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进村 下

陆中仙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自家大门,里面静悄悄的,看来媳妇已经睡了,还是这样好,要不然一根烟抽这么久,回来还得挨骂。

他在心里暗自庆幸。

按时间算,他是最早一批来到这个村的,当年在大城市落不了脚,机缘巧合因为这个兔场定居在了这个村里,勉强算是半个外乡人。

就像他对陈尔来说的那样,早前的时候村子里都挺正常,左邻右舍也是有来有往,事情变得奇怪就是从兔场突然关闭开始。

这个兔场作为整个村最大的产业,吸纳了本村及外地大量的人员。不过因为本村的人总是懒散,所以脏活累活几乎是外乡人在干。

说起外乡人大部分都是陆中仙的亲戚,毕竟是他找到了这个工作坑位,才领着家乡的亲朋往外走,虽然都是村子,但富庶地带的村子和内陆的也是天差地别。

外乡人多了之后,陆中仙也渐渐地有了些威望,起码是在自己的乡群里,他没什么架子,和当地人处得也不错,两方一直都保持着平衡。

可惜,平静的状态被无端打破了。

这个村子,不知道为什么,跟失心疯一样,全村围堵了兔场,明明是顶梁柱一样的产业,老板却被硬生生赶了出去。

不久前村子里的人拿着农家铁锹堵住唯一的公路的场景,还鲜活地在他的脑海中。

老板不堪重负,多次沟通无果,最终还是搬走了。

于是陆中仙他们突然又失了业,机灵点的就直接走了,说难听点只是讨个生活,哪里不能打工。

而且村子里也的确开始对外来人突然严苛,要不是自己老婆的情况特殊,他也有得是出路。

哎……

偏偏挤在这几天。

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月色下床上的人睡得还算安稳,看来肚子里的崽挺听话。

没几日这孩子就要出生了,要成为父亲的实感在陆中仙心中越发明显起来。

我要为这个家,为媳妇,为自己的小子,挣一份好日子!

他暗自握了握拳头,掏出了口袋里的纸条,这是刚刚丢在他们家门口的。

那个神秘人只出现过一次,后面都是用这种方式联系。

屋外的月色足够照出纸条上的字。

“找到章仁钊一家。”

寥寥数字却不是简单的任务。

陆中仙再确认了一遍,就把纸条丢进了抽水马桶里,毫不犹豫地按了冲水键。

太太虽然一直对他抽烟碎碎念,但还是将他的牙膏挤架在水杯上。

陆中仙一边刷牙,一边在脑海中回忆所有和章仁钊相关的一切,信息有些细碎,但也不算少。

章仁钊一家的确有一段时间没露面了,不过他家那个情况也正常,多出来多惹事儿,不出来大家都清净。

上一次他那媳妇溜出来,疯疯癫癫地掉进河里淹死不说,还抱着人家孩子不放,差点弄出两条人命。

当时村里大多都是看热闹,最后救人的还是自己家乡的一个小兄弟。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们几个才能留到现在。

不过也没什么用了,那个贼眉鼠眼的王士铨下了死口,要把他们都赶出去。

“切,还真当自己是土皇帝了。”

他狠狠地将唾沫吐进了水槽里,然后又含了超大一口水,腮帮子鼓捣了半天,利落地冲散了之前那口唾沫。

一番洗漱之后,镜子里的男人也算是长得端正。

陆中仙确定了一下自己的口气清新了不少,这才小心翼翼地想要躺到太太旁边。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来临,突然大力地踹了老娘的肚皮。

“啊。”

陆中仙以为自己掀被子惊到了太太,赶紧止住了动作。

“没事没事,是我。”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拍着对方的手臂。

妻子语带迷蒙:“肚子里小崽子踢我呢,真会挑时候。”

因为是睡梦中惊醒,陆中仙听出了语气中明显的抱怨,他赶紧佯装生气地拍了拍肚皮,以便于给老婆出点恶气。

“老实点!听到没!妈妈可是老大!”

