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三日,顾英杰的心腹便带回来了关于姜红梅所有的信息。“姜—红—梅!” 顾英杰望着窗外雪中怒放的梅花,咬着牙,眼里燃烧起怒火,手指捏的嘎吱作响。
顾英杰立刻叫人把顾之星叫来,他带着人,手持刀斧,向那棵树走去。
顾之星来到院子便看到这个架势,立刻惊叫道,“父亲,你干什么?!” 说着便扑过去阻挠拿着斧头的家丁。
“放肆!顾之星,我还以为你已经真心悔改,你却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搞这种小动作。堂堂白马城的继承人,沉溺于儿女情长,你置顾家的声誉于何地?!今日,我就要砍了这棵树!怎么?我堂堂家主,还做不得一棵树的主吗?”顾英杰怒气冲冲,语气冰冷而残酷。
说罢,顾英杰便一扬手,让家丁砍树。
顾之星大喊一声,“我看谁敢!”,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指着众人,他眉眼凌厉,不复往日的和顺。
家丁刚砍了一下,被眼前的情景震住了,没再行动。
顾英杰气急攻心,颤抖着声音质问道,“顾之星,你在做什么?!你要反了不成?”
陈夫人此时在一群侍女的搀扶下来到院子。陈夫人近日犯了风寒,本来在屋里卧床休养,听人来报院里出了事,城主和少城主起了争执,一时什么也顾不得,急匆匆地赶来。陈夫人了解顾英杰的急躁脾气,心里祈祷着他不要冲动,什么事都不要发生才好。
顾之星“扑通”一下跪在顾英杰的面前,手里的匕首指着自己,哽咽地说道,“儿子岂敢,儿子一向唯父亲马首是瞻,儿子只是乞求父亲,留下这棵树。” 说着便抬起头,望着顾英杰,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否则——”,他手里的匕首指向自己的脖子,“今日这里,就会红梅滴血,白雪噬魂!”
“你干什么,傻孩子!” 陈夫人不顾自己的病体,也一并跪下,伸手去拿顾之星握着匕首的手。顾之星握得紧,纹丝不动。
“你在威胁我吗?逆子!” 顾英杰手指着他,气到咳嗽吐血。
陈夫人太了解父子俩的性子了,她怕情况恶化下去,恐怕真的要见血了,于是便跪着,抱着顾英杰的腿,求道,“城主息怒,星儿这孩子年轻,一时糊涂,您是父亲,您就让着他,饶了他吧,啊?”
顾英杰把陈夫人拉起来,心疼她还有疾在身,给她披了自己的袍子。他抚着胸口,深深地叹息一声,说道,“罢了,夫人,我们回去吧。”随后转过头,对顾之星说道,“这个逆子,就让他在这里跪够两个时辰!”
众人散去,只留顾之星跪在雪地中。顾之星的小厮阿和给他拿来了狐皮披风,陪他一起跪在院子里。
那日顾之星回屋之后,便受凉感染了风寒,好几日都卧床不起。陈夫人的风寒因那日之事后发展成了肺疾,病情愈加严重,请了诸多大夫治疗都不见好转,缠绵病榻一月有余,竟撒手人寰了。
顾之星的风寒本来接近痊愈,陈夫人的病逝让其深受打击。每每想到母亲是因为那日自己的事才病情加重,顾之星心里愈发自责,积忧成疾,病症又卷土重来。
自从陈夫人病逝后,顾英杰对顾之星柔和了许多。顾之星又病着,顾英杰不想他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对他的病情尤其上心,亲自出马去请了后山冉老怪,日日来为他看诊。
冉老怪研究医药学问多年,在民间有“妙手神医”之称。若不是疑难杂症,冉老怪一般不会出山。当初陈夫人病入膏肓之时,冉老怪也过来给夫人看了诊,察得陈夫人病入沉疴,自己已经无力回天,便建议顾英杰启用仙娘神物一试,被顾英杰拒绝了。现在顾之星也病得不轻,顾英杰为了白马城的未来,对启用神物一事松了口,不过也得确确实实到万不得已之时。
那时候顾清清年轻气盛,又刚刚失了母亲,得知父亲要用神物救大哥之事,悲伤化为怨气,冲到顾之星的屋里,质问顾之星是否受之有愧。
顾之星对此事尚不知情,待探明缘由后,对顾清清说道,“都是我的错,害了母亲,清清你说得对,我这样的不孝之人不配此待遇,我得病也是上天的惩罚,我向你允诺,我的这条命,只留给上天来决定。”
从那以后,顾之星便拒绝喝药了。不管他人如何劝解,顾英杰如何威逼利诱,顾之星都不为所动。不出所料,他的病症一日重过一日。
顾英杰无法放任不管,决定强行启用仙娘神物。顾之星得知此事,拖着病体跪在顾英杰面前,泣声道,“儿子不孝,连累了母亲病重不治,每日被愧疚煎熬,现在上天惩罚儿子,儿子甘愿。儿子如今忤逆父亲,还请父亲原谅。白马城神物珍贵至极,儿子实在是不敢亵渎,若父亲执意如此,便是为儿子的一生戴上沉重的枷锁,与其如此,儿子宁愿自由地死去,也不要日日夜夜受那无尽的折磨煎熬... ...”
