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将小兔子紧紧抱在怀中，另一只手提起竹剑，双眸渡上凌厉的杀气，竹剑上凝出剑气催动竹林风声，竹剑径直指向那人。

“师兄原来是喜欢上妖了，难怪要离开府，真是好笑，一个道士喜欢上妖。”尽管他能感受到剑气的强劲，但还是忍不住讥讽般的笑，眼中的轻蔑轻慢，生怕错过一点嘲弄的机会。

常青左手环抱小兔子，右手运剑以极快的速度直刺他的命门，竹剑在常青手中任他驱使，三两招下来，那人便开始大口喘气，恶狠狠的盯向他。

而后常青将小兔子轻轻的放在地上，双手结印竹剑立于胸前，顷刻间化出万道剑影，大风呼啸而过，吹彻整片竹林，衣袖发丝翻飞凌乱。

剑影顺风而下，万道竹剑直刺他的胸口。

那人的身上扎出许多血窟窿，竹剑的本体穿透他的心脏，他的神情变换无常，最终狰狞的停止了呼吸，他身上的血如同溪流源源不断的流出。

常青再次抱起小兔子，走到那人的面前拔出竹剑，“你的痛，我让他万倍偿给你。”常青睥睨跪倒在地的人，这样一来他也算为小兔子报仇了。

只是他清楚小兔子没有机会再修炼，她没有了妖丹，又被上了心脉，她日后只会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兔子，不用担心其他大妖，也不用害怕捉妖的人。

小兔子的死让常青寻回了道心，道在人心，不在别处。

再次在常青怀中醒来的小兔子，呆愣的望着周边的一切。

看着小兔子清澈的红眸，他做了一个决定，要带着小兔子巡游各地，守卫心中的道。

于是他带小兔子去看九歌城，去寇玉城的玉桥，去和风城的闹市，但从未想过会在无双城让她重新恢复了妖性。

他没有办法带小兔子看无双城的浪漫了，常青清楚那药丸专门炼妖，激发妖性从而达到完全妖化。

而这样的小兔子，并非是从前的她，他也不想要小兔子这样痛苦的活着。

月色凄凉，夜里的寒气瘆人，连带着说故事的人都心冷了几分，常青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无果，“让我来了结她吧”他垂泪痛声，心里下了某种决心。

即使万分苦痛，心有千般不舍，可他比任何清楚小兔子留不得了。

他原本想带着小兔子巡游的计划不能再实现了，地上那把竹剑静静的躺着，常青颤抖着双手握住剑柄。

背上仿佛背了千斤重的石块，压得常青的双膝深深陷入泥里。

金光罩中的小兔子红色的双眸流着泪，面容扭曲蜷缩在其中，喉间发出呜咽的声音。

常青双眼红润，转头看向小兔子，忽然间想到那时在竹林中，她是不是也这样的难受害怕。

这个故事听人觉得惋惜，九歌神情黯淡，乐正胥听完施法的指尖微颤，二人都对这份羁绊动容。

但实在无法挽救小兔子的妖化，唯有杀了她，才能永久的结束她的痛苦，否则即使常青不动手，日后也会有千千万万的捉妖师杀了她。

“常青，你清楚她此刻在想什么吗？”九歌看向蹲在金光罩中的小兔子，她不断地垂泪，眼中充斥着痛苦扭曲。

常青踉跄的站起身子，仿佛一具失去了灵魂只剩躯壳，就连拿着竹剑的手都疲软无力，他朝着小兔子的方向摇摇晃晃的走去。

他清楚小兔子绝对不想这样活着，可他如何做得到看着别人杀了她，又如何能亲手杀了她。

小兔子抬眸看向常青的身影，她只看了一眼便低低的垂下头，慌乱的想要刨开土地，甚至忘却了在逐渐消逝的妖力以及身上的痛。

常青跪在猛地跪倒在小兔子的身前，和她一样垂头，都没有勇气去面对彼此如今的模样。

到如今他都记得第一次见到小兔子为他出手时的模样，纵使心有胆怯，却愿意以身犯险救他，还将他的道心找回。

“你后不后悔？会不会后悔当初在竹林不惜一切代价的救我。”常青厚重的哭腔将他的话模糊。

如果那时在竹林她没有出手，她便可以过悠闲自在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完全的妖兽。

小兔子听见了他的话，她缓缓抬眸看向常青，分辨不出他眼中的神情，她猩红的双眸逐渐平息下来。

或许是感知到小兔子的目光，常青抬起头与她对视，“会吗？”他再次问了一遍。

会吗，会后悔吗。

对如今的小兔子来说，她的意识是混乱的甚至连记忆都是互相交错发杂的，常青的这个问题是注定无解的。

乐正胥紫袖轻挥，撤下金光罩，留出常青与小兔子告别的时间。

小兔子妖气因金光的原因早已褪去不少，如今只剩下残留的护体妖力，小兔子往前挪动一小步，因妖化她的体型与人无异，但却还是兔子的模样。

何其轻的竹剑，常青却始终抬不起手刺向小兔子，他抽噎落泪，“剩下的日子我们要分道而行了。”

