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发男生叫明宸,比应时月还小一岁,目前在电影学院读大三,是L队唯二现存一期生的另一人,去年总选排名第七。
他当年加入Link时才刚满13岁,是所有一期生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但与应时月不同,他从三岁就开始练舞,入团时已有十年舞龄,因而当年成了不少队友请教的对象。
应时月和乔亦也不例外。
明宸年纪小,会说话,和所有人关系都很好,是当之无愧的一期生人际关系中心。而在八年后,这个称号也逐渐变成了“链团人际关系中心”。
但众所周知,与他关系最亲近的还是当初的一期生们。
当然,于此刻的应时月而言,明宸也是他在团内关系最近的人。
只是远不如当初他和乔亦的亲近。
而当下,明宸听完他的回答,也只觉是意料之中:“算了,你说不熟就不熟吧——如果真回来的话早晚能看见,现在论坛传得沸沸扬扬,公司不出面压一下舆论,其实就已经是在造势了。”
这个简单道理应时月也懂,但他也只能说:“回来就回来吧,反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我才不信你这么想,”明宸“哼”了一声,又冷不丁来了一句,“你就不怕到时候公司想搞事,又给你们排成室友?”
“别提室友了,”应时月一时无语,“……也就你会句句都戳我痛处了。”
在Link,排名就是一切。比如宿舍,每年只有选拔组的成员才有资格住单人间。
乔亦在时,他俩虽然都能进选拔,但也一直向公司申请放弃单人间名额。而乔亦走后,应时月就一直一个人住那间屋子。
不过也住不了多久了。
好在今年链团要搬新宿舍楼,换宿舍的事还得等大半个月之后。明宸的话倒是刚好提醒了应时月,他得在此之前找个室友,以防公司真的给他“随机”分配。
“我俩什么关系啊,别人不敢在你面前乱说,我还不知道你吗,”明宸听完眨眨眼,笑容灿烂,“对吧月宝?”
“什么关系?要不是我人好,你早就完蛋了的关系。”应时月白了他一眼。
明宸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
*
后台的准备时间很快过去,工作人员来叫成员们入场。
在正式的排名宣读前,还有一些舞台表演。作为去年的选拔组成员,应时月有好几个舞台。
刚进链团的时候,他其实一度害怕上舞台——成为偶像的初衷也只是为了生计,并非是多理想主义的理由。
后来在团里待久了,却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每次站在台上注视着台下一片黑暗中为他闪烁的光点时,内心的悸动就无可抑制般汹涌而出——被喜欢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让他有动力日复一日般坚持下去。
应时月一向对待舞台认真。无论是在曾经实力一般的时候,还是如今实力顶尖的时候;也无论是站在舞台的中心还是边缘。
今天当然也一如既往。
只是当他跳完一首歌,如同往常一般将目光转移向台下那一片淡金色灯牌时,却看到了掩映在其中一个“月”字背后的熟悉的身影。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起来。应时月说不好是什么情绪,是紧张,还是意外,又或者只是积压了好几年无处发泄的埋怨和愤懑?
但无论如何,即使是分离四年,即使是明亮的灯牌光让背后的人影昏暗不明,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那是乔亦,是前不久还出现在他和明宸闲聊中的乔亦。
是不辞而别四年、却又如此轻巧般重新出现的乔亦。
看到他的也不止应时月,还有现场导播。
就在下一刻,在观众席中游动的镜头也与应时月的视线汇集到同一点——乔亦的脸骤然被放大出现在四面的屏幕和线上直播镜头中,下一秒,现场爆发出了剧烈的起哄声与欢呼声。
同样是早期top,留在队里的应时月于如今的链粉而言,也不过是个排名还行的大前辈;但在拿总选第二那年骤然消失的乔亦,却成了无数人心中的链团白月光。
时间和距离给这个人加上了重重滤镜,而那张四年几乎未曾变化的脸,则让这一幕有种奇妙的、回忆撞进现实之感。
无论是对怀旧的老粉、还是对好奇且想看热闹的新粉,这个突出其来的镜头都足够让全场沸腾。
做过四年偶像的人自然对如何在镜头前表现经验丰富。乔亦扬起头,冲着直播镜头挥挥手,露出了一个经典的笑容——一同被挥动的还有手上的灯牌。
应时月大脑一片空白。
在乔亦刚刚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他时不时有种不真实感——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找不到了呢?