这话深得准妈妈的开心,她没用什么大力就推开了陆中仙的手,然后轻轻抚了上去。

“别听你爸瞎说,乖崽,好好睡了。你抽烟回来了?我最近可能是因为快生了,精神差得很,一不留神就给瞌睡过去了,都没听见你进门的声儿。”

“正常,我打听了一圈都这样,你别多想,该睡睡,该吃吃,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做一头快乐的小猪。”

陆中仙宽慰她道,“钱的事情你放心,我最近新找了一个短工,老板大方,到时候结单了起码三年不愁吃喝。”

他这两天比兔场关门那段时候的确看起来忙了许多,起码出门频率就高了不少,但每次问起,又总是含糊地说是兔场老板看得起他,愿意帮一把。

“钱倒不重要,主要我看这村子……”她压低了声音,仿佛四周有什么东西在监视着她,“王士铨他老婆又来催了。”

“她上门来了?”

陆中仙当然知道上门是为了什么。

村里叫老六和虎娃的,软硬兼施地恐吓他们。

背后都是那个王士铨。

估计是因为自家媳妇怀着孕,他们不敢太过分,就派了老婆过来。

“是呢,说来说去还是那个意思,让我们赶紧搬走。”

“嗯。”

“阿中,要不咱们还是搬走吧,反正我生在医院,大不了在边上随便先租个屋子,我总感觉这个村子现在怪怪的,万一惹上点麻烦……”

“知道了,我心里有打算,等这两天我把事情了结了,咱就搬走。”

边上的人得了他这一句保证,总算又沉沉地睡去了。

山间的月色无声地洒落,照在这一对恩爱的夫妻身上,也照在半山腰一对奇怪的父子头上。

“阿爹,咱这样没问题么?”王超用力紧了紧右手臂,感觉到了一阵硌手。

王士铨正在他边上推着个农家的二轮拉车,上面铺着一层大棚布,鼓鼓囊囊的。

走了差不多快有半小时,已经离村子有一段距离。

“不知道。”王士铨停下脚步,撑了撑腰,“反正我看那人就是这么搞得,成了就赚大发了,不成也不亏。”

王超不敢多问,只能紧跟着王士铨的脚步。

两人最终停在了大山的某处林子,为了把二轮拉车拖上来,也是费了不少劲。

地方应该离水潭不远,能听到清晰的瀑布声。

王士铨三两口抽掉了一支烟,把大棚布一掀,上面躺着一老一少两个女的,老的那个面色枯黄,几乎没有了生气。年纪小点的那个蓬头垢面,口水横流到了脸上,一看就神智不清。两个人蜷成一团,像两坨等着被人丢掉的垃圾。

“把那娃丢下。”王士铨朝儿子开了口。

王超得了命令,赶紧把手臂夹着的孩子丢到了地上。

这种高度扔地上竟然没什么哭响。

“不会死了吧。”

死了可就亏了,王士铨给了儿子一个大耳瓜,震得王超脑瓜嗡嗡响。

“毛病,让你丢还真丢,没脑子!”

他赶紧把麻袋打开,只见章仁钊的傻儿子睁着大眼睛,楞楞地抬着头,不知道在看哪里,虽然比推车上的两个干净些,但也是一副面黄肌瘦的样子。

“看牢了,别给跑了。”

王士铨嘱咐完,往边上稍微走了一点,然后凭着记忆,把一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的金珠,包进了一张百元大钞里面。

他把这个小纸团团得很紧,慢慢把它捏成了小小的一块。

这要是成了,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用愁了。

他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接着在地上挖了一个坑,把包着小金子的纸团郑重地放下,接着把土重新摁了回去,就像种下了一个希望。

王士铨背对着儿子完成了这个仪式,然后回头示意他把那地上的娃娃抓过来。

王超一把把他提溜起来,发现这娃实在是没什么重量,他自然知道老爹想要干什么,一时有那么点于心不忍。

毕竟这娃脑子不好使不说,也实在是太小了一点。

跟着章仁钊本来就过着吃不饱的日子,现在还要……

王超不禁想起了自己不受待见的小时候,老爹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男丁就特别爱护,反正就是不满意一顿打。

哎……

“磨磨唧唧干什么,”王士铨看不惯他的磨蹭,“快点!”

二十几年的打压,导致王超对老爹几乎是言听计从,他快步把章仁钊的孩子抓了过去。

王士铨掏出兜里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往孩子细瘦的胳膊上划去。

随着娃娃的一声惨叫,殷红的鲜血顺着小臂往下滑,一滴一滴地渗入了下面的土壤里。

推车上的阿婆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眼里涌出了泪水,那可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孙子,但是她的嘴里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不如旁边这智障的女人,没有一丝情绪波动,无情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伤害。

“阿噗!!!阿噗!!!痛痛!阿孙痛痛!”

