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成箱成箱的聘礼如不要钱的往沈府抬,蒋氏指挥着下人摆放,嘴角的弧度就没下来过。
听说陆家二公子昨日才过孝期,今日便迫不及待上门提亲,足可见,是把沈容放在心尖上的。
寿安堂中。
蒋氏的唇高高扬起,在一旁与沈老夫人商量着吉日,沈容则眉眼含羞,坐在一旁听长辈议论着她的终身大事,几个小辈聚在一处,这事虽和他们关系不大,但到底是沈府发生的一桩喜事。
沈棠与沈烟皆未定亲,但都过了及笄之龄,等沈容嫁走,家中剩下的小辈轮着来,今日所见所感,来日总能派上用场。
至于沈溪与沈庭,沈溪已娶妻,如今也算是可以独当一面了,而沈庭完美继承了沈苑花心性情,虽未娶妻,妾室却养着不少。
至于姜眠,一大早被拉来,大约只是充数的。
趁着长辈们热火朝天讨论着,沈烟坐在姜眠身旁,昏昏欲睡,不得已掰了快糕点塞入嘴中嚼着,才没当众失礼。
她环视一圈,看到一直都认真听着的沈棠与不知在想什么都姜眠,眨了眨眼睛,忽然凑到姜眠耳边道:“五妹妹,昨夜我看了一本话本,上面说……”
“小四!”
猝不及防,蒋氏锐利的眸光扫了一圈,看见这个向来散漫的女儿,不由叹了口气:“今日商量你二姐姐的终身大事,你不关心也就罢了,交头接耳,成何体统。”
“母亲,我错了。”
沈烟认错倒是挺快,看样子平日没少被蒋氏捉住话柄,姜眠瞧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心头感慨,沈烟如此无所畏惧,定然是被千娇万宠着长大的。
她垂下眼眸,心头微微酸涩。
便在此刻,蒋氏忽然道:“小五,方才小四与你说了什么?”
闻言,姜眠一怔,与此同时,身旁的沈烟也蓦然愣住:“母亲,没说什么……”
“小五初到沈府,你莫要将你的散漫习性染给小五,等周夫子入了府,你也应该收敛收敛,今后就要嫁人了,若是成婚后还是这样,往后的日子有你受的。”
蒋氏恨铁不成钢般道。
她这几个儿女,长女聪慧,嫁与京城安家,次女柔顺,如今便也出嫁,三女沈棠自不用说,向来是她心中骄傲,可唯有这第四女,如何也扶不上墙。
蒋氏曾经没少花心思在沈烟身上,但仿若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无论她用什么办法,她总能想出应对她的计策。
久而久之,蒋氏也累了。
以后怕是不能指望着她平步青云,再看沈棠,蒋氏忽然又平衡了些,若说起她最出众的女儿来,就是被誉为济州才女的沈棠。
去岁刚及笄便有不少人上门求亲,但蒋氏目光高,大女儿虽然嫁去了京城,但安家不过是户部郎中之家,不算什么大贵之人,她对沈棠的打算,王侯公爵也配的上。
“舅母,四姐姐是在说二姐姐腰间的荷包好看。”蒋氏目光顿住,所有人都看向沈容腰间的荷包,这里面放着的是陆家二公子亲手去庙里求的平安符。
虽不算多么贵重,但却真诚。
蒋氏撇了撇唇,一个荷包,有什么好看的。
倒是沈容,眉开眼笑:“五妹妹谬赞了。”
沈烟对着她眨了眨眼,她方才分明想说那话本上描述一对怨侣变为爱侣,颇为有趣,显然她没想到,看上去老实的五妹妹居然帮着她说谎,一下子便觉得亲近之意更甚。
整个沈府,知她者,莫过于五妹妹。
沈老夫人简单说了几句,成婚的细节敲定后,便定在下月初三。
陆家虽不算高门显贵,但陆家二公子勤勉读书,是个上进的人,若是科考,假以时日,定能中个功名。
一桩大事敲定,蒋氏眉眼中都带了几分得意与兴奋,大女儿二女儿嫁的都满意,接下来便是三女儿和四女儿了。
沈棠自不必说,蒋氏从未对她多操心过,但沈烟就不同了,提起这孩子来,蒋氏满面愁容,只等将沈容嫁出去后,再抽空好好管一管这个女儿。
正巧两日后,京城传来书信,她一远方兄长路过此地,正巧要来拜访,京中显贵众多,蒋氏估摸着,等容儿嫁出去后,棠儿也该议亲了。
日子就这样平和的过着。
直到三日后,周夫子入府,几个小辈收起了玩闹心思,开始认认真真上起学来。
姜眠是第一次正式入学堂。
年少时因为懒惰不听规劝,在母亲一次次教她读书时,她一次次想办法躲避,直到瘟疫过后,父母双亡,祖母出现在她身边。
那时的姜眠已经没了读书心情,一心只想要好好活下去。
如今,那些过往的纷乱都随记忆逐渐掩埋,今日木樨堂,却是好生热闹。
除却沈棠与沈烟,还有几位别家小姐也一起听学,姜眠没见过她们,只轻轻打过招呼后,安静的寻了一个靠后的位置坐了下来。
沈烟凑到她身旁,冲着她眨眨眼,姜眠一低头,便看到书卷之下,是她新收来的话本子。
“五妹妹,待会你往中间坐一坐,我就坐在你身后便可。”
“四姐姐,这不好吧。”
“五妹妹你就放心吧,这周夫子虽然看着严厉,实则眼睛有疾,只能近看,不能远观,我们离着他那么远,只要他不下来,定然发现不了。”
“且就算他下来了,只要你敲敲我的案桌,我定然会发觉。”
沈烟兴致浓浓,满眼都是狡黠的想法。
“你们二人在嘀咕些什么?”
