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祉没有回答婴灵的话,她目前不想对少年透露妖怪的存在,尽管在雨幕中她说了“妖怪”一词,可是少年看上去呆呆的,并没有问她这件事。
她清了清嗓子,试探着问:“你不介意的话?我帮你取一个?”
“好。”他没有异议,似乎并没有想过名字之于他的意义。
名字是生灵之间最初的一条牵绊,由此引出之后的故事。但冉云祉取名的水平实在不好,无论什么名字,看起来都无法与少年相配。
人与小动物终究是不一样的,若是她取得不好,心里总有一种亵渎他这张脸的感觉。
外面的大雨还在下,窗外时不时划过一抹亮光,屋内点了几根蜡烛,散发着这屋里唯一的温暖。冉云祉苦恼的抓抓脑袋,渐渐有些头晕目眩。
“容我想想,你先回房休息吧。”她的脸色有些苍白,实在不怎么好看。
少年看了看她,抿着嘴沉默地往门口走,等到他要走到门口时,冉云祉突然出声:“哦对了,我让小二给你买了一身衣服放到你房间了,回头你试一下,看看合不合身。”
他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她与婴灵了,她重新缩回被子里将自己裹成一个茧。婴灵翻了一个身,两只脚荡在黑暗里,声音不情不愿地问她:“姐姐,你对那个人也太好了吧?”
“我也让小二帮你买了一件。”冉云祉的鼻音越来越重。
“我说真的,姐姐还是只养我吧,我比他好养多了,而且,我也比那个人乖,比他强。”
“当然养你。”冉云祉轻笑,摸了摸他的头,然而她的手却只是穿过他的身体。她从被子里抬起头来:“天色晚了,小孩子赶紧去睡觉吧。”
“我不睡,我要守着姐姐。”婴灵执着地守着她,看到她闭上眼睛,似乎累极了,声音才渐渐地小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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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回到房间时,屋内还点着光。里外打扫的干干净净,摆放整齐的床铺上叠着几件衣服。
窗户外响起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响动,他只是扫视了一眼,便默不作声的来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狂乱的雨点似乎一下子找到了一个温暖的光源,一齐冲进这个房间。淋窗的床铺溅了几滴雨水,伴着狂风卷上了他身上单薄的中衣,可他并未觉得冷。
他曾经见识过比这冷的千百倍的东西,区区一场雨,无足轻重。
之前穿在身上破烂的衣物被雨打湿了,这还是那个女人强行要他换上这身讨厌的白色中衣。
她说白色称他,可笑。
不多时,一个全身黑衣的男子出现在窗外走廊上,那人并没有抬头几乎是瞬间跪在地上回话:“门主,先前那两个人已经解决了。”
他不就是想着引出婴灵,却被两个人打了一顿,那两个蠢货还敢教训他。断手断脚,魂归西天,算是便宜他们了。
少年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阴戾的笑容,但并未说什么,取了一缕头发在手中绕着圈。
“门主,那个女人,要不要也杀了?”黑衣人开口询问。
他顿了顿,脑中浮现那个女人睡在隔壁病恹恹的模样。那样脆弱的小家伙,淋个雨就病成那样,弄死她轻而易举。
有很多事情他还没有想清楚,为什么神物会选中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她又是怎么在自己的剑下活了下来,自从这个女人出现,他每一次前往清云山庄都会被发现打成重伤。
重点是,在最后的关头,他竟然杀不了那个女人……
他从来没有在哪里失过手,在这个女人手上是第一次。
想起她今天说的话来……
说他又老又丑,还有龙阳之好?
他勾唇泛起一丝轻蔑的冷笑。有意思。
面具带的久了,就忘记了面具下的那张脸长什么样子。
昔日嚣张跋扈的清云山庄二小姐,竟然会在那种妖物手里救下看似手无寸铁的他,还用灵泉玉为他疗伤。
多管闲事,虚伪至极。
想到那纤细脆弱的生命,手掌下拼命跳动的血管,只要他再用点力气,她就会悄无声息消失在那个雨夜。
他倒是很想看看那个人脱下这伪善的面具是一副怎样恶心的嘴脸。
“你在教我做事?”他终于开口,声音不似白日那般柔软无害,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比外面的雷雨还要可怖,“你知道我的规矩。”
平静的不能再平等的语调,像是一道催命符,黑衣人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无乐门的规矩,门主命令为上,多言者,死路一条。
但今天,黑衣人还有活着的价值。他只是冷冷吩咐着:“去外面守着,还有……”他用枝条挑起床头放着的衣服,扔给那人,“重新买一套和这些一样的衣服,要快。”
等到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他才像没事人一样关上了窗,端了一盆水,开始里里外外揉搓被那个女人碰到的地方。他没有回头,却对着空气开了口:“看够了吗?看够了就出去。”
婴灵飘到了他的面前,一下子坐在他的床边,与刚才破破烂烂不同的是,他换上了一身粉色的的绸缎锦衣,趁得他的小脸愈发的粉嫩可爱:“奇怪啊,你看起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身上也没有妖气,为什么也能看到我?”
他眨着乌溜溜的眼睛,一只手撑着下巴好奇的打量他。
“你的灵魂很肮脏,你不是个好人吧?”
“刚刚你跟那个人说了什么?他是谁?”
“你是不是想对姐姐出手?”
