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雀睁开眼睛,眼球静静看着她。她突然感到一阵的违和,下意识的伸手抚上掌心的肉块。
很奇怪……她在心里想,这不像凡人的血肉。肉块上面的的筋膜不再跳动,最后缓缓勾勒出一只模糊的耳朵轮廓。就像是胎儿在母体中缓缓分化。
枯叶收回舌头,看了一眼她的手心,赞叹的点头,“我所料不错,你天生便与神力亲近,是再适合不过的神侍。”
“可我不想做神侍,也不会像你那样虔诚。”
枯叶只是微笑,“只需赞颂我主的威名。”
陈小雀再次被控制住,她只要张口,口中就会念出灾荒神的祷词;若是紧紧闭着嘴巴,不一会喉咙就会如烈火焚烧疼痛难忍。
随着她一次次的称颂,肉块上的耳朵越发清晰,她的耳边也出现了絮絮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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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无穷无尽。
得到了一,就会想要十,得到了十,就会想要一百。
当生存不再是问题后,村民们希望变得富裕。
可是新生的神远远没有强大到可以点石成金。
面对信徒的愿望,祂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祂对前来祈祷的信徒,祂最虔诚的信徒说:
‘拿走我的右臂,将这躯体埋在土地之下。’
虔诚的信徒照做了。
神力笼罩着这片小小的村庄,以及村庄中的每个生灵。
村里的人发现自己变得幸运,幸运到可以心想事成。
村落一日日的扩大,神的信徒越来越多。
神对所有的信徒一视同仁。
当遥远的地方传来新信徒的祈祷声时,他们称颂祂的名,希望年年风调雨顺,永远不会有旱涝、虫灾与饥荒。
两地太过遥远,祂的神力所不能及。
于是祂再次对最虔诚的信徒说:
‘拿走我的左臂,将这躯体赠与远方的信徒。’
虔诚的信徒上路了。
他有神力祝福,早已远离疾病与死亡的困扰。无论路程多远,最后他总会活着回到神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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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舍灵肉,与我主合一。”陈小雀慢慢的念完这一句,然后闭上了嘴巴。
当她沉默的时候,耳边的絮语会低下来,不会过多影响她的五感。
肉块上的耳朵形状越发的清晰。她能感知到灾荒的大地上,都有这份血肉的恶臭气息。这股气息弥漫,剥夺了天地间的灵气,导致土地不再富饶,四季不再清晰,烈日高悬,于是饥荒遍地。
她对这血肉的来历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于是推了一下枯叶。
枯叶在她对面盘腿打坐,顺势睁开眼睛,眼眸中并没有被打扰的懊恼,而是神色平静而平和的看着她。
陈小雀食指一指肉块,然后指向他的舌头,随后胳膊高高抬起,指向远处的祭台。
这些血肉,难道都是堕神躯体的一部分吗?
枯叶与有荣焉的点头,“以凡人之躯孕育神躯,这是无上的荣耀。”
陈小雀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喉咙,示意她要说话。枯叶大度的解除了对她的控制。
她问出自己的疑惑,“祂曾经是个令土地富饶的神,现在却变成了带来饥荒的堕神。难道这还能算是你曾经信奉的神吗?”
枯叶摇头,“世人永远只会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有利于我,便是善神;有害于我,便是堕神。我主从不是人意的仆从,祂降下雨露,亦会降下雷霆。这一切只在于祂的意愿。”
她无法理解,甚至觉得对面也同样病得不轻。
外表年过半百的信徒叹气,可惜他信奉的时间太短,这幅衰老沧桑的身体不比年轻人。但是他虔诚的信念却在日复一日的祈祷中越加虔诚,“可惜我没有剑道的天赋。若我能像当初的狂剑仙一样,仗剑九州,一剑破山河。想必就可以闯入北渊,破除封印,还我主自由,还诸神自由。”
枯叶看到陈小雀表情不变,心中不免十分欣慰。以往他说出这些话,经常有人骂他是疯子、邪教徒,第一次有人无比冷静的听他说完,虽然没有表示赞同,但起码没有反对。
他的手指关节粗大,黝黑粗糙,看着十分有力气。他迅速的捉住陈小雀的手腕,动作之快只能看到一阵残影。随后,那股恶臭悄无声息的侵入了她的灵脉,在被灵气绞杀之前迅速在她体内走过了一个大周天。
枯叶探查完毕后收回手,“虽然没有天生剑骨,但是你很适合走剑道。”
陈小雀坦白,“我不会用修为,也不会用灵力。我只是个凡人。”
枯叶从怀中摸索出一本剑谱递给她,“无妨,听说狂剑仙当初亦是凡人之心以剑证道,可见剑修到极致,最重要的不一定是灵力强弱。你不妨照着剑谱先行修炼。”
