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棵合欢树下,王帅双手插兜,背倚着树身沉思往事,想起赵白雪曾在此念过的一首纳兰性德的《生查子》:
惆怅彩云飞,碧落知何许?
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
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
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
他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默记下纳兰性德这个名字,偷空查资料给自己来了一堂诗词大科普。他深觉现在的心情跟这首词差不离儿,闭眼睁眼全是赵白雪,相思愁浓,凄凉滋味,无法消解,无处可诉。
陈娇隔着远远的距离呼喊:“帅子。”边朝着他挥手,边奔跑过来。王帅皱着眉头,瞅着大步跑过来的陈娇,嘴角流露出几分厌烦,心说:“老子难得想清静会儿,她怎么就找这来了,可真够烦人。”陈娇一身干净的校服,背着书包,舒缓好气息后,微笑说道:“帅子,我猜你肯定会再走这条路,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王帅冷笑一声没有说话,拿起地上的书包,掸了掸书包下面的灰尘,背在左半边肩膀上,径直朝前走去。
建筑工地的入口处有几名保安巡逻把守。王帅回忆昨天陈娇一家人上门答谢,自己的父母对突然而至的陌生访客,由起初的戒备到了解事情真相的震惊。自己的亲妈更是在客人走后,恐惧不安的跟白伯母打电话,一五一十的将事情陈述一遍。电话那端惊闻这件事情的白伯母,挂断电话后详细询问了赵白雪,得到王帅护送回家的答案方才放心。知道赵白雪又一次撒谎,王帅的心里更不是滋味。虽然自己的父母再三叮嘱一定要照顾好赵白雪,可是私下里越寻思越无奈,深究其原因到底是错在哪了?他怎么也找不出答案。
陈娇观察到王帅似乎情绪不高,猜度可能是又通宵玩游戏的缘故,她想起昨天从王帅家离开后,在车上父母之间的谈话和对自己的提醒告诫,现在父母结束外边的服装生意,回到家乡正式创业,除去舅舅这层可利用的关系,要想站稳脚跟谋求更大的发展,少不了需要王帅父亲的加持,以及其背后赵白雪的父亲赵锦龙这座靠山。虽然她并不喜欢赵白雪,但对于父母的耳提面命她又不能置之不理,看在大帅哥的帅颜上,对她客气一点也不难办到。
两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
公交站台这里,殷素素冲着开过来的公交车欢呼雀跃喊道:“雪宝,我们在这呢!”赵白雪从车窗探出头,朝着他(她)们三人挥手。等公交车稳稳停靠在站台边,赵白雪高兴的下了车,给了殷素素一个大大的拥抱,温柔的说道:“素宝,两日不见,如隔三秋。人家好想你哦!”殷素素热情回答:“我也是呢!真的好想你啊!”旁边两位免费发光的男士牌电灯泡强烈表示抗议,浑身打着哆嗦,李大壮更是言明:“呀嗨!俺滴个妈呀!俺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陆彬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附带着细长的眼角,堪比夜晚天空中高挂的月牙。
去往教室的路上,赵白雪和殷素素在前面勾肩搭背的走着,陆彬和李大壮在后面有样学样的也相互勾搭着肩膀。四个人一路上有说有笑,陆彬特意提醒李大壮在学校要说普通话,这可是校规。李大壮笑着回怼道:“彬彬啊!你壮爷多聪明的人呀!还劳烦你来提醒。你这心操得可真宽,累不累?”陆彬恼怒反击:“李大壮,李壮壮,一天不打,你就敢上房揭瓦。”李大壮预料事情发展于自己不利,甩开陆彬的胳膊,迅速向前方逃窜,陆彬紧追不舍。赵白雪和殷素素乐见其成,对于他们俩的言行并不干预。
王帅坐在座位上,赵白雪就在他后面,他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将一肚子疑问,像竹筒里倒豌豆一样倒个一干二净。他鼓足了勇气,转身扭过头去看着赵白雪,彼此目光相遇那一刻,他慌了,双手在抖,心跳声乱颤,一双眼睛急速逃开。不巧又迎对上陆彬的目光,两位少男各自灵魂出窍一番暗自较量,难分胜负。王帅一道轻蔑的眼神,陆彬回击一抹自信的淡笑,战争于无声中结束。
赵白雪留心观察到王帅那一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知道他又熬夜打游戏,习惯性的想数落几句,转念又想到大帅哥也许并不稀罕呢!自己又何必自作多情,自讨没趣呢!但听他轻叹口气,心下还是有些不落忍,想着第一句话怎么开口说好呢?大脑正在转着圈圈的苦思冥想中。
没成想李大壮打趣他说:“哟!大帅哥这是怎么啦?有心事呀?”王帅很坦然的用戏谑的语气回答:“有。”声音悠长而清亮。李大壮不解的问道:“大帅哥也有心事?赶紧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乐呵乐呵。”王帅没好气的“切”了一声,怼道:“壮哥,好好学习吧!你上回的考试成绩有多惨不忍睹,自己心里没点ABCD数啊!赶紧背你的课文吧!就没一篇课文你能完整背下来,好意思跟学霸做哥们吗?好意思跟帅哥做同桌吗?”李大壮略带几分尴尬的回答:“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彬彬可从来没嫌弃过。”王帅失去跟他接着聊下去的耐心,忙催促他赶紧背书去。李大壮看出王帅并无聊天的兴致,端出背书的架势,闷头念起课文来。
王帅翻着课本,寻思着话总要有一个人先开口,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向小妞低回头有何不可呢!现在这种状态实在是受不了,万一就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出了差池,那自己个恐怕得后悔一辈子。道理一旦想明白,他急速转过身去,皱着眉头,一脸严肃的对着正在看书的赵白雪直接询问道:“上周五放学回家的路上,槐树叶子好看吗?”“好看”,赵白雪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意识到话里边的弦外之音,赵白雪欲要开口争辩时,王帅紧接着又抛出几句:“现在已经是九月份,合欢花的花期早就结束了吧!我看那三棵树现在长得很茂盛。”对三棵合欢树的现状详述完结后,王帅淡笑着看向对面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赵白雪,眉眼婉转动人间挟带着几分俏皮的妩媚,他的一双眼睛一时间如痴如醉渐觉迷离恍惚,身体里叛逃出一个无耻的色魔,总想和她一起体会欢愉,体会疼痛。那张莹亮甜美的容颜上偶尔掠过的几丝愤怒,新获自由的魔鬼好似遭受某种严酷的戕伐,仓惶窜逃回身体内藏匿起来。
赵白雪从最初的惊讶到渐露笑意之间,她惊讶于王帅小心翼翼的呵护,欢喜于这是他“心中有我”的明证,感动于他如此良苦用心的照拂,甚至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表露出愤怒和失望,但很快这些不良的情绪在她表情里转瞬即逝,她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重复说道:“你跟踪我?……你跟踪我。” 但最后她终是笑了,开心的笑;释然的笑;甜蜜的笑,与他、与自己全部达成和解。
王帅用平静且温和的声音仔细向赵白雪解释:“你说伯母来接你,我在校门外等那么久都没有见到人,我就猜出来你是又撒谎骗我。打了出租车沿街跟了你一路。现在树叶还没黄,我看咱们俩之间这么多年的友情该黄了!”赵白雪心内五味杂陈,不知该作何回答,低着头沉默不语。
王帅说话间投瞥向陆彬,二人再次掀起一场势同水火的灵魂较量。一个主打眼神上蔑视,一个主攻态度上淡定。时间虽是短暂,但不相伯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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