婴灵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的问出,而他始终没有没有回应,一如既往当婴灵不存在,他的肌肤在他毫不留情的大力揉搓下泛着红,可他好似浑然不觉。
“你是为了灵泉玉而来?”
直到婴灵问到关于灵泉玉的事情,他终于舍得给了点反应,却是抬头警告地看了婴灵一眼。
“那是我的东西,敢动灵泉玉,我会让你消失。”
柔弱纯净的脸却说出如此阴毒凶狠的话,眼神像刀刃一般射出冷冽寒光,婴灵莫名感觉到一股生命受到威胁的恐慌。
妖怪小小的脑袋里自然参不透人心的复杂,他虽然活了很久,可是本体仍然是个孩子,遇到他下意识缩了一缩。
少年收回浑身的戾气,淡淡的瞥了婴灵身上的衣服,几乎是从鼻音里冷哼出一声:“一件衣服而已。”
一件衣服而已,妄图用这点小恩小惠让他感激涕零?
“你来找我做什么?”
婴灵这才想起他来到这里的目的,可是他一个人没办法,外面那些人看不到他,他只能来求助这个看上去并不友善的大哥哥。
“姐姐她病了,她身上好烫。”婴灵甚至急的要哭出来。
他讥讽的笑了,与他何干?病死了正合他的心意。
一场雨罢了,这么弱,熬不过去还省的他动手。
婴灵看他不为所动,甚至看起来好像还很兴奋的样子,鼓起勇气问他:“姐姐对你这么好,你不管她吗?”
“想我管她?”他忽而想到了什么,恶劣一笑,向着婴灵招了招手,声音依旧没什么感情,“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不如与我做个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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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到浑身冰冷。
又来到了无边的黑暗之处,她对于突如其来的黑暗早已经习惯。路的尽头,带着银狼面具的男人站在那无声的望着她。
他的四周皆是大片大片的冰川,他仿佛在这里呆了上百年,连嘴唇都几乎苍白到透明。
无乐门主他不怕自己冻成冰块吗?
她明明应该害怕的,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远离无乐门主,可是自己的脚却不受控制一步步向着那个魔头走近。魔头脸上的表情温柔……就像是,对眼前的她有着深深的爱恋。
这太不对劲了,他怎么会露出这种表情?不对,她明明只能看到他的面具,为什么能清楚地看清他的表情?
奇怪的事情还不止这一点,那个魔头,竟温顺的依偎在她身边,虽然他的脸上还是盖着面具,但眉目间似乎与面具的冷毫不相干。
“无乐,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冉云祉开口了。
“……”无乐门主张了张口,可是她听不到他在说什么。
她脸上的笑容如春风般绽开,一点点融化了这里的寒冰:“……无乐你呀,平安喜乐,顺遂无忧。”
她像置身在两个世界里,一会像置身在冰窟里,一会像被架在火上烤,辨不清身在何方。无乐门主的嘴巴一张一合,他的话被风雪掩盖住,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刺骨的冷麻痹了她的一切感知。
“阿祉,阿祉……”
有人在喊她,她浑浑噩噩从混沌中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红着眼兜着泪的眼睛。
“你发烧了。”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少年小心地将一块毛巾覆盖在她的额头,手指轻巧的触碰到她,冰凉的触感让她一下子回响起梦中那冰的温度。
她的神智恢复了一点,看了他半晌,双手捂住了脸。
梦里,她说那个魔头是个好人?希望那个魔头长命百岁?她是疯了吧?一定是自己烧糊涂了。不不不,那个人一定不是她。
灵泉玉好是好,可她发现每次灵泉玉释放能量保护她之后,便会进入休养期吸收她身上的能量补充自身,反应到她身上便是突如其来的高烧。
屋内的蜡烛燃了许久,在烛台里只剩下短短一节,他起身重新换了一根新的蜡烛点燃,又端起桌子上的碗来到她面前:“我熬了药,你喝了再睡吧。”
冉云祉在少年的搀扶下起了身,他眼神平静地小心喂给她汤药,烛光在他身旁跳跃着,她的心也跟着回暖过来。
喝着药,冉云祉猛然灵光一闪,伸手将他拿着汤药的手放在一边:“我想到了,给你的名字。”
“叫你逐乐好不好?”火苗映照在她眼睛里,衬得她的眼睛愈发明亮,比夜晚的星子还要亮上几分。
他恍惚了一瞬,旋即有些不自然地问:“是哪两个字?”
“我写给你吧。”冉云祉兴奋地拉过他的手,他似乎有些不自然地想抽回去,可是鬼使神差的想这女人能想出什么字来。
冉云祉迅速起笔一横,却行至半路顿住了,抬眸看了看面前的少年,他很乖的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任她妄为。
余光里,除了他还有别的什么。
是破开黑暗,融化冰晶的温暖的,明亮的一点。
而后,她的横向右下角一点,重新在他的手上郑重缓慢地写下两个字——
烛乐。
阿祉:那个魔头很可怕的,你真的要、跟、着、我、吗?(挑眉)
烛乐:(难不成我还会害怕我自己?)
他之前是有名字的,不过很久没人喊他了。。。嗯,暂时这样,另外他现在真的很嫌弃阿祉。
另外烛乐能看到婴灵,只是这孩子装看不到而已,纯粹因为骗人好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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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婴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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