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又比往常迟来了一步,十天前的练习招式软绵绵地呈现在怀远的剑锋中,飞鸟尽藏在竹林的阴影里,看来今天也是个阴天。
三师兄的院门似乎也随着天气的消沉而沧桑几分,叩门声倒是依旧清脆。
“来的挺早。”师兄打开门迎他们进来。如今院内只剩裹着粗糙外壳的藤子松垮垮挂在墙角。
登上青石板阶,淡淡的松香扑面而来。
“放在窗下就行,太阳一出来它们也能被晒到。”
怀远在一扇破了几个洞的纸窗下放下手中的并蒂南星草,何易挨着他放下一盆紫薇藤。从药田到这里,距离不算远,只是这俩小家伙实在是重,估计在外面灵气没少吸。
“师兄,你这窗户不打紧吗?”怀远边接过递来的茶边问。
“那些原本是小荚藤长起来撑破的,我见它们把荚果一点点伸进来,叶子悬着还一抖一抖的蛮有趣,就一直让它们这样张下去了。”师兄品着茶,笑道,“加上你们搬来的这两盆,我今年的秋藏任务也算完成喽。”
“现在刚入秋,不让它们多在外面养一段时间吗?”何易问。
“恐怕时间不够。”师兄摇摇头,“今年的雪应该来的很早。”
练武场的人影稀疏。发现眼角的身影消失,怀远停下脚步。
“怎么了?”
何易站在他身后向前方仰望。
“白鹭飞走了。”
无际的平野上空映着一排细颈宽翅的白色身影,匆匆离他们远去。
“之前没见过它们飞走过啊。”怀远喃喃道。
空荡荡的荷塘边堆着一簇簇落叶,几个小师兄蹲在树下收集新鲜点的叶子,带着淡淡霞红色的栾树果壳尤其招人喜欢。
“最近见不到小川,她不会又跟着去捡树叶了吧?”
“女孩子嘛,喜欢这些小玩意也正常。你不也习惯在书里夹几片花草吗?”何易笑道。
“我那是为了分别草药好不好。”怀远嘴硬辩解着。
十七师兄一来,那些小师兄便开始欢呼雀跃,“师兄,用风把高处的果子吹下来。”
“瞧好了小家伙们。”秋风裹叶,如同大群黄蝴蝶,嬉闹翩跹着将他们团团围住。
“秋天的必玩项目啊。”何易笑道。
“十七师兄的控风术在擂台上可不是这么温柔的。”怀远嘟囔。
“师兄不是符修吗,你们怎么对上了?”
“你出任务去了自然不知道。两个师父说要切磋切磋,没想到是拿我们这些弟子开刀。”怀远不情不愿地回忆着几天前在擂台下看到的惨败景象。
“我的那些剑修师兄师姐在符修面前简直像脆纸一样,可没把杜蘅老头气的七窍冒火。”
“小川姐没上吗?”
“她死活不肯啊,明明以前很喜欢上擂台的。”怀远无奈道,“我去的话估计连剑都拿不稳。”
“该去试试呢。”
“要去你去,我就不找罪受了。”怀远抛着剑柄抱怨起来,“下午老头子又要给我们做魔鬼训练。苍天啊,我是真不想修两门课了,还有一箩筐草药没品鉴,就算弄完了也还有三份重做的散剂,还得花两个时辰……”何易不知什么时候将左臂轻轻搭在自己肩上,怀远歪头看着他长叹一声,“幸亏你和我修的不一样。”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要是学的比我好的话,我会非常嫉妒你。”
何易大笑起来。
“真的,我可小气了。”怀远皱眉道。
“只是不服输而已。”
“不,我不想嫉妒你。”怀远眉头皱的更紧了,“可我忍不住,没办法,缺点一大堆的家伙……”
“小远,你只是暂时累了而已,我们都会这样的。”搭在肩上的手臂沉了几分。
“修来修去,我又能修成什么呢,到头来还不是……”何易的脸庞赫然映入眼帘,怀远被肩膀两侧突如其来的禁锢感惊的一激灵。
“小易你,时不时觉得我有些……有些……”
“有些冷漠。”何易直直地看着他。
“什么?”