陈小雀人在屋檐下,自然没有拒绝的权利。她接过剑谱,这是一本很旧的书册,装帧粗糙,右侧缝合纸张的绳子都被摸断了两节。封皮上的墨迹有些模糊,能看出来字写的十分一般。
——■河剑谱。
她想到了荷包中的大河神像,莫名猜测那个看不清的字应该就是‘大’。
密室中水滴滴答。枯叶抬头,“又到了布施的时间。”他看向陈小雀,“既然要一同侍奉我主,往后你与我同去,传播祂的威名。”
枯叶舌尖上的眼珠一转,脚下的大地便迅速更换,眨眼间他们来到了一处焦土之上。她判断不出来灾荒神的影响范围究竟多大。
或许很大,毕竟她用双脚行走了大半个月,都看不到这荒芜土地的尽头。
或许很小,小到在九州大地上不过渺渺的尘埃,连修道之人都没有惊动。
麻布袍的枯叶熟练的支起锅,洒了两把白米进去,煮了一锅稀如清水的白粥,先呈了一碗给陈小雀。他看不出后者曾经修为到哪种地步,不过现下已经跌落不少,只比凡人强上一点,需要食物饱腹。
陈小雀想到自己也曾吃到过一碗这样的粥,估计那时候就是枯叶煮的。
她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多加点米,别人都吃饱了自然会更信服吧。”
万万没想到,枯叶端着一副世外高人、来头很大的淡定表情,嘴巴一张说道,“没那么多钱。”
陈小雀:“……啊。”做信徒没工钱的啊。
她震惊之余还是把粥接过来一口一口的喝完。
思绪发散,不知道还要在枯叶身边待多久。太久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追上陈舍明。
她的记忆消失了,常识缺失如同婴儿,尚且不理解‘分散’‘抛弃’等概念,但是也不会像他们那样患得患失。分开了,再找到就好了。找不到的话,她依然去找份零工,包吃包住最好,多余的工钱还能买点肉包子。
四面八方有人头攒动,陆陆续续有许多蓬头垢面的人围了上来。
枯叶高喊,“我主不忍众生饱受疾苦,降下神谕令祂的信徒施粥,大家不要拥挤,见者有份!”
他一边盛粥,一边让陈小雀去递碗。后者正一个挨一个的数人头。
人越来越多,碗不怎么够用啊。
随后她低头,看到枯叶自麻布衣上扯下一根线头,随后变成一个碗。
怪不得他的衣服看起来破破烂烂……
陈小雀一个碗一个碗的递过去,有样学样的喊着“见者有份、见者有份”。
外缘有人突然倒下,她就走过来把粥灌进那人的嘴里。旁边有人夺走她手里的碗,顾不得烫,一口气喝干。然后才缓过来指着地上的人说,“死了,给我不浪费。”
她伸手摸摸地上的人,躯体尚且温热,只是不再有呼吸。于是她跑回去又端来一碗,还是一点点的灌了下去,时不时摸摸喉咙,确保流入食道中。被她抱在怀里的人咳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
陈小雀将手中的碗递给他,随后去查看其他倒下的人。
或许这些人早都已经死了,凭着一口气吊着,终于看到了生还的希望后,那口气散去,便会倒地不起。
有的人在喂食之后苏醒了过来,有的人永远的躺了下去。只是有其他吃食代替,于是尸身足以保存完整。
枯叶的那口锅丝毫没有见底的意思,源源不断的白粥给了灾民们莫大的希望,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向灾荒神祷告。陈小雀走在他们中间,能听到他们结巴又拗口的念着“……身是小谷刀……”
她手心的耳朵缓缓动了动。
枯叶将这口神奇的锅留给了聚集而来的灾民,随后趁着夜色带着陈小雀离开。
远离人群后,枯叶伸出舌头,那只永不闭目的眼睛四下转动,突然看向了陈小雀。
它发出了声音,‘你看到了什么?’
掌心的耳朵开始发热,同样发出了声音,‘她看到了,她看到了。只是非常的模糊。’
那只眼睛不再转动,停止了一会后,突然弹出,贴上了陈小雀的眼球!
陈小雀的视角顿时变化,又陷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祂陷入黑暗中,这黑暗令祂既安心、又无聊、还一点点滋生着怨恨。
为什么祂要永远被封印在这黑暗中,为什么祂不是高坐庙堂上享受香火的那个!
……黑暗之中,六尺之上有细碎的哔哔啵啵声。
‘找到了。’
脚下大地再次变换,枯叶和她来到了大火中间。
天气干燥,枯草自燃。这场大火迅速的将草叶变成焦炭后继续绵延。
枯叶抬手,自空气中取出一个竹筐。
上面的黄纸微微震动,朱砂写就得咒文在黄纸上游弋,好像活了过来。
这是祭台所供奉的东西。
枯叶将它放在地上,有青草破土而出,抽芽长叶,绿意自竹筐下蔓延。小草掠过,大火瞬间熄灭,只是在空气中留下白烟。
这草带来的不是灵气复生、生机勃勃的感觉,而是恶臭弥漫,迅速吞噬了本就不多的灵气壮大的自身。陈小雀经脉仿佛被堵住,像湿透的衣服粘着她的皮肤。
青草在一处地方开始疯长、开花。
枯叶将竹筐拿起,放回空气中。然后扔给陈小雀一把铁锹,遥遥指着远处有异常的地方,“一直挖,挖到六尺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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