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我还是很好奇,你当时为何会正好出现在桐花街。”柳云暝淡淡道。
杭初霏笑道:“不瞒你说,我就住在这附近。”
柳云暝蹙了蹙眉:“你住在这附近?”
这让她想起了两日前跟踪杭初霏去到的那片林子,若是这般,一切似乎都可以说通了,便能够确定她没有在撒谎。
“你的家可是在锦缘河?”
杭初霏一怔,有些疑惑地道:“锦缘河?”
柳云暝道:“沿着桐花街西街走过去,有一条河,名曰锦缘河。”
杭初霏仔细一回忆,自己这两天好像就是从那个方向来到桐花街的。
“那,应该是了。”
现在柳云暝大概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便也不再追问。
“我该走了。”说罢,她起身便要去拿桌上的斗笠。
“诶诶诶,你别乱动!伤还没好呢。”见状,杭初霏赶紧一把将手按在了柳云暝的肩上,“不是我说你啊,你这小刺客能不能安分点?别搞得伤没好到时候一出去又多加几处伤口。”
柳云暝恢复了冷峻的神色,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冷声道:“手拿开!”
“我劝你最好别挡我的道。”
杭初霏听到这话,心里也不舒服得紧,于是猛地收回手,白衣一拂,转身便走。
“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跨出房门的那一刻,她不禁低声骂道。
柳云暝望着那离去的身影,目光变化莫测。
顷刻,她抓起桌上的斗笠,往头上一戴,继而缓缓伸出了一只脚,随后又缓缓地伸出了另一只脚,扶着桌子尝试自己站起身来。
所幸方才凤奶奶已经给伤口涂过了药,她现在已经勉强能够走路了。
她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房门。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许多,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瓦片上,淅淅沥沥地从檐边流下来。
走到空荡无比的长街上,柳云暝神色黯然:“老大他们……应该已经睡了吧。”
回到绯羽庭时,风烟俱净,那场倾盆大雨终于停歇,被遮蔽的星辰显形,撒满澄霄,庭外青竹婆娑,纤纤金丝竹叶于清风中摇曳。
刚踏入庭门,柳云暝便看到站在走廊上一蓝一粉的两个身影,那两人正靠在墙边看着一个卷轴,听到脚步声便也抬头向着这边望了过来。
“阿暝?”率先开口的是那个蓝衣青年,名唤花良因。
柳云暝冲两人微微一笑:“嗯。我回来了。”
“你可算是回来了,方才和老大路过你房间,见你还没回来,怪担心的。”这次说话的是个身穿粉色长裾的女子,唤释纤云。
柳云暝道:“多谢了,我柳云暝还不至于回不来。——你们又接到任务了?”
释纤云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那可不!我们昨日才将那端木家给灭门了,今日又得去杀那林家的大少爷,真是太累人了。不过幸好,今日的任务难度较小,应用不了多久。”
花良因也道:“是啊,昨夜我也就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也不知为何,近来的单子真是越来越多了。”
在绯羽庭这个组织里,除了老大向千洲外,也不过五个人,各个都是向千洲培养出来的金牌刺客,绯羽庭早已成为这江湖上最有名的刺客组织。
每当向千洲接到刺杀单子后,他便会将任务派给手下的五名刺客,而每个人拿到的本该都不是同一个任务,但花良因和释纤云这两人是特例。
花良因和释纤云,在一年前某次行动中偶然碰面,相互配合得十分默契,两人的任务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向千洲得知此事后,便特批这两人一并接任务。
久而久之,这两人的感情也愈来愈好,竟是成为了绯羽庭的第一对恋人——当然,此事向千洲还并未知晓,因为若是被他知道了,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
石桥头。
清溪汩汩,浮光跃金。
一个穿着浅黄色长裙的女子俯在石栏上,望着桥下的游鱼,叹了一声又一声。
“付桦啊,想起你对我说的那山盟海誓,哈哈……也不知对多少人说过。我早该知道,你是个这般风流的男人。”
“这世上啊,风流的男人数不胜数,你不过是那其中之一,你本罪不至死,只可惜——你负了我骆滟。”
说到这里,她勾起嘴角,轻轻一笑,而眼角的泪水也随即簌簌滑落。
而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桥下缓缓走过,那人倏然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望着桥上的人,似要驻足于此。
“你可知,在去绯羽庭下单的那日,我哭了好久好久!付桦啊,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
许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不由得一惊——此人怎的没有脚步声?