恰好这时候,沈棠从这经过,沈烟殷勤笑起来:“三姐姐好,三姐姐向来是济州才女,今日周夫子讲学,三姐姐可一定要认真听,我和小五有什么不懂的,到时候可以向三姐姐请教。”
“小四,今日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你竟会说这样的话?”
沈棠显然觉得怪异,但却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异。
不过这一插曲没进行多久,周夫子便慢悠悠走了进来。
众人安静坐了下来。
姜眠注意到,席间共有七个人,除却沈家这些人,还有两位同沈棠一样,坐在最前面,听的最认真,剩下三位坐在姜眠前面,她们虽不如前面那几人认真,却也是端坐着。
姜眠垂眸,将书卷翻开,周夫子讲的第一课,便是女子当如何立世。
那些枯燥的话语如同耳边翁鸣般,无论如何都进不去脑海中,姜眠开始忍不住走神,她的视线看向一旁的花园,脑海中不由想到,在扬州时,祖母也养着许多花。
直到姜眠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席上所有人都朝着她看来,立在最前方的夫子,拢了一把胡须,眼中凝着不悦。
“五妹妹,你怎么了,周夫子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有回应。”
身后的沈烟拉了拉她的衣角,小声道。
“五小姐可是对老夫有什么不满?”
周夫子神情沉了下来。
姜眠摇摇头,有些不知所措。
“既如此,那便伸手吧。”
“学堂上分心走神,叫你不语,打三戒尺,以示惩戒,望你今后不会再犯。”
姜眠有些意外,却也乖乖伸出手来,那戒尺打在手心并不算疼,但要紧的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罚,若是换成其他女子,怕是会觉得丢脸,但姜眠却只想到祖母曾言,若是到了一个陌生环境,当藏锋不露锋。
“我知错了,夫子。”
好在她认错态度还算满意,周夫子没有过多为难于她。
不过,下一瞬。
却骤然道:“四小姐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看这些。”
沈烟叫苦不迭,她本以为,这周夫子上了年纪,老眼昏花,哦不对,是眼眸不算那么明亮,谁知是一只老狐狸,在这等着她。
“伸手。”
沈烟颤颤巍巍将手伸了出来。
一下。
两下。
三下!
她也被打了手板。
“这周夫子肯定是故意的,一定是母亲和他说了什么,才会让他这般为难你我……嘶……疼……”
沈烟委屈巴巴,一旁婢女动作轻了又轻。
姜眠转头,眸中倒是未曾有多余的情绪,云芨在一旁上药,触及到原本白皙柔嫩的肌肤上,赫然破了皮,便忍不住心疼起来。
第一日入学堂,便被罚了,这叫什么事。
“五妹妹,没事的,周夫子最喜欢这样杀鸡儆猴,席上那么多走神分心的人,偏偏将你叫了起来,这叫那个……柿子专挑软的捏。”
“五妹妹你看起来太过好相处了,以后莫不要被人欺负了,不过有我在你身边,有朝一日你若是真被人欺负了,我第一个给你报仇。”
报仇?
姜眠忍俊不禁,不禁怀疑,沈烟最近是看到某个侠士话本子,且不说她小心谨慎,向来不与人结仇,便是真到了那一日,她也不会忍气吞声,祖母说的不错,今后的路要自己走。
无论走的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不过今日共罚,倒是让姜眠与沈烟关系更近了一步,或许是某种同病相眠,在这个夜晚,沈烟睡在了碧柔院,他们说了半夜的话,仿佛永远也说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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