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洞后,天色已将黑未黑,居然正有人在洞外等着他们。
“于是我们就直接被接到了这里。”讲述完死里逃生的来龙去脉,向天歌苦笑道,“没想到第一天就这么凶险,这里真的是试炼一层吗?”
“那我们还算是轻松。”王超给他们展示那张花脸鬼面,“喏,好东西,白送的。”
张齐明闻言,翻了个白眼,冷哼哼两声。
他们二人出门没多久,路过了一户人家的院子,看见好几个女人在那儿画这个。
见他们有些好奇,这几人立刻热情地七嘴八舌地介绍起来。村里的语言不太好懂,村民不厌其烦地为他们比划了好半天,他们才理解。
村子里即将举办祭拜岁神的大活动。由于岁神不可直视,只有带上这种面具,才能暂时以人身居神位,参与祭拜,顺利开展祈福活动。
祭祀活动,这肯定是整场试炼里面绝对的重心。如果要解开长寿村的秘密,岁神必然是关键点,他们肯定要去参加。
王超想着既然面具早晚要用,不如顺手画了,还能听听村里人八卦。毕竟打入一个阵营最好的方式就是坐在一起家长里短。
张齐明本来不同意,但他也不敢自己离开,于是不情不愿地坐下来。
面具是由厚重的石膏所制成,膏体已经大致框出了五官的轮廓,主要通过不同粗细的毛笔蘸取墨汁和油彩进行绘制颜色以及特殊的花纹,只要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即可。
果然,画了一会儿,其他人的嘴是闲不住了,开始聊起村里的事情。
“哎,你们听说了没,穆家旁系那支小儿子今天出殡呢。”
王超和张齐明手里还忙活着画面具,耳朵却都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费力捕捉听得懂的只言片语。
“知道的呀,傍晚都要去帮忙的。那小伢子不过十九岁,怎么年纪轻轻就没了?”
“具体情况谁不晓得哟,穆家一点消息也没说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娃子跟小情人私奔不成,轻生了!”有个阿婆神神秘秘地低声说道,引得纷纷哗然。
王超他们也跟着一起睁大了眼睛。
“别瞎说啊,这种事情不好乱传的。”有人狐疑地说道。
阿婆撇撇嘴,“我侄女在穆家帮工。我怎么可能胡说!”许是被质疑有些恼羞成怒,她竟什么都不再透露,拎着画完的面具走了。
“什么?还有这种事?”
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王超讲得眉飞色舞。
待他讲完,张齐明推了推眼镜,很不给面子地拆台道:“你怎么不跟大家说说,你跟那小寡妇看对眼的事情?”
王超一愣,眼神有些飘忽,气势立刻弱了下来,含糊其词地回道:“没这回事儿,我只是认错人了。”
“我也差点回不来。”站在张齐明身侧的金恩琪说道,“这长寿村好像有什么奇怪的障眼法,我们仨居然走散了。我和乐清本来进一座旧庙找线索,白大小姐不想去,就留在了外面帮我们放风。但我进到正堂后,一个转身,乐清就不见了。”
乐清还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是的,金小姐也像是在我眼前凭空消失了一样。我赶紧出了庙,白小妹也不见人影。”
金恩琪继续说道:“我试图找他们俩,就那么大点的旧庙里一直没有声音。最后有人来寻我说去葬礼,我才跟着过来的。哦对,在村里子我还遇到个疯子,你们也小心着点。”
乐清:“我后来的境遇和金小姐差不多。”
这两人互相作证,除非达成共识,否则应该不会说谎。白子原转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白娇,问道:“白娇?”
被叫到的白娇似受惊一样打了个小小的寒颤,犹豫半晌,拉着白子原走得远了几步,凑到他耳边,带着哭腔小声地说道:
“团长……金恩琪和乐清他们……要杀我!”
金恩琪和乐清,想要杀白娇?
白子原目光沉沉地盯着白娇的眼睛。女孩笃定的神情,看起来不像撒谎。
他还没来得及多问,便听见了穆贵春的声音。
“感谢大家前来送我表弟一程,送葬仪式就正式开始。”
只见穆贵春头戴缟素,衣服样式也简单朴素。正如王超所说听到的八卦,今夜的白事,确实是穆家操办的白事,一件试炼强制他们所有人必须参加的白事。
此时,天地已完全落入暗夜,吊脚楼内也没有点灯,只有门前燃了数十根白色蜡烛,院内摆着九个高高的火把,照得所有人的身侧都挂上了层朦朦胧胧的描边。
长寿村将下葬当作头等大事对待,除怀孕的妇女,未成年的孩子和腿脚不便者等老弱病残孕之外,全村的人都要聚集于此,为逝者祈福。入乡随俗,自然要跟着当地规矩礼教。在人群中也能看到不少穿着普通衣物的外乡者。
周围的人们随着穆贵春的到来逐渐安静,肃穆而立,没有哭声,没有乐器,空气中只留存着敬畏和平淡。
“入棺仪式,起——”
在吊脚楼的前面摆着一具纯黑的木制棺材。棺材此刻未封,里面躺着的青年衣着干净,面容平静,是英年早逝的可怜人。
年纪和自己相仿,这人会是他的“哥哥”吗?
