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昭年讲了很多,将自己心中大胆的规划全都说给了敖决听。其实他灵光一现想到的主意,听起来并不是那么靠谱。
本以为会惹得敖决不悦,毕竟这些都属于人类规则的、略显枯燥的内容,可没想到敖决全程都很安静,并未打断他。
只是用那双沉静的金眸,注视着这个绘声绘色、声情并茂地进行激情演讲的年轻人。
正因为没有被中途打断,齐昭年讲得愈发投入。明明感觉没过去多久,直到他发现敖决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
他收敛了三分音量,最后总结道:“我会努力直播的,会卖出去很多核桃,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抬头看向天空,才发觉已是日落时分。
河水不复白日的清亮,而是被夕阳浸染成一条沉静的绸带,泛着金红交错的粼光。对岸的树林如剪影般矗立,轮廓在逆光中模糊成一片墨晕。风从水面上拂来,带着河水蒸腾了一天的温吞气息,与岸边泥土淡淡的腥甜。
“我要回家了。”齐昭年收回望向远方的目光,慢慢收敛了表情,很是郑重地说道:“有我在,不会让您饿肚子的。”
“有我在”这三个字,在很短的时间内由不同的两人说出,却都同样意义深重。
齐昭年一向行动力惊人,而且做下的决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不过这次和之前不一样,奶奶在听过他的想法之后并未阻止,反而鼓励他,只是叮嘱他别太劳累。
毕竟这比挖地轻松多了——昨天挖了一天地,他才体会到那点工钱挣得有多不容易。而老人家却雷打不动地每天都要去。
齐昭年的身体状况,确实又开始走下坡路了。
他每天会花大量时间观摩别人的直播,也拿出教室里学习的劲头做笔记,学习主播的话术和销售技巧。
为了让口条更顺,他每天都带着温暖和善的微笑,捧着贝果的小脸蛋对话。
贝果:不要虐待修狗啊……
他的身体越发力不从心,原本稍有起色的中气再度变得有气无力;脚步虚浮;脸上好不容易恢复的血色又渐渐褪去,苍白脆弱得像瓷娃娃。
齐昭年清楚,学习直播是次要的,主因是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他心知肚明,自己之所以还能活着,全凭河神为他续命。也就是说,那滴龙血的效力正随时间流逝而减弱。
正如敖决所说,他每月都需要饮下一滴新的龙血。
否则……
这副孱弱的身体离不开白龙,齐昭年并不因此难过,反而因这斩不断的羁绊而心情复杂。
他只能以自己力所能及的方式,尽力回报这份恩情。
一阵咳嗽后,齐昭年喝了口凉白开润润干哑的喉咙,便又拿起笔记本继续背诵。
照常学习后,他便去处理核桃外层那绿油油带白点的果皮。从最初生疏到如今的十分熟练,不过短短数日。
他依旧每天上山修复河神庙。有一次遇到蒋虎,对方不仅带给了他那天的工钱,还笨拙地安慰了他几句。
齐昭年并不在意,笑笑便过去了,还毫不遮掩地将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分享给了蒋虎。
见齐昭年如此有主意,蒋虎这才彻底放心。他自己闲来也会看直播,毕竟眼下正流行,又想起一事……
“那还真巧,前段时间村干部还在强调要注重助农,想办法带动咱们村的经济。老板包地种作物也是助农的一部分,还是村干部引进的。你要是能把直播做起来,到时候让村里也沾沾光,倒是件大好事。”
蒋虎能知道这些内部消息,是因为他爹就是村主任,消息自然比旁人灵通。他也没把齐昭年当外人,便直言不讳。
只是蒋爹是实打实的清官,加上本来现在农村也没有什么收入来源,大家过的都是一样的苦日子,没有谁家比谁家更富。因此蒋虎家的家境其实也不好。
不过草帽村虽然穷,但该有的配套设施还是有的,比如小学,以及村医。至少生活起来还算便利。
他打心底里也觉得齐昭年不适合干体力活,看着也让人心疼,如今对方不再执着于种地,而是为自己找到了新出路,确是好事。
而且就连蒋虎这种粗神经也能看出来,这两天齐昭年似乎又病气缠身,整个人跟风吹就倒似的。说话都不敢跟他太大声。
在询问齐昭年是否需要帮助被婉拒后,他才放下砌好的砖,收拾工具下山去了。
齐昭年很感激蒋虎的帮衬,也把对方的话记在了心里。
助农……
如果顺利,他的目标可以放得更远,不局限于自家的核桃,还有别家的核桃、将来长成的柑橘、李子、花生、红薯、腊肉等等。
这都是生计的希望!
