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找孔雀打架,又受......了重伤,怕仇余......念叨,等养好了伤才回去,回去便......便已经迟了。”
翱伏大声哭诉,似要把满腹的悔恨都发泄出来。
救命之恩,血海深仇,失之交臂,悔之晚矣!
青龙没有说话。
翱伏将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定了定神道:“我见着仇余最后一面了!”
他望着青龙,像急于弥补过失的孩子,不过一瞬,目光又黯淡了下去。
“......仇余被砍断了双腿,挣扎着往屋子里爬,身后拖出的血印像孔雀的毒咒一样可怕,我冲过去抱住他,他......他看见我时竟然笑了。”
翱伏双手抱头,狠狠拉扯自己的头发。
“他将小兔子藏在地窖里,求我带他们走,他还说,让我不要报仇,不要打架,他求我照顾好小兔子,说会永远感激我的大恩大德。”
说到这里,翱伏遽然转向青龙,哀求似的问:“你说,仇余是不是在怪我?如果我没有
打架,如果我早一天回来,不,半天就行!”
青龙看着他。
翱伏眼中的哀伤被狠戾取代。
“如果我在,那该死的狐狸绝对活不过半刻,我要活剐下他的皮,放在路口的小道上任人践踏,我要把那狐狸崽子烤熟了送给他爹,夸他养了个这么香的好儿子!”
青龙看着他的神情变化,怀疑他就是这么干的。
“仇余不让你报仇,你没答应他?” 青龙问。
听到仇余的名字,翱伏的神色终于柔和下来: “答应了!仇余的遗愿怎能不答应!”
青龙挑眉。
翱伏又垂下头去,继续抠桌面上的小坑:“我没有报仇,只是肚子饿了,仇余没说饿了不能吃狐狸。”
“......为什么留了山洞里的那些不吃?”青龙又问。
“那只碎嘴的还有用处,得靠他把外头的狐狸引出来。”翱伏的指尖顿了顿,“至于那些狐狸崽子,他们哭得我心烦,像......像小兔子......”
后院传来杯盏打碎的声音,然后是狐狸“啊啊......呜......”的叫唤声。
青龙背着手走到窗前,朝院子里瞟了眼。
翱伏的手指一个落空,终于将桌子抠出个洞来。
还好青龙没有回头,他赶紧用茶杯盖住,又用袖子将木屑清理干净,这才开口问道:“你是狐狸请来替他们报仇的吗?”
青龙回过头:“他们得拿出什么,才请得动本神君来替他们报仇?”
翱伏点点头:“也是!”
青龙刚想转过头去,却听翱伏小声嘀咕:“那也不一定,老龙王看起来也是道貌岸然,还不是下毒害我。”
手里的扇子终于飞了出去。
翱伏被敲得“哎呦”一声,捂着额头道:“那你抓我来做什么?”
青龙慢慢走到桌前,挺拔的身躯将翱伏笼罩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
“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本是神州大地的生存法则,天道既然立下规矩,本神君自然不会妄加干涉。”
“但凡事总有界限,过则生变,屠庄便是过了,你灭青丘亦然。”
“你要报仇本神君不管,就是杀一万个赤珠也是你的本事,他日若是有哪只狐狸崽子杀了你,那也是你的因果。”
“只是这神州大地还有很多没有沾过血的小兔子和小狐狸,这些本神君却要管一管。”
说到这里,青龙转身向门口走去。
“狐狸既然上了涅槃山,便由本神君照应着,若还想报仇就去山下等着,三百年后放他们下山,到时是死是活皆是造化。你的兔子也一样,如果愿意尽管留下,同样是三百年为限,不愿意你便带走。”
“等等......”翱伏唤住正要迈出门去的青龙,“我可以走?”
“涅槃山不留傻子,不过走之前要跟本神君去见一见胡崖,若是刚才所言有半句假话,你也不必惦记仇余了,直接去跟他团聚吧。”
说完这句,青龙便径自踏了出去。
阳光洒了翱伏一身,他定定地看向那抹紫色背影,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样。
一踏进后院,青龙便看见狐狸和兔子泾渭分明地各占一边,白束侧躺在藤椅上,尾巴一卷一卷地敲着椅背。
藤椅底下躺着只湿漉漉的狐狸,身边散落了一堆茶壶碎片。
“干什么呢?”青龙将碎片拨到一边。“教训你的灵宠。”白束道。
“什么就‘我的’了,我可没养这么些灵宠。”
“是吗?”白束打了个哈欠,“我还以为涅槃山上的花花草草皆归青龙神君所有。”
青龙目光一凛,随即沁出笑意。
送到嘴边的肉,想不嚼都不行!
他凑近白束:“也包括你?”
白束看着他:“我可不是花花草草。”
“那你是什么?”青龙的语气轻佻得像个混账。
“洪水猛兽!”白束道。
“哈哈哈!”青龙大笑,“花花草草没意思,洪水猛兽才得劲,特别是小野猫变成怀中宠,那才过瘾!”
