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什么样？什么表情？穿什么衣服？”

林玖压低声音，温着声，克制地问。

“砰砰”又“砰砰”，她这会儿心率一定上了100，但实在没法心平气和……实习生所有磕磕绊绊的回答，全能对上照片里的那张脸。

是群体性幻觉，还是……

从来都不是幻觉？

“别人看不到他——你是不是也能看到死人？”林玖问。

眼眶有些发热，她抬指骨摁摁眉心，耐心等对面人作答。

实习生张着嘴，呆若木鸡，像发现自己是小团体里唯一一个收到辞退通知的人一样。

“你？我？这，我、您……”

他颤巍巍抬起食指，先戳了戳自己的眼皮，再指向林玖的眼睛，喃喃道：“颜色不对啊……”

“……嗯？”

实习生指自己的眼睛，眼巴巴道：“您看着，我是红眼睛吗？”

林玖沉默几秒，如实道：“红血丝不少。”

“……”

这世上真有鬼，然而正常人看不到，鬼也伤不到，两方和谐共存，两个世界般的各自生活。

除开一类人。

这些人天生长着红瞳，通俗意义上来讲，你可能更愿意称呼他们为“阴阳眼”。

不过正常人也不会觉得他们奇怪——长着红瞳的人才能看到对方眼底的红，像某些小圈里的黑话，彼此望一眼，同类心知肚明地点头，圈外人不明所以地挠头。

也有人说，这是“阴阳眼”的身体保护机制，免得刚出生就被溺死，人间匆匆两小时游。

鬼能伤害阴阳眼，而阴阳眼同样能反击……算是两相制衡。

然而鬼常有，阴阳眼少之又少。

究其原因，只要有死人，世上鬼就不会少……但阴阳眼的诞生条件，可谓苛刻至极。

天时地利人和，哪样都不能缺。

“这是种天赋，红瞳可遇不可求……”实习生揉眼睛，很遗憾地感慨，“像我就是瞳色太浅，杀不了鬼也没法被鬼伤——”

天赋？

叫诅咒还差不多。

林玖眉眼晕开点隐而不发的嘲意，又很好的被笑意遮掩住。她用种很淡然的语气问他：“那……怎么不见鬼呢？”

“像我们这种不纯正的，岁数越大，瞳色的红会越来越淡。因为颜色淡，那些孤魂野鬼从我们这儿基本捞不到好处，也不会过来。”实习生说。

林玖皱着眉。

她的瞳孔是浅褐色，难道不应该从来不牵扯这些吗？

她三言两语讲完最近两天的事，讲得对面的人愁眉苦脸，突地一激灵：“我知道了！”

林玖微微颔首。

“估计是那块护身符的原因，”实习生说，“它过了使用年限，又碎了，就招来了些不干净的东西，不过问题不大，那些鬼也就只能吓吓您，到时间自动就散了……”

“……”这东西也有保质期？

但无论是“世上有人和我一样”，还是“鬼会逐渐消失”，这两件事都让人郁气一散，尤为身心舒畅。

让内耗和精神药物见鬼去吧。

她果然是个正常人。

临到下班，林医生仍旧保持着淡淡的笑意。这愉悦一直维持到了她站在马路边等车，垂眸看着手机时。

她的视线如有实质，沉甸甸地落在和“母亲”的聊天界面上。

浅灰色的空白。

一声汽车鸣笛后，她退出空荡荡的聊天框，下巴埋进柔软的红围巾里，迎着寒风，抬腿钻进出租车后座。

——

——

做五休二，明天是休的第一天。

林玖心情确实很好。客厅灯光柔和，她毫不意外地看到没了粉色裙子的红眼珠小熊，心下很无所谓的笑了声。

还以为自己是精神病呢，原来只是被鬼缠上了。

“……”

林玖笑容僵硬在嘴角。

玩偶的目光突然就穷凶极恶起来，当即就将她钉在了原地。

[林玖]：那些鬼对我是没威胁的，对吧？

实习生回得也快，“是的林老师[玫瑰][玫瑰]，不过您最好还是别和那个男鬼走得太近，终归对方会消散的。”

“……”

“人和鬼，不合适的。”

“……”

林玖闭了闭眼。

当时她便解释了，设置成屏保，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和她一样，能看到“幻觉”……对方表面点头表示理解，现在想想，根本是没听进去。

不过正好，这种无言以对的情绪冲散了她大部分恐惧。

林玖坐进沙发，熟练地从包里拿出件新的小公主裙，给玩偶套了上去。

小熊：“……”

