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终于降临，北方的太阳在这漫长的夏夜里缓缓隐退，余晖渐渐被黑暗吞噬。绿野堡内部变得更加昏暗，只有零星的火把在走廊的墙壁上散发着微弱的橙光，因跳跃的火苗，在粗糙的石墙上投射出摇曳的影子。

外面的草地上传来阵阵喧闹和欢笑声，宴会的热烈气氛依旧在持续，尽管前有皇帝莫名其妙的醉酒，后有公爵继承人生气离席，但大多数宾客和仆役都依然沉浸在这盛宴的狂欢之中。

城堡内部显得格外寂静，仿佛与外界的热闹完全隔绝。安瑟独自走在空旷的走廊里，靴子踏在石地板上的脚步声格外得清晰。她的心中充满了犹豫和纠结。她想去找约利安，但她知道自己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去打扰她。

若是见到约利安，她该说什么？问她与阿尔德温公爵的关系？问她为何只有在菲莉西亚的生命危在旦夕时才与她显得亲昵？问她为什么要对自己隐瞒她与菲莉西亚共同监护的协议？问她到底为什么对平时对自己关怀有加但今晚却将她丢到宴会坐席的最后一桌？问她到底对自己是什么感情？

自己又是以什么立场去逼问她这些？她的孩子？她的朋友？她的政治棋子？

安瑟心中翻滚着不同的情感，气愤、失望、还有些许自责混杂在一起，让她无法安静下来。她在城堡的走廊里来回折返，脚步有些急促，印证着她内心的烦躁。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维格会如此轻易地落入阿尔德温公爵的圈套，约利安明明警告过他！安瑟不禁想到自己在开河祭晚上的打斗。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才发现当初自己的愤怒与冲动都对约利安毫无帮助。

这种失望让安瑟对维格的看法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约利安不需要维格来证明什么，她需要的是一个能够真正保护她利益的另一半，而不是像维格一样是个在外人面前维护自己男性自尊的丈夫。尽管维格颇有自知之明，在大事上对约利安言听计从，但安瑟第一次明显得感受到约利安值得更好的人生伴侣。

随着心中的烦乱情绪越发强烈，安瑟脑海中突然闪过亚丝翠曾经提到过的图书馆。温德米尔家族的图书馆一向以藏书丰富而在诺森兰闻名，她不由得想起亚丝翠曾说过，约利安小时候总是喜欢读书、思考。也许在那些静谧的书页之间，她能找到一些属于约利安的痕迹，或许能让她的心稍微平静下来。

安瑟一路上楼，直到来到了二楼那间庞大的图书馆前。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书香与历史的气息扑面而来，古老的书架上满是泛黄的书卷，木制的长桌上还摆放着几本显然被人翻阅过的书籍。图书馆的大窗户敞开着，透出柔和朦胧的月光。

安瑟的目光被一旁的阳台吸引。那儿的窗帘轻轻飘动，仿佛有微风从外面吹了进来。安瑟悄悄地走到阳台门口，看到约利安正独自一人站在那儿。她穿着简单的睡裙，披着一件兽皮披风，显得比平时少了几分干练与锐气，却多了几分随性与从容。她的手边放着一瓶威士忌，杯中还盛着一小杯琥珀色的酒液，表面因夜风吹拂而荡漾。约利安的神情平静，目光遥望着远方的夜空，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却也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安瑟心中一动，她从未见过约利安如此随意的一面，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轻轻地走近，但脚步声还是惊动了约利安。优雅的女人微微侧头，看了安瑟一眼，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安妮，怎么不去休息？”约利安的声音温和而低沉，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保持着那份从容。

“我……我只是想……走走。”安瑟支吾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我以为你会和维格在一起。”

“亚丝翠和他在一起，我不好打扰他们。”约利安一边说着，一边留意安瑟的微表情。看着安瑟先是惊讶而后更多是了然的神态后，肯定地说：“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安瑟微微点头，而后又陷入了沉默。约利安想起她一整个晚上都若有所思的样子，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石栏，示意安瑟靠过来。安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倚靠在石栏上。

