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弥漫的药炉旁，林川掀起沾满药渣的锅盖一通乱搅。“停停停，有你这么煮药的吗，你看看别人咋做的？”在对边台子称药材的师姐没好气打断她。洗药罐的怀远心虚着，因为他之前也是这么干的。“我就是学你的啊。”林川在他旁边幽怨地嘟囔道。胡乱捣鼓两下后也没说什么，默默把熬变色的药汤滤出来，发黑的手用水盆浸了浸便悄然离开。
嘈杂的竹笛声从竹林一角传来，这地方没什么人。“你快做完了，先把最后的辅料熬好吧。”“不想弄了。”林川转着手中的竹笛蹲坐在一根老竹子旁发呆。“都做这么久了，说不干就不干啊？”“反正最后的药也是没什么效果，何必再去熏烟气。你也不用给我丹药了，留给自己用吧。”说着便扔过来个葫芦瓶。“你没吃？”怀远惊问。“尝了几颗。”“药修不吃药，你拿什么修行啊？”他掂量着手中的瓶子，里面估计有十来颗补灵丸。林川笑道：“我也不是非修不可。再过一段时间，也该走了。”
“什么？”怀远心中一颤，“什么时候？”
“也许一两年后，也许三五年后。”
一年很长吗？
“要去哪？”“不知道。”
“你不想和我们一块出去吗？”怀远又将药瓶递给她，林川没接，反而用那双总是没精神的眼睛盯着自己，怀远忽而觉得，她好像真的什么都没变。
“想走的时候叫我一声就行。虽然你几年前就这么说了。”她打着哈欠，“可别等着都变成小光头才出发。”
“喂喂喂，我风华正茂，哪有那么快变老。”
林子里的鸟被惊起，它们是这里极敏感的生灵，平日安安静静在树叶间梳理羽毛，偶尔人类邻居闹腾起来才会抱怨几句。风尘仆仆的身影朝他们本来，何易还披着临走时的斗篷。“你们让我好找。”
在归来者打来第三份饭后，怀远忍不住开口：“小易，你多久没吃饭了？”
“入上，”何易哽着嗓子使劲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路上不太平，我们走的路附近荒了好多，有人拖家带口从西边迁过来，恐怕日后的人更多。”怀远这才想起来西边正着打仗。
“这几天没接任务吗？”
“作业都弄不完，哪有机会出去。”怀远发愁道，已经崩溃过一次的林川选择对自己的境遇视而不见。
填好肚子的何易终于有机会喘口气，匆匆讲了些青叶峰的琐事便同怀远回去午休了。
某个院门内传来同门的诵读声，一阵阵随风传向清朗的天空。
“青叶峰挺好玩的吧？人多，地方也大。”怀远对那里的巨型门柱印象深刻。
“没感觉多有趣，我净想着早点回来了。”何易笑道，“陌生的地方总让人不安心。”
“不是还有师兄师姐吗？”
“那也和白鹭门不一样。”
拉下窗子，耳畔静谧起来。“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怀远依着椅子左右摇晃，窗旁的书页翻卷，生有涯，万一他真的在还没弄懂自己究竟想去哪时一切都结束了呢，也许自己是杞人忧天了，可世事无常，时间啊，走的快着呢。之前的那些约定，还做数吧？
蜻蜓俯下身躯悄然而至，伴随而来的是许久未见的瓢泼大雨。三人在草堂发灰的柱子下打盹，看着雨水滚在台阶下，浸透缝隙间的杂草，雾蒙蒙的院外偶尔闪过练习避水术的同门或者一两个迷失在雨中的家伙。
“雨在哪里结束？”林川闲得发慌问。
“七八十里地外。”怀远撑着眼皮任凭潮湿的气息灌满全身。困顿、无措膨胀起来，将人从无尽的雨滴回声中托起。要是有船就好了，飘在薄薄的水膜上向外面划去，也许一只大木筏就够了，起码比树叶结实。
“掌门为什么要打开结界放这么大的雨进来？”何易倚在柱子旁懒懒地问。
“可能是想好好洗洗门内吧。”林川依旧不靠谱道。
水雾模糊了怀远的双眼，冰凉冰凉的带着地下的阴气，一股脑冲出来和夏季燥热交融。也是，好好下场暴雨的夏天才算完整嘛。
地面最后的积水也已蒸发掉，凉气却迟迟没有因在阳光里暴露太久而败下阵来，它们小心藏在树影中、屋檐下、水瓢里，时不时刺激着怀远疲乏的思绪。一块浸着井水的布被俩男孩传来传去，汗水流的比雨水还要快。而林川，从白鹭门夏天的蝉鸣开始到结束，汗水就像眼泪出现在她身上一样稀奇。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林川皱眉问。
“没什么，突然感觉物是人非罢了。”怀远耸耸肩。对方轻笑几声，算是对他强说愁的回应。
“好啦，再过一刻钟就能去吃饭喽。夏天也快结束了。”何易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