遥远的蓬莱岛和疯魔的堕仙一起自生自灭……
二人从天后的灵识中退了出来。殊一浑身像被泼了一盆冰水,鬓发被冷汗漉湿紧贴着额头,满腔的怒火也被浇了个透心凉,瑟瑟寒意令其手脚都不像自己的了,踉跄着撞到了身后的画架。
“所以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对吗……”殊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把仇恨倾注在谁的身上,他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一个笑话,他被生下来的理由竟然是为了让另一个人恶心……如果说他之前还希望自己的亲生母亲会爱过自己,那么现在这个幻想的泡沫也破裂了。
“不,你的母亲是爱你的。”仓茉茉觉察到殊一消极的心思,立马开导道,“你想,如果她真的只是气天君,就不可能费尽心机把你藏起来,隐瞒你的存在。包括天后也是爱你的,如今你已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
仓茉茉看向天后,天后敛目,泪光隐隐闪烁:“对不起,这些年并非是我不想去找你,只因天君认定我对其不忠,限制了我的行动自由。”
殊一用拳头狠狠地在墙面砸出一个坑,碎石嵌进他的血肉里,他想跑出书房,却发现外面覆盖了仓茉茉的结界。
“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殊一的精神状态真的很不稳定,仓茉茉怕他一时想不开钻了牛角尖,“我最艰难的时候,也是你一直陪着我的。”
殊一深吸了几口气,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将胸口的滞闷之气强行压了下去,看了一眼重伤未愈的天后,叹息般吐出两个字:“算了……我已经是一个笑话了,就不要再给别人惹麻烦了。”
他去而复返来到她们身侧,突然俯身靠近天后,仓茉茉一时惊慌,喊了声“殊一?”倒是天后依旧平静,殊一侧着脸说了声:“得罪。”随后将天后接到休息的榻上。
“尊主,麻烦您继续使用治愈之术,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帮助天后尽快恢复。”
仓茉茉听到殊一所言,眼睛一亮,似乎自己的胸襟都被辽阔的海天所涤荡了,对他竖了竖大拇指:“不亏是我带出来的,情绪管理做的不错!”
搞得殊一不好意思地偏过脸去。
一番悉心治疗之后,天后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她谢过精疲力竭的两人,又看着殊一说道:“三岁看老,我很早便看出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殊一眨了一下疲惫的眼眸,目光坚定地看向前方的虚无:“这与善良无关,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天后的手指微不可见地蜷缩了一下,她知道他虽然放过了自己,但他不会放过上面那位。她其实于心有愧,许多年前她没有做好他的庇护伞,多年以后他会成为她牢笼的钥匙吗?
……
红岩之火对海龙一族的杀伤力确实大,被熄灭之后还有渗入体表之内的火星子在反复燎伤,像仓茉茉这种顶级医宗都对天后治疗了将近三天才让伤势得到控制。
对此天后不曾有任何怨艾,反倒高高兴兴地请他们在清瑶殿小住几日。这几日他们坦诚布公地谈了很多,彼此之间不再心有芥蒂。
天后还是喜欢去后院摆弄她的花花草草,一抬头发现殊一正在帮仓茉茉一起掘翻隐藏在杂草丛中的“吱吱之墓”。天后看着他们亲昵的身影露出会心一笑,笑着笑着想到之前帮仓茉茉占卜姻缘的卦象,又叹息着摇了摇头。
殊一温柔地帮仓茉茉掸去衣摆上的泥尘,蹲在她身边道:“你知道吗,在天后的记忆里,我感受到了刚出生的我身处在魔物环伺之中。”
仓茉茉没有回看殊一,只是惴惴不安道:“我也早有耳闻仙界有密道直通魔域,所以这次有意进天后神识探看,你于这之中感受到了多少?”
