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心中郁结

患得患失,怀远经常如此。不知从何开始,他的心中总是带着如粘人柳絮般的不安与无尽的如梦魇般说不出的魔怔。更糟糕的是,一次睡觉醒来,莫名发现自己遗精了。虽说也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可自从那次糟糕的体验之后,他便觉得自己的状态发生了些无法忽略的变化。怎么说呢,也许只有先把其压下去,一点点消化掉才好。只盼着不要过度影响自己的生活,毕竟,他不想让何易还有林川知道。

“小师弟,来看来看。”十六师兄招呼着他。藏书楼内禁止大声喧哗,师兄左右张望着,见怀远毫无动静,只能蹑手蹑脚跑到他身边,转手推过来一本书。“这是什么?”复杂的线条看的怀远眼花缭乱,他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一群长着獠牙、扭曲着面孔的魔鬼。再看标题,好家伙,十八层地狱图。

“小师弟,你说,人死后,若是作恶多端,真的会下地狱吗?”

“师父常讲饿鬼道之险恶,进饿鬼道的不只是恶人,还有堕落的神,遭天谴、乱因果的生灵,你说这又是否合理呢?”

十六的一连串问题将怀远问懵了,若说恶,众人多作小恶,他自己的贪、嗔、妒、懒尚且戒不掉。而大恶,怀远见不到十恶不赦之人,只在书中浅读一二,那些人或是丧尽天良的亡命之徒,或是聚财权而轻人命之辈,怀远没有机会得知那究竟是怎样的心路历程。

“师兄,我们修道的,不就是要摒恶扬善吗?”

“这世上善善恶恶的,你分的清吗。”

“啊?”

“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

“反正不是什么大恶人。”

“哈哈,小师弟,都道天势造人,咱们这些芸芸众生里的能活好就不错了,其他的东西啊,太复杂。”

“师兄,你今个怎么了?”

“额,其实,我就是想拿这张图吓吓你。”十六抖着腿,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最近怎么总走神啊。”

“什么?”怀远感到疑惑,眼角瞥见窗外栾树叶飘下几片,才想起来今天是他打扫院门的日子。

夕阳易逝,怀远蹲在药田里,被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师兄团团围住,活没多干,倒忙没少帮。“喂喂喂,别乱踩,那草的年纪比我都大。”“怀远哥,哪个是君子草啊?”“我们想要君子草。”“怀远哥,给一株吧。”怀远皱着眉听他们闹腾。“你们要那个作甚?”“我们想养它。”“师父说,君子草性良如君子,是一位超级伟大的人的灵魂所化。”“那位大人物为民鞠躬尽瘁,终了却没落得个好结局。”“他被奸人所害……”“是不是很可怜。”“所以我们想养着它,让它快快长大。”“让它能活好久好久。”“你们能让它按时吃饭吗?”“能,卯时、酉时各浇一遍水,正午不能暴晒。”“用细沙土将近端根围住……”“停停停,不用再背课文了。”小师兄们笑嘻嘻地凑得更近了,“怀远哥,给一株吧。”怀远叹口气,“去找三师兄要吧,这里的药草可不能随便动。”“一株都不行吗?”“一片叶子都不行,好啦,三师兄那里什么都有,去他那吧。”小孩们跑走后,背着铁匣的何易走过来。“怎么回事?”听怀远讲完后,他笑道:“你这不是在坑三师兄吗?”“我又不像他那样能说会道的。”怀远看看田里的草药,哪有仅凭心血来潮就能养好的生命呢。

“轮到你炼化灵器了吗?”

“还得再等等。”

两道细长的影子斜在他们身后,可惜怀远却远不比影子笔直。一只手覆上后背,惹得怀远一激灵。

“怎么了?”

“小远,你驼背了。”何易已经比他高出半个头,正低着头看自己。

“有吗?”

“像棵蔫白菜一样。”他笑道。怀远忙挺起胸膛,不甘示弱地回嘴道:“每天背着那么大的壳,乌龟公子倒是没弯了腰。”

“乌龟公子不仅不弯腰,还跑得快。”何易说着就快步往前跑去,还不忘回头冲他笑道:“白菜公子可要快点跑,要不就真没白菜吃了。”

两人你追我赶着,将夕阳抛在院墙外。怀远追不上何易,两人始终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俩师弟受啥刺激了?”路过的弟子发出疑问。“年轻嘛,总有使不完的劲儿。”“说的我怪老似的。”

经过曲曲折折的巷道,人群的嘈杂声被拦住了几分。前面的人忽地停了,扯下背带将笨重的匣子放在地上。怀远一股脑扑在他身上,两人踉跄地向前勉强走几步,随即各自大笑着。“龟先生腿脚挺灵活啊。”“菜先生也不赖。”“你跑那么快,我可追不上了。”“等我停了你不就追上了。”“你小子,个儿蹿那么快干嘛,明明之前比我还矮呢。”何易笑笑,垂眸道:“一眨眼,全都变了。”

“哪有,你看小川,不还是那么矮吗。”

“你也就在背后说说了。”何易无奈笑道。

“是吗,小怀远想当面跟我聊聊吗?”