只不过是请假回了趟家,来回不过五天,到第四天还在和乔亦发消息互相报行程。但下了飞机匆匆赶回基地后,就发现这人联系方式成了空号,网络账号再也不回,旧住处已经被挂牌出售,学校那边也光速办好了退学手续。
他找队友问,队友都说不知道;找公司领导问,领导说有人来给乔亦办了暂休手续;他又在学校找乔亦他们班的同学、辅导员和班主任问,但所有人都是骤然得知乔亦退学的消息。
没人能再联系到他。
当时的应时月还经常会想,有没有可能,在哪天醒来之后,就突然见到乔亦如往常一般坐在床边,和自己打招呼;又或者是哪天走进练舞室,那人听见脚步转过身来,笑着说你怎么又迟到了。
后来也不怎么幻想重逢了。偶尔再想到乔亦,往往出现的都是过去的经历、都是到18岁戛然而止的画面,不掺杂任何对未来的期待。于是应时月自己也分不太清,他想的究竟是乔亦,还是只是曾经的自己、和那段无法与这个名字分离的少年时光。
再后来,“乔亦”两个字在他心中、在身边人心中,也逐渐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个符号,一个写着“Link一期生、一选第三二选第二、应时月曾经最好的朋友兼大势cp相方”的符号——
乔亦逐渐成了所有人心中的人生过客。他耀眼,但也只不过短暂地耀眼、短暂地存在于此。
因此,应时月也从未料想过如今这般重逢的场面——他们不再是链团的第一和第二。乔亦坐在观众席,举着他的灯牌,像一个普通的观众,神色自然到仿佛过去的四年只是被一刀剪掉、而非切切实实度过般,而应时月站在舞台的边缘,面对人生第六次总选拔,即将创造偶像生涯的最差成绩。
链团风气不比内娱,向来不忌讳在明面上谈论cp。导播看热闹不嫌事大,很快将大屏幕分成两半,一半给乔亦,一半给台上ending状态的应时月。
短短两三秒的镜头。乔亦笑着看镜头,应时月面无表情般注视头顶的大屏幕,一瞬间重叠的抬头角度,让本来割裂的画面变得出奇和谐又自然。
“下台。”直到明宸压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应时月才大脑回神。
那个短暂的拼凑同框镜头本就稍纵即逝,而他差点在台上开始发呆。
应时月摇摇头,将自己大脑清空,然后重新载入新信息——后面还有舞台,然后有排名宣布,感言已经想过了,过会要注意表情管理,再自然一点。
无论乔亦在做什么、想什么,都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
*
好在后面的舞台顺利度过。
在一些无人在意的vcr之后,就是排名宣布的环节。
链团的总选排名向来是从38名开始向前倒着宣布,这是因为一选时团里刚好有76名成员。后来人数经历了一些扩张,这个传统倒是一直没变。
虽说应时月心知排名会掉,但也不至于掉到20往后,因此刚开始宣布时,他的心情也还算放松。
念到的也有熟悉的L队小后辈。他们往往会在这个时候站起来一起击掌祝贺。
应时月看着宣布排名时后辈们的笑脸,一时恍惚,视线又不自觉落到彼此身上相似的服装上。
L队队服是四个队队服里公认最好看的,漂亮的黑红色系,比起别队来说格外精致的流苏设计,而且每一件衣服都有独特的肩部花纹——花纹样式与加入L队的时间顺序相关联,是他们队内独特的“暗语”。
这曾经是三个L队一期生——贺景然、喻疏一和乔亦花了一个月时间一起改的设计。
Link一期生总共有17人,平均分到当时还只能叫小分队的四个队,分完刚好多出来一个,于是L队分到了五个人。
贺景然学设计,二选前,他刚高考完闲着没事,就拉着喻疏一和乔亦,跟他一起改那个他口中的“丑陋到是个人都看不下去的队服”。
后来衣服改好了,发布那天,其他队粉丝还一度跑去冲Link官博,说官方偏心,只给L队精心设计。最后是贺景然开了直播展示了手稿,才让这个节奏偃旗息鼓。
这套衣服也成为了L队的骄傲传承。到现在四年里,其他队的队服都换了新款,L队人却始终还守着这一版——只是负责设计的三个人中,喻疏一因为出国读phd而退团,乔亦莫名其妙消失,贺景然和明宸因为一些事吵架吵到天昏地暗人尽皆知后转去了K队,一个都没留下来。
“第19名……”
应时月思索的间隙,台上的宣读已经不知不觉般进入了“1”打头的阶段。
他总算感觉到了一丝紧张。
虽说无论是他本人还是粉丝,对于名次的下降都早有心理准备,做了八年偶像也算是练出了好心态——但面对这种必然的下滑的结局,谁都不可能真正保持平淡而毫无波动。
应时月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强烈的人。他对排名并没有那么执着的追求,即使是在拿第一那年也没有。
但这不代表他能开心接受这样的结果。
19,18,17……
排名一个个被念过去。不断有人站起来和队友击掌拥抱,也不断有台下的某一处或某几处爆发出喝彩声。
如此的流程他经历过五次,这是第六年。想到这里,应时月突然感觉眼眶有些干涩,他眨眨眼,深呼吸,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他的初三、高中三年、大学四年,全部业余时间,同龄人学习、聚会、玩耍的所有片刻,他都耗费在了那个小小的公演舞台和陈旧的练习室中。他在学校几乎没有朋友,最多和一起上课的课友保持着问作业问考题之交,除了室友都没人记得他的名字;没有参加任何社团,没有加入任何学生组织,没有出席过任何班级活动,没有时间卷gpa,也没有余力做科研,除了每个阶段的毕业证学位证,他的八年几乎没有在Link之外留下任何痕迹。
而换来的是从歌舞双废零基础到团内实力top line,是全团数一数二的公演参与率,是再内向再沉默也会努力一次次连续说上两三个小时的高频率直播,是看着身边人来来去去什么也留不住的无力感,也是——
“第15名,”主持人的声音响起,“L队,应时月。”
也是在团里第八年,在他的第六次总选,从曾经的第一,坠落到距离选拔组一步之遥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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