“野猫牙尖爪利,小心!”
“不怕。”青龙在他的爪垫上轻轻一点,“百炼刚也能化为绕指柔,哥哥有的是办法。”
“青龙神君自然是手段了得,只是下次就别用灵宠这法子作践人了,够没品的!”
青龙微微一怔!
这是知道了?
......还是说,一开始就知道?
墨扇轻轻一扬,满院的毛团子都被遣出了后院。
还以为这小老虎是个棉花团一样好欺负的,没想到也不是个糊涂蛋!
青龙化了个新的茶壶出来,倒了茶水放到白束面前:“事急从权,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委屈弟弟了。”
是赔礼的话,却没听出多少诚意。
“不委屈,青龙神君对白束成见颇深,不让你发泄出来,以后日子也是难熬,况且气急伤脑,憋出病来让人笑话!”白束坐起来,“现在可舒坦些了?”
这是在骂他小肚鸡肠还脑壳有病!
“舒坦!”青龙一勾嘴角,露出个痞坏的笑:“你呢?哥哥怀里可还舒坦?”
松香气息逼迫过来,白束往里挪了挪:“还行!”
“温顺乖巧了这么久,憋坏了吧?灵宠的名头可不好听!”
“虚名如敝履,青龙神君应该是深有体会才对!”
一个“混账神君”,一个“灵宠神君”,半斤八两,谁也不用瞧不起谁,谁也别想拿话激谁。
两人终于扒下了兄友弟恭的面具,露出猎食者的本性。
装良善没意思,扮乖巧也不好玩,利爪和尖牙相对才让人兴奋不已。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又惺惺相惜的博弈!
青龙从不在意虚名,此时此刻,他也不介意让“混账神君”变得更混账一些。
眼前一晃,白束陡然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青龙带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小野猫,哥哥疼爱了你这么久,怎么也该给你取个好听的名字,你说涅槃山上的花花草草皆为本神君所有,那你选,是想叫小花还是小草?”
白束沉默少顷,冷冷一笑:“都不好,不如再等等,等恢复了灵力,我就告诉你。”
青龙好像被提醒到了什么,手上稍稍松开了些,嘴上却不饶人:“哥哥性子急,一日都等不了,就叫小白了。”
白束看着他,可惜小老虎的眼眸透不出一点震慑之力,这样直愣愣地看着人,反倒是三分倔犟里透出七分委屈。
青龙看得牙痒,将白束按在怀里好一顿揉搓,等折腾够了再仔细一瞧,小东西竟又昏死了过去。
他缓缓探出一缕灵识,还未碰触到识海便又被击退了回来,而且这次的力道远比上次更加凶猛霸道。
青龙看着怀里的白束皱了皱眉。
日渐西移,昏死过去的白束瘫软成一张虎饼,青龙抱着他往卧房走,一转身便看见廊柱后边躲着道黑影。
脚尖一点,石子正中眉心,翱伏“哎呦“一声从柱子后边跌了出来。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打?”翱伏捂着额头小声嘀咕。
“不能,鬼鬼祟祟干嘛呢?”青龙问。
翱伏不答,踮着脚尖往他怀里瞅:“你的老虎睡着了?”
“关你屁事。”青龙睨他一眼,警告道,“少打歪主意,他你可惹不起。”
这话说得含糊,到底是老虎惹不起?还是老虎的主子惹不起?
翱伏不明白也不敢问:“知道,知道,不吃兔子的老虎,我惹他干嘛?”
嘴里这样说,心里还是好奇得紧,眼睛贼兮兮地往青龙怀里瞅。
青龙作势要打,翱伏连忙捂着脑袋大叫:“别打别打,找你有事呢!”
“怎么?还想吃狐狸?”青龙看着他揶揄一笑。
“你在我身上做了手脚,别当我不知道。”翱伏又开始梗脖子。
刚才青龙从房里出来,临走前也没施下禁制,翱伏看见门扇大开就偷偷摸摸地往外溜。
一出门就看见只溜达过来的小狐狸,他原想吓唬吓唬这小崽子,谁知还没闻着狐狸味儿就被弹飞了好几个跟头。
翱伏认死理,用尽了各种法子往狐狸跟前凑,可每当还剩十步左右就会被弹飞出去。
摔得鼻青脸肿过后他才明白过来,在涅槃山上,除了青龙,还有谁能搞出这种动静?
“好玩吗?”青龙笑着问。
“不好玩!”翱伏心中郁闷,这位神君跟传说中的也太不一样了。
神君嘛!地位尊崇,高高在上,自是应该威严肃穆,不苟言笑才对。
可眼前这位青龙神君,不仅总是挂着一副懒洋洋的坏笑,还动不动就拿扇子敲人,竟还会用“一靠近就滚蛋”这么无聊的法术。
怎么看怎么不稳重,简直就像个痞赖的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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