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什么意思?”斯塔尔紧皱着眉,轻轻拍着伊丽莎白的背,“难道我们有可能杀了她?”
“先别着急,我话还没说清楚呢!”
我拖出一张带柔软靠垫的椅子,转身坐下,“虽然这样说可能让你们难以接受,但在没有明确线索指明凶手是谁的情况下,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凶手。”
眼看着康威牧师迟疑着张开嘴,我抢先一步开口:“关于为什么一定是这间屋子中的人做案,答案很简单:这个时间点厨房的老伍德夫妇早已结束工作休息了;两个客厅女仆玛丽和苏珊娜今晚放假去城里了;只剩下一个珍妮特小姐,但考虑到她和班特里夫人一样年老体弱的身体状况,如果我是她们是不会选择用手去掐死别人的……扯远了。
“另外,今天下这么大的雨,穿过暴风雨来到戈辛顿庄园本就很难,更不可能在不留下任何异样痕迹的情况下进屋杀人再离开。总之,过了十点还有机会在屋里自由走动并杀人的,只有我们六个人!”
牧师的眼神跟随我的话在房间里扫视一圈,轻轻说道:“的确,没有任何东西沾上雨水的痕迹,窗户也不像是被打开过,一切都很整洁。”
“一切都很整洁!”我打了个响指,来到尸体旁边,“没错,甚至整洁得有点不像话。”
“大家可以看到,尸体离书架很近,但这里却没有任何扭打的迹象,如果像我们之前推测的那样,她是被男人直接扼死,那么她没有理由不在死前拼命挣扎从而弄碎或弄倒什么物品,如果她是被女性所杀,那么她又是如何在致幻后准确来到这里,或者在失去行动力的情况下被一个女人带着,不被别人发现来到这里呢?
“发现了这些问题,再观察一些其他细节,可以很清楚知道一个事实。”
我踢了踢弄歪的入口处的地毯,“除了这里,别的地方都很整洁,但我相信这几把椅子也有轻微的移位,只是被我们挪来挪去忽略了。”
我又捏起女尸身上的白色纱绸睡衣,展开向众人示意。
“有不少污渍,是蹭到墙上的灰了吗?”伊丽莎白凑过来,疑惑地说。伊丽莎白的眼力总是很好,可能这也和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衣服有关吧。
“没错,种种迹象表明,第一案发现场不是在这里,而是在楼梯上,或是更上方,但总之,凶手最后让她顺着楼梯滚下来了。”
“但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凶手为什么要这样做。”一直没开口的班特里上校说话了。
“如果把这当作杀死人后的尸体转移,那确实多此一举,可是,如果换个角度看,这个行为就截然不同了。”我若有所思地盯着鲁比·基恩布满美丽金发的脑袋。
罗森医生听懂了我的弦外之意,马上过来扒开她的头发检查脑袋,随即面色凝重对我点点头,“没错,脑内有出血,即使没有因被勒住而窒息,应该也活不了多久了。”
我站起身,继续说道:“这个楼梯并不高,再加上显而易见的颈部伤,所以连医生都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况,但死者从楼梯上摔下,头必定会撞到这里的壁炉底部,从而造成重伤。也就是说,这构成了两种死亡方法的重叠。
“而从凶手的心理分析,他之所以在掐死鲁比后还把她推下楼,就是因为他想在计划受到干扰的情况下最大程度使整个杀人过程按原有轨道进行。而且,与扼杀相比,假装被害者自然坠亡无疑是更加能洗脱嫌疑的方法,因此,我大胆推测,凶手不是在掐死鲁比后失手将她推下楼梯,凶手的原有计划就是,伪造一场坠楼事故!”
“这又能说明什么呢,马普尔小姐?”
“这很能说明一些问题,斯塔尔先生!”我转向他,“接下来我们来确定不在场证明吧,就从你开始!”
我依次询问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出乎我意料的是,没有一个人拥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几位聚在一起打桥牌的男士都在十点过后离开过,或是上厕所,或是下场透透气,伊丽莎白也是如此,就连我,也可以在大喊发现尸体的前几分钟完成谋杀。但我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离开的时间都不超过十分钟,也就六七分钟的光景。
这倒让我有点糊涂,但也反而印证了我前面的推理,即凶手是有预谋的谋杀,而非激情杀人,毕竟就这六七分钟的功夫,很难有人可以突然发展出足以杀人的矛盾并实施犯罪。
“接下来怎么办,简?”伊丽莎白问道。
接下来,接下来就到了最重要的环节了———杀人动机!这个案子里,杀人手法有了,不在场证明有了——虽然严格意义上,我们都没有,剩下的,也是最关键,就是杀人动机了。”
我招呼大家都我个地方坐下,继续说道:“但这个环节需要大家参与,毕竟杀人动机千奇百怪,大家明面上也没什么深仇大恨,那就请大家开动脑筋,自由想象,头脑风暴一下喽。”
我和颜悦色地说完,其他人倒是都面目凝重。
班特里上校吹胡子瞪眼睛:“我有什么动机?我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她,前阵子突然来到我家,说是太太的远房外甥女……”
牧师也虔诚地向上帝起誓他决没有杀害别人的想法。
“哎呀,你们都理解错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连忙阻止他们,”看好了,我来示范一下。”
我靠近伊丽莎白,说:“打个比方,亲爱的,万一你的未婚夫又爱上了别人,你会不会想让那个人从此消失在你的眼前呢?”