顾之星说得恳切,顾英杰也泪湿衣襟,抱着顾之星久久不愿放手。
此后,顾之星便为自己的身后事做安排。他把彼时尚且年幼的妹妹顾楚楚叫到床前,托付给了她那个匣子。顾之星摸着妹妹的头,说道,“楚楚,以后有一个叫红梅的女子来到这里,你把这个交给她,给她说这是一把钥匙。”
顾楚楚摸不着头脑,疑惑地问,“可是这里面没有钥匙呀?”
顾之星虚弱地笑了一下,说道,“钥匙有形,可启宝藏,钥匙无形,可解心防。”
十岁的顾楚楚并不明白他说的话,但这个家里除了母亲她最爱大哥,所以她郑重地收了这个匣子,记住了大哥的话,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等着那个叫红梅的女子出现在这里。
顾之星又让阿和将自己所有值钱之物都一一典当售卖,到后来,他的私人物品,便只有一些笔墨纸砚。即使如此,他也嘱咐阿和,在他死后将他所有的书法词句付之一炬,正如他诗中所求道:
但求笼中鸟,此去海天阔。
姜红梅听完顾楚楚所述,早已泣不成声。她竟不知他为求心安与自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他的坟墓在何处?” 姜红梅问道。
顾楚楚拭了拭泪,说道,“大哥想死后火化,将骨灰葬在梅花树下,可是父亲没有同意,大哥还是被葬在顾氏墓园。但他的牌位就供奉在天宝塔的明主堂内。嫂子想看,我明日就带你去。”
姜红梅看着顾楚楚,轻声说道,“谢谢你。”
这边姜红梅与顾楚楚喝完茶,顾楚楚送姜红梅回屋,穿过庭院的走廊时,姜红梅隐隐地看到一个素净的背影和一群人围在一起在说着什么——是苏阿玉。
苏阿玉听到身后的动静,回头看到了她们,便兴奋地招呼道,“师父,嫂嫂,快来看呀,我还没见过这等妙术!” 姜红梅走进一看,发现是一群侍女家丁们围着一位年轻女子,大家都对着她的脸啧啧称奇。
此女脸上并无甚异处,也非国色天香之颜,姜红梅很是疑惑。
“这不是秋霜嘛?你的脸,怎么——” 顾楚楚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顾楚楚早听得前些日子秋霜被苏明轩拿着刀在脸上划拉了大口子,听说当时血溅满屋,刀口异常狰狞可怖呢。当时顾楚楚还为这苦命的秋霜惋惜了一道,年纪轻轻的女子被毁了容,这辈子都没法说亲,甚至离了白马城,也没地儿做工养活自己呢,惨啊!
“是呀是呀,嫂嫂你说神奇不神奇?” 苏阿玉拉起顾楚楚的手,高兴地说道,“冉老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一点疤痕都瞧不见呢!”
秋霜被大家围着议论个不停,不时地摸摸自己的脸,很是害羞。苏阿玉趁着顾楚楚去摸秋霜的脸时,说时迟那时快,将藏在手里的金玉簪子直直地刺向顾楚楚的喉咙。
我在这等着你呢!苏阿玉前几日在看到秋霜的脸恢复如初的那一瞬间,就想到这个偷袭计划。到时候人多手杂,谎称是不小心伤到了顾楚楚,估计也不会让人起疑。
姜红梅非同一般地眼疾手快,抽出她的双剑挡住了金玉簪子,簪子瞬间被劈成两段。苏阿玉赤手空拳地与姜红梅交了几手,败下阵来。
身边的侍女家丁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措手不及,一溜烟地作鸟兽散了。
没想到啊,师父怎么和顾楚楚走在一起呢,还出手了,真是失策!
姜红梅钳制住苏阿玉的双手,质问道,“阿玉,你这是在做什么?!”
苏阿玉很不服,说道,“师父不是要杀光顾家的人报仇吗?苏明轩下不了手,我来帮他。杀了她,一了百了!”
顾楚楚惊魂未定,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阿玉,说道,“阿玉,我平时待你不薄,你为何也如此恨我,巴不得我死?”
苏阿玉哼道,“嫂嫂,你是个好人,我很理解苏明轩下不了手杀你。可是师命难违,你还活着,我们兄妹俩就要被禁锢于此。大好年华,我才不要被束了手脚,那就只能牺牲你了。”
顾楚楚与姜红梅目光一交汇,便对自己的处境心知肚明了,她对苏阿玉说道,“是吗?这恐怕是个误会吧,你说呢,姜红梅师父?”
姜红梅松开了钳制苏阿玉的手,波澜不惊地对苏阿玉说道,“此事就到此为止了,你去告诉苏明轩,他不再欠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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