小孙子开始挣扎着朝亲人求救,他的肩膀和手臂被王士铨牢牢的抓在手中,为了能多挤出点血,王士铨不停往下顺着他的手臂。

“喊什么喊!”王士铨手上又加了点力道,“抓着点,给我把嘴捂上。”

王超只能帮着老爹抓住这娃娃,没想到饿了这么多天了,竟然还有力气乱蹬,大概人到了生死关头,总会生出一些超出常人的力气来。

但无奈一个小孩怎么抵得过两个成年男人,他只感觉四肢火辣辣的疼,而身体仿佛是被冷风包裹着。

爸爸……爸爸……爸爸你在哪里啊……

他在心里不断重复。

王士铨心如铁石一般,他只关心刚刚埋下种子的那块地方,明明已经浇了这么多血上去了,怎么完全没有发芽的迹象。

之前大仙给他看的时候,章仁钊的血一滴上去,那种子可以说是一瞬间就冒出来了。

莫非……真的只有那章仁钊的血才行?

王士铨不死心,他把娃娃丢在了旁边,然后来到了拖车上。

阿婆和那疯女人他一人抬不动,只能和王超一个一个搬下来,他准备和之前一样,拿章仁钊的血亲都试一试,说不定那大仙说错了,只要有血缘关系就能行呢,成了的话那可真是富贵不可限量了。

可惜,不管是章仁钊的孩子,还是他的老娘老婆,那坨种子,都没有任何动静。

他把两人重新扔回了车上,在一片哭哭嚎嚎中,有点懊丧地坐在了地上。

看来,果然只有章仁钊本人的血才行。

汰,王士铨狠狠吐了口唾沫,再次把那地上的娃娃抓了起来。

明明是和章仁钊最亲的儿子,血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他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锋利的刀子再次划过了孩子的手臂,这次,孩子直接晕死了过去。

土地上的血越来越多,而芽儿却始终不见破土。

王士铨彻底死了心。

“你不得好死啊王士铨!!你不得好死!!”推车上的阿婆突然发出了叫喊,嘶哑得如同山谷里怒号的狂风,迎面冲撞到了王士铨的脸上。

“给我闭嘴,老不死的,”

气急败坏的王士铨完全不考虑后果的,将铲子往对面的方向挥去,发出了沉闷的一声撞击。

整个环境猛得安静了下来。

“爹!爹!她断气了!”王超没想到章仁钊的老娘竟然活生生死了,她头已经完全垂到了地上。

王士铨还不信,以为是儿子胆小胡言乱语,随意地又把铲子往她头上一拍。

“胡说什么,这不好好的……”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个脸上的眼睛瞪得像骷髅一样,嘴巴边上的两颊肉也凹了进去,像一瞬间被人吸去了所有精气。

王超这下可是确定了,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咋办啊,爹。出……出人命了。”

“给我把嘴闭上!怂瓜蛋子!”

王士铨那一刻不知是鬼迷心窍还是酒壮人胆,竟然不觉得死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是,反正他家唯一的儿子在自己手上,剩下一个憨婆娘和一个黄毛小儿,有什么好忌讳,更何况,今天抓他们三个人出来,根本没人知道。

不料那憨婆娘突然蹿到了尸体边上,笑呵呵地指着王士铨:“哎?你杀……杀你…”

她蓬头散发,在树荫下的脸阴测测,给人一种女鬼索命的感觉。

王超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到了老爹身后,抓着他的衣服往后藏。

看自己儿子这么没用,王士铨本就烦躁的心情立刻又恶劣了不少,他把气撒在了章仁钊的老婆身上:

“我杀的,怎么了。”

王士铨突然感觉从天灵盖涌起了一股年轻时才有的,久违的冲动。

解决他们,杀一个是杀,杀三个也是杀。

一时间,他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他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已经充血,自己的手臂的肌肉也已经紧绷。

此时天地之间,他就是眼前这三个人的命运之主,而能够主宰他人生命的人,是不会接受任何的威胁与亵渎。

杀一个是杀,杀三个也是杀!

杀!

王士铨再次将铲子高高举起,猛烈地朝对方挥去。

“他疯了……”

静谧的月色之下,王超对自己的父亲做出了这个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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