白子原很快否决了这一猜想。
青年与自己的长相毫无相似之处。如果试炼真的要让他找到“哥哥”,至少会有什么明显的特征,否则所有二十左右的青年就得排查一番,太没有试炼所推崇的“美感”。
更何况,“哥哥”存在至今,最起码不再是人了。至于变成了鬼还是什么别的怪物,至少要让他抓到“哥哥”才能知晓。
白子原注意到,站在棺材旁边的穆贵春一边戴上一双黑色皮质手套,一边向人群中张望,目光显然在追寻什么。
当穆贵春的视线扫过考察团众人时,驻停了下来,冲着他们粲然一笑:“今日,就请刚来到村子的贵客助我吧。”
人群传来窃窃私语,投向他们的均是羡慕。
白子原不解其意,微微蹙眉:“这是做什么?”
“荻族人下葬的习俗。死者洁身入棺后,要拿白布捂住嘴和拦住腿,防止灵魂乱说乱跑,被有心之人夺取,不得超生。所以,长寿村的人认为,被本家指名帮逝者固魂是好事,是修功德的。”张齐明低声解释道。
话虽这么说,可谁也不愿应下这一奇怪的差使。这般奇怪的习俗,谁知道会不会丧命?万一那东西诈尸了怎么办?万一走上前去被抓起来当陪葬怎么办?万一只是这帮刁民玩弄新人的把戏呢?
修功德?更别提了,哪有这种坐享其成的好事。在试炼里,一切最坏的情形倒是都有可能发生。
所有试炼者都犹豫不决,像鹌鹑一样缩了缩身体,免得被盯住。乐清显然有些紧张过头了。在其他人都有意往人群中躲藏时,他反而昏了头脑,竟微微向前踏出了半步,大个子在人群中格外惹眼。
穆贵春显然被乐清吸引了注意,刚想张嘴,就被另外一人打断。
“我看,我们的白团长最合适。”金恩琪提议道,“毕竟,他是团长嘛。”
张齐明推了推眼镜,紧跟着说道:“我赞同。”
“哎?你们……”向天歌“嘶”了一声,却被白子原拦住,才勉强咽下了后面的话,愤愤地瞪着那二人。
穆贵春一愣,目光最终锁定在了白子原身上,爽快地说道:“既然如此,那白团长,尊贵的外乡人,可否请您帮我替这可怜的孩子固魂?”
乐清似乎有些不安地跺了跺脚,引得白子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如果你想修这个功德,可以让给你。”
“哎呀,他笨手笨脚的会什么啊,莫让这傻子误了下葬吉时。”金恩琪在一旁催促道。
被尖锐批评的乐清又流露出那种违和的怯生生的表情,对着白子原摇了摇头。
“没事,大佬,你放心去吧。我侦察了,没鬼。”向天歌拍拍胸脯,一副后勤保障工作已完成的样子。
就算是有鬼,白子原也不会推脱。
他很好奇。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杀人容易收尸难。他这辈子还从来没给死人收过尸呢,是时候补充这方面的知识库了。
盯着白子原大步向前走到身边,穆贵春拿出一块白布递给他,雄鹿般浓密睫毛下方的眸子带着淳朴的笑意。
“有劳白团长。”
接过白布,白子原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棺中人的状态。
青年模样平庸,脸上四官寡淡得如一张白纸,唯有唇色呈乌青,是血液停止流动,已经死亡的表征。
已是深冬季节,尸体竟未着一件棉衣,甚至下半身却只穿了一条薄薄的单裤。从宽松的袖口和裤腿下露出的手腕脚腕都很细很白,甚至比很多女人的骨架都要看起来盈盈不堪一握。脚上蹬着一双青灰色布鞋,码数约莫不过三十**。
粗浅看来,其余地方无外伤或勒痕,面容平静,似是在梦中就去了,没受多大痛苦。
是吞药自尽?论据不足,白子原没有妄下结论,淡然地跟着穆贵春的示意,走到棺材前半部分。
此时,穆贵春已经捏住尸体的下颚,将白布从脖颈处向上绕过,就在等他帮忙扶住尸体的头颅。
白子原刚要伸手,忽然又缩了回去:“差点忘了,不宜直接触碰。劳驾,给我拿副手套吧。”
穆贵春顿了顿,又笑道:“白团长身份尊贵,为表弟送一程已是他的福分。他不会介意的。”
“嗯。”白子原理所应当地说道,“那更不应脏了我的手。”
“……”
穆贵春一哽,默默用力顺了顺气,遣人从吊脚楼里又拿了一双手套出来。
白子原慢条斯理地戴上那双同款黑色皮质手套,这才用双手捧起了尸体的头。
上手的这一刻,他就察觉到了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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