她拍拍小熊的头，忽视对方红得滴血的眼珠，人窝躺进沙发里，随便挑个电影播着。

对了。

换屏保。

从任何方面去思考，这都不是什么难事，手指只需要在屏幕上点几下，很快便能换回初始壁纸。

不过是理论上。

林玖进行到最后一步，“确定”的选项就在她指尖下方，隔着几厘米，然而按不下去。

手像被什么泛着冷意的东西包住了，柔软而轻易地阻隔了她的动作。尽管她很不愿意承认，这触感还是很像是一只手。

林玖浑身僵硬。

“为什么要换？”阔别两天的声音问道。

他好像很疲倦，声音懒懒的，只有阴冷潮湿的气息如旧地笼着她。

这可是真鬼。林玖手不自觉地有些抖。

在实习生面前表现得太过淡定，淡定到她差点忘了，她其实是个多怂的人。

……可以先不换。

林玖用指腹按了下侧边的关机键，屏幕黑下去，将她那张略显僵硬的脸也映了出来。

她周围空无一物——至少屏幕上没有。

“不换了？”声音又问，这回掺了丝笑意。

林玖装聋似的不回答，权当这一切仍旧是她的幻觉，尽管手还被那冷意包着。

电视滋哩哇啦地响，播着她听不进去的声音。

她的身后是沙发椅背，只有茶几和沙发的地毯上能站人，她用余光有一搭没一搭的瞥，全是透明的空气。

实在想象不来对方的姿势。

“……”怎么就没问驱鬼的办法呢。

这并不能当作他不存在，她手腕上的触感长久地保持着，像要冻掉她。

林玖心说再一秒。

下一秒她就和他殊死搏斗。

握着她的那只手有感应般地松了，林玖还未松口气，眼前便一暗——她的头顶投下了一大片有实质的阴影。

男鬼坐在宽大的沙发扶手上，红眼珠垂着，和她对上视线时，唇角便勾起来。

林玖当即便从沙发上弹了出去。

她边往后退，顺手就这手边能摸到的东西砸过去，什么都扔。

连公主裙小熊都扔了过去。

男鬼似乎没想着躲，只闲闲地坐着。不过当遥控器闷声砸中他的胸膛时，他脸上竟然出现了些微惊讶的神色。

不是质疑“你竟然砸中了我”，而是更偏向于……“你终于砸中了我”。

这种细微的心理变化，林玖无从得知，她只后悔没在家里放个电锯。

她计划着怎么杀鬼，语气还是很好道：“人鬼并非对立，我们有事可以商量的。”

男鬼被这鬼扯似的话说得沉默两秒，再开口时，笑意更深：“你怎么会突然开始相信鬼神？”

林玖还在思考报警对鬼是否有用，眼眸眨了两下，“我们还是好聚好散……”

当然谈不上好聚，不过最好快点散。

男鬼拾起被她扔过来的小熊，相当熟练的开始剥裙子，眉眼似笑非笑：“鬼都是阴魂不散的。”

“……”

他剥到一半，突然又停下，将衣衫不整的熊放了回去，撩起眼皮看林玖：“我忘了，你现在能伤到我，这熊就没必要了……随你打扮吧。”

这鬼话里话外都在透露信息，只是太过模糊。

和那个实习生的话一结合——“只有红瞳和鬼才能互相伤害，鬼无法伤害人类。”

林玖头一回如此的想去照镜子。

她这是……变异了？

此番头脑风暴不过两三秒，她终于想到往出跑，然而在半途便被瞬移的男鬼抢了先。

他背靠着房门，噙着笑。

不是说两相制衡？林玖深呼吸了口，有这技术……子弹来了都像玩具。

“你怎么才能走？我们可以好好商量的。”逃也逃不开，她索性继续好声好气。

这男鬼不像来索命的，如果要些纸钱……她烧给他就是了。

破财消灾。

“商量……”男鬼思索几秒，红瞳突的晦暗下来，“可以啊。”

林玖心跳“砰”地而起。

下一秒，男鬼朝她迈步，手直直地伸向她的脖颈。

林玖：“……”

是要怎样？非得让人死？

她颈上一凉，不过这凉意只有一瞬，快得她甚至没来得及捂上脖子。

男鬼退回门边，手上捏着条鲜艳的红绳。

那是她还没来得及摘下的红绳。

林玖下意识便抬手去抢。

护身符虽然碎了，但这红绳同样陪她过了多年……虽然，她这会儿才意识到，一条永不褪色的红绳，好像也不怎么正常。

她的手腕硬生生在空中拐了个弯，腰重新直起，好像无事发生过：“喜欢可以送你啊。”

男鬼意味不明地笑笑。

他垂眸，手指灵巧地将断红绳打了个结，手腕一转，将重新成圆的红绳在腕骨上绕了三圈。

红白分明。

他语气缱绻：“是挺喜欢。”

09目前还处于lv.0阶段，天赋解锁ing[墨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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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断红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