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支冷箭相继袭来,姜眠哪里见得过这种场面,她手脚冰凉,低下头,根本不敢乱看。
鼻尖处的清香好似能抚稳人心,却也只是一瞬,暗处不知来了多少人,云青一人,根本不能抵挡。
“左转,舍弃马车。”
头顶上传来一道吩咐,云青快速做出反应,不过须臾,马车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急切往前奔去,姜眠呼吸都不由屏住了,这是发生了什么,谁要杀他?
“抓紧我。”
一声急令,姜眠只感觉一阵冷风袭来,而后,她被人扣着腰,快速急坠。
竟是要滚到山崖底下。
“表兄!”
她怕极了,脱口唤道。
然而,没有任何回应传来,倒是下坠之间,恍惚听到一声闷哼。
……
下过雪的山崖里格外冷,只能听到呼啸的风穿过的声音,姜眠小心翼翼抬起头,这一看,却是将她吓了一大跳。
“表兄……”
眼前的人,不知何时,中了箭。
胸前大片衣襟染血,原本无暇的白袍,已经被她揉成皱巴巴的,甚至那干净的衣领,也因沾了血而变得有些不堪入目。
“表兄,你流血了……”姜眠声音有些颤,她没经历过这种场面,眼下已经是怕到了极致。
沈霁面容依旧冷峻,只是唇色发白,若不是胸前流着血,姜眠险些以为,他并没有受伤。
她抿着唇,费了很大的力,才将他扶到山间的一处巨石旁。
不该问的不多问。
姜眠觉得,自己现在好像站在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如今沈霁受伤不能杀她,倘若他恢复后,她见过这一幕,他会杀她吗?
想起佛寺里那把悬在脖颈处的剑,她倒吸一口气,脚步下意识往后缩去。
旋即,更可怕一种念头忽然浮现,若是她不救沈霁,那……更不成!
若是她见死不救,只怕回到沈府,她也是活不下来的!
如今,只能去赌。
赌他并非冷血无情之辈,赌他不会滥杀无辜。
姜眠正思索着,没有发觉,眼前的人已将手伸到了箭羽之上,快准狠一套动作。
他竟是自己将箭拔了出来!
“撕拉——”衣角的外袍被他扯下,又几下干脆利落的动作,将不断流出的血暂时压住了。
整个过程,姜眠都仿佛木头人般,呆愣不知所措,幸好方才没有后退,他不仅不会死,是真的有能力,杀了她。
姜眠是个很怕死的人。
同时,她也是一个很懂变通的人。
见到沈霁自己将伤口处理好后,她抽泣掩面:“表兄,我好害怕。”
“……”
“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她悄悄抬眼,刻意强调我们。
她和沈霁,都要活着!
沈霁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有那么一瞬,姜眠觉得自己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过他。
“姜眠,你为何会来沈府。”
出乎意料的询问,原本紧张的氛围,蓦然因为这句话,而全部消散了。
姜眠下意识看他。
人尽皆知,她父母双亡,祖母病逝,若不是沈府施舍,她早就流落街头了。
“我没有家,命如草芥,哪里能活下去,便去哪里。”
闻言,男人再次看向她。
何其相似的眼眸。
十二年前,逃出京城的那个夜里,他也遇到了一个和她很像的人,只不过,那个女孩死了,死在了他的怀里。
沈霁垂眸。
心中嗤笑。
他觉得自己疯了,竟觉得姜眠,就是十年前那个小女孩。
姜眠感觉到他身上生出几缕莫名的悲哀,她抿唇,努力想找一些其他话题:“表兄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没有任何回应,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索性也靠在一旁,等着救兵。
不知是不是太过寒冷的缘故,她靠着石壁,竟有些疲惫困乏。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起来。
白茫茫一片雪。
“嘀嗒,嘀嗒。”
不知是哪里漏了水,几滴水珠砸在雪地里,竟将纯白无暇的霜雪,染成了血的颜色。
后背忽然生来一阵凉意。
雪消散了,四周蓦然出现了几座房屋,隐约还有寺里敲响的钟声,一圈圈荡开了所有纷乱。
……
“姑娘,姑娘。”
好像有什么人在叫她。
姜眠蹙眉,觉得这声音好生耳熟。
她费力睁开眼眸,入目便是几张担忧的面容。
沈烟见她醒来,松了一大口气。
“老天保佑,你总算醒过来了。”
“我怎么到了这里?”姜眠起身,她明明记得,自己与沈霁跌落山崖,等着救兵,怎么一睁眼,就来到了碧柔院。
“娘子,奴婢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
云芨抱着她开始哭。
沈烟在一旁补充:“小五,你也太不当心了,怎么一个人去给祖母宋护膝,还如此不下当心自己身体,着了风寒。若不是堂兄将你抱回来,只怕你要因为高热再也见不到我们了。”
云芨忍不住看向沈烟:“四姑娘,您怎么能咒我家娘子。”
“我哪里咒她,我是想说,以后有什么事情不要一个人逞强,如果不是堂兄在你身边,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姜眠皱了皱眉,这怎么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明明是沈霁受伤,怎么变成了她感染风寒,况且听沈烟的话,还是他抱着她入府的,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看到了。
“我、我……”她咬了咬唇,忽然不知该问什么。
“怎么了,难不成生病后变成结巴了,这可不行,陈大夫,你不是说我妹妹无大碍了吗,怎么说话不利索了。”
“四姐姐,我没事。”
姜眠叹了口气。
见状,沈烟才让大夫离开。而后又迫不及待坐在她身前,满脸好奇:“小五,你怎么会和堂兄在一起,他去静安寺做什么?”