“什么事让你不安？”约利安轻声问道，语气中没有责备，只有温柔的关心。

安瑟低下头，心里一阵酸涩，最后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坦白到：“我……不知道怎么才能令你开心……皇帝、阿尔德温公爵、维格、还有我，我们这些人都给你添了许多麻烦。”

约利安一愣，继而温柔的抬手抚过安瑟的耳廓，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微笑道：“安妮，你不是麻烦。从来都不是。能成为你的监护人，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事之一。”

安瑟心跳如鼓，她的耳朵在约利安的抚触下逐渐因害羞而变红，借着月色掩盖才没有被约利安发现。安瑟沉默着，贪恋着与约利安的肢体接触。

“我听说，”约利安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你送了阿尔德温大小姐一串项链？”

夜风轻轻吹拂，安瑟的耳朵因约利安离开的手而感到一阵凉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她低下头，微微缩了缩肩膀。

约利安敏锐地捕捉到了安瑟的不适，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然地将身上的兽皮披风一掀，朝安瑟轻轻一勾，低声道：“过来，别冻着了。”

安瑟愣了一下，仿佛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顺从地挪动步伐，轻轻靠近。披风一裹，两人的身体贴得很近，安瑟能感受到约利安的温暖，还有她身上传来的雪松香气，温和而令人安心。

安瑟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变得轻浅，似乎生怕惊扰了这份难得的亲密。

“约利安……”安瑟轻声唤了一句，声音里有些颤抖。

约利安没有回答，只是稍微收紧了披风，让安瑟更靠近她一些。她们之间的距离近到安瑟能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仿佛在回应着她心底那份隐藏得最深的情感。

安瑟不敢抬头去看约利安的脸，只能低垂着眼帘。她害怕暴露自己的心思，害怕这份她控制不住的暧昧情愫会毁掉她们之间的关系。她不确定约利安是否会理解她，或者更糟糕，是否会因此厌恶她。

可是此时此刻，听着远处未散的宴会处传来的吵闹声，在这片温暖的披风里，安瑟却感受到了一丝微妙的安心。也许这只是她的幻觉，但她似乎觉得约利安并不抗拒她的靠近，甚至有意无意地在维护着这份亲密。

约利安见安瑟迟迟没有回应，怕安瑟钻牛角尖，于是率先开口，语气温柔而充满关切：“安妮，我并不反对你与娜丽塔的感情。只是，像我们这样，背负着家族姓氏的女人，往往肩上承载的不仅仅是自己人生，还有家族的使命。我们从小得到的那些特权，从来都不是白白给予的。我们不是女儿，而是利益交换的筹码。所以，即使你们真的决定在一起，恐怕也难以长久。除非你愿意成为她的情人，但那通常也有极高的代价。”

约利安的眼睛充满关心，但冰蓝色的眸子深处还藏着更复杂的光芒，似乎对这种处境感同身受。

约利安顿了顿，见安瑟没有反应，继续说道：“如果你是真心喜欢她，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会尽全力帮助你，说服埃里克，看看能不能为你们争取到一些机会。”

约利安总是这样无条件的支持她。安瑟感动于约利安如此为自己着想，甚至愿意去帮助她面对如此棘手的问题。但与此同时，一股急切的情绪也涌了上来——她不能让约利安误会她的心意。

“不，不是这样的，约利安，”安瑟连忙否认，声音因为焦急而略显颤抖。她抬起头，目光真诚地看着约利安，“我并不知道项链的特殊意义。娜丽塔只是我的朋友。”

约利安仔细打量着安瑟的表情，似乎在判断她话语中的真实性。见安瑟神情紧张却真挚，她的眉眼稍微放松了一些，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我明白了，安妮。”

约利安内心：我反对！

表面上的话：我不反对。

说出来的意思：她爹是反对的所以就算我不反对你们也别想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5章 25 诺森兰低地 绿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