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闻声而望,大半的人脸色霎间白若宣纸。
就连本在讲台上打瞌睡的老夫子,也瞬间清醒。
只见轩辕负一身华服,正立于课室门口。
他怒目圆睁,大声呵斥:“课室乃受业清净之地,怎可行此下流之事!污了圣人耳目!”
一刹那,恐惧化作阴影,几乎笼罩了所有人的心。他们齐刷刷地下跪行礼,神情是一致的畏惧。轩辕端明等人也一齐行礼。
那个公子哥脸色惨白,但仍强撑着:“小人知罪,不敢再犯,望王爷恕罪。”
轩辕负冷着声:“欺辱同窗该当何罪,这不是本王能管的。”
他扭头看向讲台上白发白须的夫子,问:“夫子以为该如何罚?”
那夫子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拿不准轩辕负的意思。
毕竟,自从轩辕瑞不再亲政以后,就少有人关注国子监,学风也一日不如一日,他实在不明白轩辕负此时那国子监意欲何为。
他心灰意冷,干脆眼不见心不烦,任那经史子集落灰,终日大梦。
但是,朝堂上的风波之剧烈,已经到了人人自危的程度。说错了哪怕一个字,都有掉脑袋的危险。
可惜,世上没有比人心更复杂的东西,又何况,他的脑袋里,向来只有圣人言。
难为夫子已至耄耋之年,却还小心翼翼地说:“王爷,吴挠乃是初犯,就罚轻些,抄写经书如何?”
“初犯?抄经书?”轩辕负眼睛眯起,脸上挂着一丝笑,“夫子真是慈悲心肠。”
轩辕负又看向独孤雪,问:“质子以为如何?”
独孤雪低着头:“但由王爷做主。”
轩辕负道:“既如此,孤以为不若罚戒尺十下,回家闭门思过的好。”
老夫子满头大汗,连连道:“王爷说的是,本该如此。”
轩辕负又扫了一眼众学子,道:“孤今日来此,本是想替皇兄考核诸生所学,不想遇此污秽之事,坏学风甚矣!”
在乾朝,天子确实会在朝读时分校验学生所学,但这是针对皇子。
到轩辕瑞掌权,他不仅进一步增加国子监对寒门子弟的招收名额,也加重了对国子监学子的考核力度。
他会安排人不定期但频繁地出现在国子监,不分早晚,随机选择课室,挑选学子进行考核。
当然,若是赶上了休沐,轩辕瑞甚至会亲自出现。
但自从轩辕瑞不再亲政以后,所有人都尽心于争权夺利,谁还把国子监挂在心上?
听着轩辕负已经讲到了“下不为例”,轩辕端明不禁在心中暗骂:“装模作样!”
轩辕负来国子监的目的绝不像他说的那样,可他又究竟是为何而来呢?轩辕端明敛眉深思。
上辈子,他分明没有干涉独孤雪的任何事,在独孤雪投向他以前,可这辈子,他又为何多加干涉?
他思绪流转,想要找到答案。同时,一股深深的失落和不甘缠绕在他的心头,他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
这时,轩辕负把目光转向轩辕端明,两人目光在一刹那对上。
也就在这一刻,轩辕端明想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同时,轩辕负道:“端明,你随我出来。”
轩辕端明点头称是,然后与他一同出去。
课室内,轩辕端礼一脸担忧之色。独孤雪看似淡定,但内心除去忧虑之外,又添几分疑惑。
课室外,轩辕负与轩辕端明行至一无人处,白雪皑皑,鸟兽无踪。
轩辕负停下脚步后,轩辕端明又立了许久,才听他问道:“端明,你可知西柔前日联合孙桓袭扰大乾边境?”
轩辕端明作出愤怒之色:“那蛮族袭我边疆、掠我边民,实该万死!不知臣父王可曾退敌?”
轩辕负不动声色,细细打量着轩辕端明:“你那父王实乃我大乾第一猛将,他成功退敌千里之外,大捷。”
轩辕端明松了一口气,笑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又何况臣与父王皆受百姓供养,唯有如此,方不负君命,不负天下。皇叔言重了。”
“不,一点也不言重。”轩辕负又道,“你不知你父王是在怎样的情况下打了胜仗。”
“在这场风雪之前,本月初,本该有一批军粮送至边疆。但奈何途遭大雪,这批粮食竟无一粒送至边疆军营。”
“军营中虽有余粮,但却不多。因此诸位将士均是饿着肚子打退了来犯之敌,可敬可叹。”
轩辕端明面露惊愕:“果真如此?臣请问皇叔,下一批粮食什么时候运至边关?虽说天子守国门,本就是分内之事。但将士们也需吃饱了才有劲退敌啊!”心中却暗自腹诽,若真是指望着朝廷送粮,那边关将士不待那群蛮族打来,自己就饿死了。
轩辕端明上辈子做了一个贤明君主,治理的天下海清河宴,蒸蒸日上。
他本人也寿终正寝,但却没想到,重生回了十九岁那年。
他十九岁那年,父王未曾去世,挚友轩辕端礼未曾丧命,许多的遗憾都还来得及弥补。
因此,他几个月前就开始布局。
之前边疆军粮补给主要依靠朝廷从内地抽调,这是因为边关苦寒,大部分农作物都无法生长。
但是轩辕端明根据自己的记忆,判断出此时的气候开始回暖,部分粮食作物可以在边疆种植。
于是他暗中传信给轩辕之,让他在边疆多多屯田,当然明面上不能做的太过引起朝廷注意,只是暗中找人扮作地主买了些地,开荒种粮。
同时,气候虽已回暖,但缺水同样对作物的生长造成严重威胁。
于是,轩辕端明又建议轩辕之尽力推动边关互易,这样就可以从往来双方的交易中抽取可观的税额,然后用这笔钱直接向内地买粮。
当然,轩辕端明更倾向轩辕之自己私下组织几个商队,将草原的产品直接输入内地,然后换成粮食。
商队宜小不宜大,宜多不宜少。
总之,现在看来,朝廷给边疆送去的粮食已经可有可无。
将士们吃饱喝足,又怎会没劲打跑来犯之敌呢?
这样的话,父王也不会像上辈子那样,扯着无力的身子征战沙场,落下一身隐疾,最后中了乌丹和轩辕负的圈套。
而朝廷会给边关送去多少粮食,那些粮食又能撑到什么时候,轩辕负再清楚不过了。
眼见着轩辕之带领着一群饥肠辘辘的士兵打了胜仗,其速度之快,时间之短,让轩辕负的心里生出了几分疑惑。
到底是边关的将士们能够饿着肚皮打仗呢,还是他们有了不为人知的、新的粮食渠道?
轩辕负忧虑不已。若是前者,倒也不必担心;若是后者,那便是一个巨大的隐患了。
于是,他一大早过来,看似好意解独孤雪的围,实则是想让轩辕端明情绪不稳,这样才更好探知轩辕端明是否知道边疆可能有了新的粮食渠道。
若他知道,却有意隐瞒,那么极大概率他会故意转移话题,至少会有意忽视粮食这个问题。
如今看来,他似是不知。轩辕负的黑沉沉的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轩辕端明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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