“我不知道,半路上遇见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么,堂兄从来不与我们一起,怎么突然对你另眼相待,原来你们是偶然碰上的。”
姜眠快速解释了一遍,隐瞒了沈霁中箭之事,沈烟听完后,仍旧震惊不已:“这么说,是堂兄带你上了山。”
“嗯。”姜眠颔首。
沈烟听罢,也没再多纠结,而是忽然凑到她面前,神秘兮兮道:“先不说这个了,有另一件事情,你想不想听?”
“什么?”
“母亲最近在给三姐姐物色成亲对象,这几日带着三姐姐去了好几场宴会,不仅如此,下个月有一场至关重要的诗会,听说京城来的那位大人也会参加,母亲说不定想把三姐姐嫁去京城。”
姜眠有些诧异,细细一想,最近蒋氏似乎经常外出,原来还带着沈棠。
姐妹二人对此不算太关心,简单说了几句,沈烟便离开了。
姜眠目送着她出门,回头看向云芨,低声道:“我是怎么回来的?”
“是大公子将您抱回来的。”
抱?
怎么抱?如何抱?
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堂而皇之抱着她入了府?
姜眠一时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姑娘,话说您是怎么了,竟烧的那样厉害,还有,您不是说第二日就回来吗,怎么三日后才下山?”
三日后?
她明明就只在静安寺待了一夜!
她昏迷了三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日沈霁明明中箭,思及此,她问:“大表兄呢,他怎么样了?”
“大公子没什么异样,姑娘,您为何突然问他?”
“没什么,只是……好奇罢了。”
姜眠扯了个谎,感觉脑子还是昏昏沉沉,她决定不去想沈霁的事情。
接下来几日,姜眠待在府中养病,沈烟被蒋氏送去王娘子府上,说是跟着她学礼仪,姜眠日子清净了一段时间后,蒋氏忽然出现在了碧柔院。
“眠儿,你好些了吗?”
蒋氏嘘寒问暖了几句,直入主题:“过几日,听竹轩要举办一场诗会,你随舅母一同去罢。”
“三姐姐和四姐姐呢?”
“棠儿也会去,烟儿这孩子性子还需磨一磨,你比烟儿稳重,舅母带着你,更放心。”
姜眠垂下眸,乖巧应道:“我都听舅母的。”
蒋氏满意点了点头,将带来的上好药材搁下,又从手上褪下一个银镯子来:“眠儿也是大姑娘了,好好打扮一番,你的婚事,舅母也会上心的。”
闻言,姜眠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来,不管蒋氏是不是真心替她打算,但寄人篱下,总归是要给自己考虑的。
她不能一辈子待在沈家。
若是可以,寻一个可靠的人,有了终身依靠,也是一条后路。
距离诗会还有三日,蒋氏给她送来了一件衣裙,精美华贵,几乎是她见过的最好看衣服。
她低下头,默默接过。
云芨复杂看着她,不满道:“娘子,您真要与人相看呢?”
“出去看看也是好的,总不能整日待在房中,听说诗会上的才子不少,舅母如此安排,也是出自好心。”
云芨没说话了,道理她都懂,可她私心觉得,能配的上姑娘的人,定然不是那些只会说几句酸文的秀才,不过姜眠决定了的事情,她支持便是了。
三日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诗会那一日。
一大早,蒋氏便派人来请她,看到姜眠对装扮,露出了满意笑容。
“五小姐国色天香,只需轻轻点缀,便能惊艳众人。”
一番不假思索的夸赞脱口而出,饶是姜眠脸皮再厚,也听的有些脸红。
来到大门口时,蒋氏与沈棠早就到了。
她们母女乘一辆马车,姜眠则单独乘一辆。
沈棠多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一丝轻视,待上了马车后,便迫不及待问道:“娘,您真的要把姜眠送出去?万一她得了那位贵人的眼,岂不是要压女儿一头。”
蒋氏勾了勾唇,安抚沈棠:“别担心,娘早就打听过了,那位贵人脾气古怪性子暴戾,即便姜眠侥幸被他选中,也活不了多久,只是可惜了我的棠儿,若是那位贵人正常,以你的才情样貌,定然能入他的眼,到时候,你就是沈府最尊贵的人。”
母女二人一阵叹息,另一辆马车里,姜眠忽然有些头晕。
先前坐马车时,她并没有异样感觉,如今却感到一阵晕眩,好像要把昨日吃下的东西都吐出来似的。
幸好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一下车,姜眠满脸难受,匆匆同蒋氏说明之后,便寻了个地方缓一缓。
蒋氏有些不满看着她的背影,暗中给身边人使了个眼色:“跟着她,莫要让她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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