“你说的是那个山洞中的法阵?”殊一见仓茉茉点头,继续说道,“阴阳转化之阵,有些邪门,不像是正道之物,而且随着山洞的深入灰雾越来越重,难道?”殊一对法阵颇有心得,一下悟出其中端倪,猛地侧头看向仓茉茉,“怪不得老贼每次都在九幽渊境来去自如。”
仓茉茉似也早已想到这一点,淡定地点了点头:“没事的,他搞阴谋,我们就阳谋。只是你得尽快回魔域接应,说不定他说是闭关,人其实已经到魔域去找你了呢,若是你久不现身,怕他会起了疑心。”
殊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然后却也不动身,看上去心事重重道,“但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确认。”
“嗯,你说。”
“其实当年她没有想保护我,她把我丢在危机四伏之中,只是想把我当诱饵引天君过去,是吧?结果天君根本不管我死活。”他看着仓茉茉逐渐露出心疼的表情,甚至表现出好笑的神色来。
仓茉茉心道,诶,坏了,殊一还是发现了自己是个没人疼的孩子,于是试图挽回他的尊严:“如今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的生母也早已不在人世,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罢了,没有人可以告诉你真相,那你为何不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呢?”
仓茉茉在心中祈祷,拜托,仇恨值不要上升好不好。
“我有。”感觉殊一的声音更靠近了些来,带着热度的气息轻轻拂着她颈项的绒毛,好像春风拂动初生嫩芽,“像我这么弱小的存在,本来应该轻而易举地就被魔物给吞噬了吧?”他停顿了一下,也不等仓茉茉回答,声音轻的好像怕把梦吵醒似的,“幸好那时有一个十分强大的魔物守护了我,我好像在它身上闻到了……你的气息。”
“啊,什么魔物竟然敢跟本姑娘的气息那么相似。”其实关于那段场景仓茉茉的感觉是很模糊的,那时候的它还没有神识,没有太多信息量,但婴儿的那份柔软和纯净,她一定会凭本能去守护。
“谢谢你。”殊一轻声说道,眷恋地将自己的头贴在了她的肩膀上。
【系统】:“殊一仇恨值-10,现在总仇恨值是10,好感值 10,现在总好感值是100。离胜利只差一步之遥!”
仓茉茉激动地握紧了拳头,而且除了战绩,她也真的是为殊一的释怀而高兴,于是抱紧殊一的背轻拍着。
凌天仙君来找天后的时候就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一对x男女在清瑶殿后花园搂搂抱抱,大片树荫的遮蔽影影绰绰,男的背对着看不到正面,女的侧着头含羞带怯的模样怎么有点眼熟?
他怀疑自己眼花了,正要上前探个究竟,天后手提花篮一身华贵的淡紫色裙裳挡在了他的面前:“凌儿来了啊,怎么你也不让下人通报一声?”
凌天仙君觉得这个“也”字很有蹊跷,再探脖子向前看去,刚才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只余枝叶被风带动轻摇慢晃着。
“母后,刚才您的后花园里有陌生访者?”
“哦。”天后神色如常,就像闲话家常一般,“是海龙族的小辈出行顺路过来探访一下。”
“亲友远道来相访,怎么不叫孩儿来过来招呼一下?”
“算了吧。”天后笑道,“他们生性腼腆,没见过什么世面,怕凌儿威仪浩然,反倒拘束了。”
凌天见天后这样说,便没有再多问,只是走到花园深处,赫然发现“吱吱之墓”被那两个所谓生性腼腆的小辈给清拆一空,顿时怒上心头。
“母后,这又是怎么回事?”
天后见到凌天气鼓鼓的,心虚地眨了两下眼睛,因为他们掘墓之前是经过她的同意的。于是便劝道:“果然是小门小户来的亲戚做事没点分寸。不过也好,你呀也该放下这陈年旧事了,既然知道人家还活的好好的,还留着个墓,这不是咒人家吗?”
凌天仙君面色僵硬,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这是在纪念我逝去的爱情。”
天后忍住笑,真心劝道:“我儿大好年纪,情情爱爱只管追逐便是,还未到纪念的时候。”
凌天仙君沉吟片刻,向天后恭敬行礼:“母后提点的是,不战而溃者非我族风范。”
天后听完,想起自己给那魔鼠占的卦,她是不是把事情搞得更复杂了?作为掌管姻缘的天神,好久没有一桩姻缘能让她感到如此兴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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