伊丽莎白吓得直摇头,我又伸手指向斯塔尔,“那你呢,先生?假冒一个多年未见的远方亲戚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或许你和这位小姐来自大洋彼岸的同一个地方,如果你有什么把柄在鲁比·基恩手上,死是让她闭嘴的最好方式,不是吗?斯塔尔先生?”
“一派胡言!”斯塔尔扭过脸,就想起身离开房间。
“别急啊。”我在他身后徐徐开口,“关于这个案子,我已经有答案了,你不想听听我的推理吗?”
“你……”
不等他回答,我再次开口:“这个案子很奇妙,没有用传统的替身诡计,但我们的确都被凶手骗了。
“而最开始让我想到这一点的,是很多个不合常理的地方,或者说,本不该这样却确实发生了的事。
“对于推人下楼这一杀人方式来说,用手掐死是意外发生的事;对于一个精心谋划的谋杀犯来说,没有不在场证明,哪怕是伪造的也是不可思议的事;而黑暗中的牛奶事件,更是一系列意外发生后的掩盖什么或补救什么的方法。
“接下来让我们把一切还原成本来的面貌。显而易见的是那杯牛奶也是杀人计划的一部分,而它作用的对象是尸体以外的另一个人,而另一个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这个房间中有两个身形相仿的女人恰好穿上了相似的衣服,而现在她们其中的一个已经躺在了地上,反过来思考,为什么躺在地上的,不能是另一个人?
“这或许很难以置信,但我们忽略了,某种特殊情况下杀人动机与手法的完美适配:只有最亲密的家庭成员有机会实施伪装成意外事故的完美犯罪。他,或她,知晓你的喜好,了解你的作息,并能让你足够信任,喝下睡前的一杯牛奶。
“在这个案子中,这种特殊情况对应的关系是:妻子和丈夫。”
伊丽莎白脸变得苍白,双眼无神地盯向地面,斯塔尔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我打断:“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你没有不在场证明,因为本该替你作证的人死了。”
“鲁比今晚衣服意外弄脏,她本可以直接休息,却又换了一身衣服经过楼梯,而那里是回到我和伊丽莎白所在的房间的必经之路,我只能理解为她还有未完成的任务———比方说,叫上另一个人,在睡前顺便去向伊丽莎白道声晚安,她可以模仿伊丽莎白的声音,给另一个人形成她在已死亡的时间还活着的假象,从而替你作证。
“但今晚我的到来稍稍打乱了计划,伊丽莎白迟迟未喝那杯牛奶。你推迟了作案时间,但鲁比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她只能再次回到会客室等待更深的夜晚。但多么完美的巧合,她经过了那个昏暗的楼梯,而你恰好在那里等待,漫长的等待让你失去了冷静,你不加辨认就痛下杀手……所以,有了地上这具尸体。
“打翻那杯牛奶的也是你,根本没有什么人影,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人站在窗边。
“可惜了,今晚如果你们放弃实施那个计划,没有人会死。”
我走到斯塔尔面前说:“你的心理还真强大,误杀了自己真正的恋人还能强装镇定。你们俩应该是来自美国的一对骗子吧,两个人相互配合,杀害妻子获取遗产,应该干过多次了吧。”
“那杯牛奶……”是伊丽莎白颤抖的声音。
“里面应该有过量阿托品。如果我没猜错,那药是从你房间的药瓶里拿的,尸体本来应该在明早被发现,那时装有牛奶的杯子应该早被处理了,你最近犯哮喘,警察也只会认为你是把安眠药和治疗哮喘的阿托品吃混了,从而产生幻觉,失足跌下楼梯致死。然后过几个月,继承你遗产的丈夫就会在美国和鲁比·基恩会合,过上一段自由挥霍的日子了……”
伊丽莎白最终还是向后倒下,罗森医生急忙去扶她,班特里上校和牧师用力按住失控的斯塔尔,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沙漏即将走向尽头,我闭上眼睛,等待游戏结束的指令。
一秒,两秒,三秒……
等等,为什么?什么都没发生?
斯塔尔在我身后咆哮,那又怎么样,你还是没有证据!啊哈哈哈!永远留在这里吧,你出不去的!”
他的声音近手癫狂,最后那一句话却压低了音量,令我毛骨悚然。怎么回事,除了我,还有谁在这个空间吗?
我抬起手,发现身体正在变得透明,一股窒息的感觉袭来,我只能倒在地下,“不,不会的,我找出了凶手……”可是我的时间好像真的随着沙漏要流逝殆尽了,“可恶,如果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能揪出他们的真实身份,可是现在…”
“伊丽莎白小姐,糟了,您的猫……唉,刚刚才发现,已经救不回来了,只是舔了口地上的牛奶啊!”一个女仆打扮的人突然推门进来,怀里抱着一只僵硬的白猫,嘴角还挂着白沫。
什么,那只猫?地上的牛奶?我的脑中突然有什么轰然一下炸开。
“对,那杯牛奶有毒,这只猫就是证据!”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吼道。
我的话音回荡在房中,房间中央终于如我所愿响起“游戏结束”的声音,沙粒停在了原处,整个房间开始慢慢模糊。
一片混沌中,我听见伊丽莎白哭着叫那个女人“珍妮特”,想接过猫去,可我看见的,那明明是林卓的脸,是我的错觉吗,那只猫好像动了一下,林卓不动声色地将它按住,抬头看向我。
斯塔尔仍不甘心地向我扑来,疯狂地叫着:“凭什么?怎么会这样!”
我最后笑了一下,说:“大概是因为,在某个时空,马普尔小姐遇见了华生吧。”
房间彻底消失了,我终于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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