由小兔子咬出来的那把竹剑最终还是染上了她的血，刺进她的腹部，顺着竹剑滴落在湿泥之中，常青的声音与手皆在抽搐。

如那时她被刺杀时一样的眼神，没有任何的怨怪，她这一次永远的闭上了眼，兔爪沾着竹剑上的血。

她轻轻的点在常青的胸前，一点胸前血痕在他玄色的衣裳上并未留下明显的痕迹。

这一点是常青的道，从她出现在常青的生命中的时，他的道便应运而生。即使他从未正式和小兔子说过一句话，她却解开了困住常青的心结。

他又一次杀了身边的人，“下一世就别救我，让我来寻你。”小兔子倒在常青的肩上，她的身体由温热慢慢凉下去。

许多年前的竹林风声穿越时间，好像吹到了他的耳边，是在那时就早已宣判了小兔子的结局吗，常青掩面低啜。

“你的道是她用命换给你的，还请莫要负了她的心意。”乐正胥沉声劝慰，担忧常青会随着小兔子一起而去。

乐正胥明白的道理，常青不是不明白，他是想随着小兔子而去，可他明白小兔子不会想要这样的结局。

他要继续守着道，只要他心了然，那么小兔子便会一直在他的身边。

常青脑海中浮现出与小兔子一路而来的经历，没有言语交流，只有一路相伴的无言。

小兔子总会在他腰间探出头，小兔子与他一起饮过山间的清泉，与他行至山间时卧地赏花。

山水一程，止于此

对不起，小兔子，没有保护好你，没有带你巡遍各个城，若有来世，换作我守护仰望你一生。

他抱起全身是血的小兔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重新拾起竹剑。常青从他们的身边擦肩而过，没有说任何的一句话。

何其寂寥的夜，听不见任何的悲鸣声，而常青内心无声的痛苦与挣扎却又让人震耳发聩。

“谢谢。”

常青走了很远之后才远远道出这两个字，夜风吹来他的声音时几乎微乎其微。等到九歌与乐正胥回过身时，常青却早已不见踪影。

“那只小兔子真的是愿意赴死的吗？”九歌望着常青消失的方向问道。

乐正胥嗓音低沉，“或许是的，那只小兔子与他的羁绊，只有他清楚，你我都只是旁观者。”

作为旁观者的人，总是可以做到趋利避害，可身临其中之时，又有谁会想到该如何做才是最好的选择呢。

九歌对小兔子的命运深感同情，因她和白粼的存在，在九歌心中对于妖的看法有所改观，有妖比人善，有人似毒蝎恶。

“乐正胥，如果是你，你会杀了小兔子吗？”九歌追问。

她知晓乐正胥心中有除妖卫道的道心，可若是有这样的一只小妖，改变了他的一生，他会选择在这样的境况下杀了小兔子吗。

“九歌，不是这个道理，你看到的只是常青杀了小兔子，可对于常青而言，抑或是对于小兔子而言，他做的这个决定是小兔子与他一起选的。”乐正胥深邃的墨瞳与九歌相对。

显然九歌并不明白为何常青最后会杀了小兔子，又为何会继续活下去。

九歌清亮的银灰色双眸如同高悬的圆月，渡上了一层薄雾使她看不清常青与小兔子的情意。

乐正胥知晓九歌天生薄情，便又解释道，“小兔子在当年救了常青是报恩，而后在生命的惜惜相伴中，即使她没有意识，可她仍旧是当年的小兔子。”他稍稍停顿片刻，理清思绪，“小兔子，是他的道，小兔子的道，是常青的道。”

什么道，好多道，九歌惑然不解，已然一副被绕晕的模样，她确实无法理解小兔子为了常青付出生命，但她尊重常青与小兔子之间的情意。

“那你呢，你的道是什么？”九歌闪过一丝好奇，目光灼灼的盯向乐正胥。

乐正胥垂下眼眸不敢直视九歌的眼神，害怕他的心思被拆穿，“大道。”他犹豫许久后，说出了曾经说过的话。

“大道无情。”与他一样，九歌也用这样的话回应乐正胥。

只是她不知为何，会在乐正胥说出大道之时，心中说不上的压抑。仅仅只存在了片刻，九歌不曾过多在意。

顺着来时的路，迎着皎洁月光，风吹得正好，九歌的衣裳不经意的触碰到乐正胥的衣角，银簪在月光下素净清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