怀远僵硬地抬起头,坐在房顶上的林川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碎瓦片,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们,黑色的眼珠纹丝不动,看的怀远心里发毛。

“小川姐?你爬那么高干嘛?”

林川不语,依旧像雕塑一样死死盯着他们,甚至舍不得眨一下眼。

“小易啊,咱先走,就别打扰小川姐修房顶了哈。”怀远拔腿就跑。

食堂里饭香四溢,怀远坐在一张桌子的最里角,紧紧挨着何易,以防来个不速之客掀翻他的饭盒。十五眼尖,老远朝他们打招呼,“小师弟,缩在这儿干嘛?”“躲小川姐呢。”何易笑道。

听了之后,十五摇头笑道:“她这几天估计没时间找你算账了。”

“出什么事了?”何易问。

“小川啊,最近可喜欢收集石头、瓦砾之类的东西了。上次三师兄偶然讲起讲咱们这的房屋木石大都来自北方,像是芒山那一块,她听了后兴奋半天,这不,天天往屋顶跑去捡那些瓦砾,房外靠墙已经攒了一小堆了呢。”

“她这是……想家了吗。”何易轻声道。

夜晚的房顶上铁定没有拾瓦片的家伙,因为她怕黑,准确地说,他们三个都怕。

怀远对窗发呆。一个人的时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人多了又烦。最好能有个朋友,能听他讲自己内心的想法,好的、坏的都能讲。能听他讲自己的失意、自己的落寞、自己的无奈、自己的恼骚、自己的荒唐。而这些,他想,自己是断不会和林川与何易讲的。为什么呢,林川听了,估计会和自己一块发呆,而何易听了,就让他有些害怕,怕他看到自己的恶劣后黯然失色。

清晨的竹林修习是很多弟子偷偷补觉的时候。由于做了一夜光怪陆离的梦,怀远现在还是晕乎乎的,八成是之前那张地狱图搞的鬼。何易在一旁小声念着清心咒,他的眼底染着一抹乌黑,像是也没睡好。

人群嘈杂起来,不用抬头张望便知又到了说话时间。何易依旧默念着咒语。饶是像他这样的,也会有些难以示人的想法吧。怀远好奇着,一不留神停在何易身上的目光便呆滞起来。

“怎么了?”他偏过头来。

“没……没什么,不知不觉又发起呆了。”怀远干巴巴笑几声。

眼神随意飘忽于单调的竹影中,像是放不下似的,怀远又看向何易,暗暗在心里存个念头,越是不想,那个念头越是要冒出来,惹的他深吸一口气。

“小易,你会做奇怪的梦吗?”本想轻飘飘地问出来,怀远却猝不及防哑了声,他无比希望自己刚才没开口。

“怎么个奇怪法?”何易笑问道。

“就像……就像不受控地,”他绷着脸用力吐出“湿漉漉的”几个字,然后认命般等候发落。

何易愣愣地看着他,可能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个,虽然自己也不明白,也可能是在思索该如何回答。

“你在这方面很困惑吗?”他凑到怀远耳旁小声问道,温热的气息弄得怀远半边脸颊痒痒的。

“有点儿吧,其实我……”怀远希望自己的嘴能沉默下来。

何易开口想说些什么,奈何周围已经快速安静了。

之后二人只能随人群奔向各自的学堂。

海桐师父最近不再折腾训练新点子,倒是热衷于测验起来。

“枯海棠。”林川蒙着眼站在一排药匣前,手里的药材闻都不闻便说出了答案。

“嗯,不错,要是你制药的本领和识药的般配就好了。”海桐师父点头道,也许这也是句赞赏吧。

三十副药材,怀远排在最后测试,勉强对了二十道。摘下削弱感知的眼罩后,海桐师父却不急着叫他走。

“怀远,你最近有些心神不宁啊。”

“啊,有吗?”他皱着眉,不太希望对话继续下去。

“幻境的影响还是没消除吗。”

“不是啊,师父,我在幻境里没受损伤的,之后也一直正常。”他不明白师父为何一直问这个,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

“若是有什么异常,定要及时和师父们说。”

“师父,您干嘛这么担心幻境啊。”

“越是无形虚妄的东西,越要警惕。”海桐尚浅的眼角纹染上几分严肃,“刀剑可躲,而心意难测。”

怀远离开前,才从师父那知道自己原先有几个师姐就是因为被幻境缠身铸成大错,至于具体是什么,师父不愿再提。

屋檐上闪过一角黑影,看来拾荒的家伙又开始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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