“咱们是不是好兄弟?”
“是啊。”
“我会害你吗?”
“不会啊?”
“你会害我吗?”
“开什么玩笑?”
“那你担心什么?就因为心里过意不去就觉得自己是个堕落不堪的家伙了?”这下换何易紧皱眉头了,“咱们一块修行这么久了,明明之前还说好要一起出去的,你要反悔吗,还是说,你怕我先反悔,自己一个人跑了?”
“不是,小易你说的,什么意思啊?”
“我是说,别破坏我们的约定。”
“当然不会,想什么呢你。”怀远挠挠头,“你也别,别嫌弃我啊。”
“我干嘛嫌弃你。”
“谁知道。你刚才为什么说的云里雾里的?”
“谁知道呢。”
血红的残阳笼罩着整个练武场下的符阵。阵内五六十把剑分散刺向柱形阵四面。杜蘅师父御剑于符阵上方,连连摇头。
“也用不着这么训练吧。”鹤望兰师父来到他旁边无奈道:“这控灵阵原先就是按照护门大阵的标准设的,虽说移去了几个辅助小阵,可主防御力还摆在那呢。”杜蘅阴着脸:“我的徒弟用不着你来质疑。”“我说杜老头啊,年龄大了思维僵化点也正常,不如来小弟我这取取传道经,下次争取不输那么惨不是。”鹤望兰欠欠地笑道。“少得意了鹤矮子,有本事先打过我。”“唉,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意思,年龄大了要沉下心啊。”说完便用提前设好的穿梭符阵跑了。
一柄长剑直直地冲向怀远,堪堪扭头躲过,他连在暗骂的心思都提不起来。毕竟在这诡异的阵中,能控制好自身的剑气超过小半时辰已经算是上乘水平了,他自己的剑此刻颤巍巍地悬在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转身刺向其他人。
“找到阵眼了!”众人顿时来了干劲,几十把还算听话的剑齐齐刺向逐渐与太阳余晖重合的西南方位,却又无助地发现那里加了至少三个隐蔽的上品防御阵。怀远的剑再也不受控制,在专门扰乱灵场的阵法内胡乱穿梭。
“接着!”十五的剑柄拦腰截断那家伙的失控路线,被怀远飞身抓住的本命剑还在手里不停颤抖。“祖宗啊消停会儿吧。”
林川的灵力太弱,她根本不愿意让剑离手,而是到处走动寻找着符阵的薄弱点,虽然这应该是不可能的事。
“大家凝好剑气,朝辅一和辅二阵攻击,注意别让反弹的剑气扰乱自身灵场。”
天色越来越阴沉,杜蘅师父依旧在符阵上方注视着他们,丝毫没有要宣布训练结束的意思。
“状态差的往后靠,气场不稳的来中间聚灵。”十位资历老的师兄师姐率先挥剑,给后面的弟子破风。一拨拨剑气轮番出招,怀远刚用完自己所剩无几的力气,便看见林川跟着其他同门飞身上去,一口气挥出了四次剑气。
月色皎洁,辅一阵破掉后,围了他们一下午的大阵缓缓消失。秋季的冷风肆无忌惮地裹住筋疲力尽的众弟子。
“大家,辛苦了。”杜蘅一脸淡定地来到他们身边。
“师父,明天能休息一会吗,实在是太累了。”弟子们生无可恋的抱怨着,怀远困到被林川拖着也站不稳了。
“先去吃饭吧,留的有肉。”老头子难得露出笑脸,下一刻御剑直飞食堂。
“你就不累吗?”怀远踉踉跄跄地被林川拖着走。
对方嘟嘟囔囔讲了几句话,怀远也没力气听清,只觉得自己忽而一轻,又被架的更高,自己靠着的肩膀硬实了不少。
缓缓走进学舍小巷,各家门前灯笼里的微光勉强支撑着两人走回去。
“不去食堂吗?”怀远打着哈欠。
“已经给你打过饭了,放心吧。”
“多打点肉,不要萝卜。”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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