收敛心绪,齐昭年在天黑前放下东西也下了山。下山的路走得有些费力,能明显感到体力已大不如前。
经过充分准备,齐昭年觉得是时候正式开播了。
他没有专业设备,仅凭一部有些老旧的手机便行动起来。
午后的阳光被院里的老核桃树筛得细碎,斑斑点点地落在少年身上。他局促地坐在小马扎上,面前是用麻袋摞起的“临时柜台”,上面堆着小山似的青皮核桃。用木棍支起的手机突兀地立着,屏幕亮起,显示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和跳动的留言。
情况出乎意料,齐昭年没想到首次开播就有这么多人。
“呃……喂?能听见吗?”他对着话筒小声试探,声音因紧张而发干,却清和悦耳。这是他的第一次直播,手心里全是汗,几乎握不住那颗当作“道具”的核桃。
弹幕开始零星飘过:
【我去好帅!这才是大女人喜欢的类型。】
【弟弟多大了?看起来真水灵。】
【是在卖核桃吗?怎么不上学啊。】
齐昭年冷汗涔涔,汗水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阳光照在他沁出细汗的鼻尖和长长的睫毛上,那种混合着羞涩、质朴与些许倔强的俊秀,如同身后那片沉默的山林,未经雕琢,却生机盎然。
“叔、姨们看看这核桃,”他开口是标准的普通话,嗓音清亮如山涧溪水。
他拿起一个核桃想演示剥法,可手劲不足,核桃竟从指间滑落,咕噜噜滚到地上。他慌忙捡起,在衣上擦了擦,尴尬地朝镜头笑了笑,露出洁白牙齿。“对、对不起……这核桃皮实,摔不坏。”
这笨拙的一幕,反而让弹幕活跃起来,满是善意的“哈哈”与鼓励。
齐昭年深吸口气,定下神,拿出奶奶用了一辈子的老核桃夹,“咔吧”一声,这次利落地夹开一个。他小心剔出完整的果仁,递到镜头前。
脆响过后,露出那副沟回深邃、形如脑仁的核桃肉,浅木色,还裹着层薄薄的、带点涩口的皮。
他将那半扇完整的果仁凑近镜头,指甲修剪干净。“这是咱家老树结的,您看这肉,多饱满。生吃清甜,焙干了更香。”
“您听这声……”
他轻轻一掰,果仁断裂声清脆。尝了一小点,然后认真看向镜头,如同对朋友保证:“真的,是甜的,不骗人。”
这时,贝果好奇地凑过来,湿漉漉的鼻子闯入镜头,引起一阵小骚动。齐昭年轻轻推开狗头,低声哄道:“别闹。”这无意的举动,反倒让他自然了几分。
有弹幕飘过,夸他“比核桃还好看”。齐昭年故作未见,耳根却悄悄红了,只低头用核桃夹子,“咔吧、咔吧”略费劲地夹开一堆核桃,拨开碎壳,露出一小碗饱满的果仁。
他拈起一小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然后抬头,朝镜头认真一笑,牙齿白如新剥的杏仁。“我们这儿白沙河的河水养人,也养树,这核桃的味道也独特。”
贝果又一瘸一拐蹭过来,用脑袋拱他胳膊。齐昭年顺手揉揉狗头,递过一小块核桃仁,狗舌头一卷,便心满意足地趴回他脚边。
阳光透过核桃叶的缝隙,在他洗得发旧的白衬衫上、在苍白清俊的脸庞上,投下晃动光斑。远处偶有山路上摩托车的隐约轰鸣。
“今天现摘现发,您傍晚下单,我明早就去镇上驿站给您寄出。”他指了指身后那几个装得冒尖的麻袋,“保证您收到时,还能闻到咱这村里的太阳味儿。”
说话时,他眼眸亮晶晶的,望着镜头,又似透过镜头,望向山外那些素未谋面的人。那带着泥土气息的真诚,自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此时弹幕飘过: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给姨姨亲一口,啵啵~】
【叫姐姐吧,叫姐姐!】
【天呐!感觉又初恋了,好久没刷到帅得这么有辨识度的了。老公在哪?我要来当面买。】
齐昭年仔细看了眼最后一条发言的 ID——奶味大母 0。
他脸上强忍微笑,内心却有些招架不住。
原计划首播三小时,但播了一小时后,他便感到心力交瘁,提前结束了直播。
待观众散去,他才打开后台,查看究竟卖出了多少——毕竟感觉观众不少,氛围也挺热闹。
感觉我们的小齐好忙啊,忙着挣钱投喂龙龙。
而龍……
“咕噜…呼噜……呼噜噜噜……”
谁能分得清是肚子在响还是鼻子在响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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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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