回首望去,赫然一个穿着华服的青年正往着桥头走来。那人手里握着一把纸扇,半开半掩;玉面薄唇,眼波中漾着浅浅温柔,整个人透出一股儒雅温润的书生气息。
骆滟对那人摇了摇头,淡淡道:“我……没事。”
青年又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姑娘是骆家的二小姐,骆滟吧?”说着,青年便走上了台阶,微笑阔步来到了骆滟的身前。
“对,正是我。有何问题?”骆滟抹了一把泪,纤眉微扬。
“江湖上,早有传言骆家二小姐与付家大少爷私交甚好,而就在几日前,付桦在路上遭刺客袭击而亡,想必骆二小姐是在为他的事而伤心吧?”青年道。
骆滟一听到“付桦”的名字,立即趴在了石栏上,她也不顾自己的形象了,直接开始号啕大哭。
青年轻轻从骆滟的背后握住了她的手,柔声道:“在下很能理解骆小姐的心情。我的爱妻早在一年前便病逝了,当时我的心情和骆小姐你一样,崩溃,痛不欲生,甚至……也想过要一了百了。”
骆滟霎时感受到从手上传来的温度,听着那一番话,她渐渐停止了哭泣。身后那个人的手是那样温暖,声音是那样温柔——虽然那人并不知道付桦是自己请人刺杀而亡的。
少时,那青年又突然开口道:“骆小姐,你知道么——”
骆滟不解地问道:“嗯?知道什么?”
青年轻轻一笑,温热的气息扑在骆滟的后脑勺处,引得骆滟的心里一度慌乱。“在我爱上我的妻子那天,我有一种极为想要拼尽一切去守护她的冲动。我本以为,我这辈子只会对那一个人有这样的冲动。可如今方发现——”
“那熟悉亦久违的冲动,好像……又来了。”这句话,青年是贴在骆滟的一头青丝上说的,每一个字都如磐石一般落在她的心上,极沉,极重。
骆滟早已冒了一身的汗,却还在故作镇静:“公、公子,这是……何意?”
青年淡淡一笑,目光变化莫测:“在下姓奉名祁,与骆小姐同是天涯沦落人,若是可以的话,奉某愿以我的这双手来守护、以我的这颗心来温暖你的余生——我会替付桦好好地照顾你,九泉之下,他也可以安息了。”
闻言,骆滟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急速地跳动,且愈发激烈,雪白的脸颊上在冥冥之中已然泛起一阵潮红。
良久,她吸了吸鼻子,意识到自己已然心乱,连忙用力甩开了奉祁那温热的手,十指相扣放在胸前,低声道:“奉公子,你我虽同是天涯沦落人,但毕竟男女有别,公子还是别靠我这么近为好。”
奉祁身子微微一颤,脸色微沉,脚下却一动不动,显然没有后退的意思,依旧挨着骆滟站立。
很快,那张脸又很快恢复了微笑,柔声道:“骆小姐莫不是在担心奉某是坏人?”
骆滟闻言,不自觉眨了眨眼睛,心里竟又是一阵慌乱:“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深知奉公子所做皆是出于好意,我只是……”
还未等她将话说罢,奉祁却已打断道:“我明白骆小姐此时的为难。奉某在此立誓,余生定不负骆小姐。”
骆滟听完,并未作答,而是立即将目光投向了水底的游鱼,继而又深吸了一口气,殊不知,自己的心已然为其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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