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弄脏就弄脏吧。

方早今天换了一条格子裙子,还是一样好看,院子里支了一张小桌子,方早坐在桌子前看书,是初中数学书,那是方早提前借来的书,虽然暑假才过十几天,但是那书已经被她看了大半了,对于她来说,自学这些书完全不成任何问题。

“方早”陈惟舟站在篱笆外挠了挠头,模样鬼鬼祟祟。

方早全神贯注的看书,没有听到陈惟舟的叫唤。

“方早”陈惟舟又叫了两声,还是没有人回应。

就在陈惟舟准备叫第三声的时候,一只大白鹅冲出了篱笆,伸着脖子,嘎嘎嘎地叫着。

“唉~唉~”陈惟舟跳着跑着,生怕被大白鹅逮到,那鹅张开翅膀如猛兽般企图将陈惟舟夹住。

“方早,方早救救我。”陈惟舟越过篱笆,在小院里乱跑,场面顿时鹅飞狗跳,对,狗跳,跳的是陈惟舟。

方早见这场景难免笑出声来,她印象中陈惟舟是个有点笨笨的不太灵光的外星人,不过这些年来,他的头好像有些小了,眼睛虽然很大,比例看上去也正常了,就是不太灵光这个标签,倒是一直贴在他的身上。

陈惟舟原本被鹅追很是生气惶恐的,他恨不得身上也长出翅膀来,飞起来蹲在树枝上,看看这鹅还如何欺负他。慌乱中,他看到,方早笑出了声,声音很好听,娇娇的,他从来没有见过方早这样笑,她好像一直都很沉着冷静,冷冷淡淡的模样,感情上没有什么大的波澜。可是今天方早笑得眼睛都弯弯,还亮晶晶的,跟天上的星星一样,即使她现在的笑可能是在嘲笑自己,但是能博得方早一笑,他就算是被这呆头大白鹅给夹了,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回来”方早轻斥了一声,那鹅跟陈惟舟都停了下来站在了原地。

陈惟舟不知道方早喊的是鹅还是自己,可是鹅知道啊,鹅跟个大爷似的,吓唬完陈惟舟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鹅舍,院子里还留下一地的鹅屎。

“你怎么来了?”方早将书合了起来,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陈惟舟耳朵上的黑痣上瞄着。

陈惟舟往桌子上瞥了一眼,是初中数学。

“你现在就看这个了?”

方早点了点头,“暑假时间太长了,我提前预习一下。”

陈惟舟又开始羞愧了,刚开始感觉追近了和方早的距离,一本初中数学把他们之间的距离又拉远了,这以后在学校里还怎么跟方早有共同的话题啊,陈惟舟心里暗想着,明天,不,今天回去就给妈妈打电话,让她也给自己买初中的书,提前看。

“哦,对了,我舅舅承包你奶奶的地里,那颗桑葚树成熟了,舅舅让我问问你要去摘桑葚吗?”

那颗桑葚树是奶奶很久之前就栽好的,当时舅舅承包土地时就说过,虽然树被围了起来,但是果子他们什么时候想吃可以直接过去摘。

“奶奶的桑葚树?”

“是的。”

陈惟舟很多年之后都还记得,那天方早的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他永远都感激那颗桑葚树,那是他们关系走近的第一步。

“你会爬树吗?”方早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像太阳一样,仲夏的炎阳,一下子就能将人的心给烧灼。

陈惟舟的心也跟着方早的笑容飞扬,“我不会。”这是第一次,他在方早面前坦然的说出自己不会,是的,他不会,他不会的东西有很多,但是没有关系。

“我不会,但是,我会学啊!”

方早的双眼闪亮亮,“我教你,你等着。”说完方早将书合上,跑进了屋里。

再出来的时候,她格子裙下面穿了条半裤,那是专门为了爬树做的准备。

“哈哈哈”方早在桑葚树下站在,笑弯了眼睛看着树上像猴子一样的陈惟舟。

“你教我啊?”陈惟舟强硬地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腿。

“还不如我直接上去算了。”

“不行不行。”陈惟舟横下心来,长吸了一口气,有他在,怎么能让女孩爬树呢?

“那我给你演示一下?”

陈惟舟挂在半树上有些手足无措,实际海拔不足一米,他担心的不仅是高度,还害怕树上会不会有虫。

“你不怕虫吗?”

“虫能怎么着你?”

陈惟舟跳下树来,面红耳赤,他太弱了,“虫咬人的!”

阳光穿过枝叶间隙照在方早的脸上,陈惟舟读出了她眼神中的不服输,“虫如果咬了我一口,我只会长个包,两天不到就好了,对于我来说,不痛不痒的,可是它就不一样了,它得死在我手里,它咬了我一口,它命都没有了,我还怕它?”

她的目光平静而坚定,就是这些吸引了陈惟舟,他再也没有见过比方早更有魅力的人了,他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他像是崇拜神明一样崇拜着方早。

方早将手搭在枝干上,用脚踩着树干,用树枝借力,身手十分灵活,慢慢向上爬,很快就到树上了。

“学会了吗?”

陈惟舟目光有些恍惚,点点头,“学会……了吧。”

或许是他好面子,第二次爬树的时候明显比第一次好多了,但是方早看他颤抖的腿,依旧难掩笑意。

“你看好多桑葚”酱紫色的汁液顺着陈惟舟的手指缝隙渗了出来。

“你手轻些,都捏破了。”

“好的,摘了放哪啊?”陈惟舟的手实在是放不下那么多的桑葚。

方早环顾了四周,撩起了裙摆,“你扔在我裙子上。”

“会把你的裙子弄脏的。”

“弄脏就弄脏吧。”

洗不干净就洗不干净吧,就让它留下痕迹,以后再看到这件衣服就能想起这个夏天。

那是一个十分寻常的清晨,陈惟舟将手中采摘的桑葚扔在了方早撑开的裙摆上。

方早抬头嘴角不由自主上扬着,一捧又一捧的桑葚堆满了她的裙子。

陈惟舟的脸上跟嘴上都沾上了桑葚的果汁,一笑脸牙齿都是黑红色。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园子里没有其他人,只有不会担忧衣服染色的少年们,看门的狼狗耷拉着脑袋躲在树荫里,尾巴随着笑声摇摆,样子很是惬意。

地面上斑驳的黑,是桑葚汁与果掉落碾碎的样子。

“方早”

“方早”

陈惟舟一遍又一遍叫着她的名字,盆里是刚打上来的水,一裙摆的桑葚尽数倾倒入冰凉的井水中,酱紫色的桑葚,散发出清甜的味道,它们在水中上下起伏着拥挤着,然后被塞进嘴里,汁液在唇齿间迸发,他们都笑着,为了甜蜜的果实。

“好吃吗?”

微风拂面,吹着方早额间的碎发,她在水面上看到自己被染黑的舌头,调皮的朝着陈惟舟做着鬼脸,她很久没有那么快乐了,没有适龄的玩伴,在方碧云的面前从来不敢放肆的玩笑。

“略略略略略略。”陈惟舟扯着嘴角也学着方早的模样做着鬼脸。

“哈哈哈”方早顺势将手上沾染的果汁涂抹在了他的脸上。

“啊啊,方早,你等着。”陈惟舟从盆中捞起桑葚满园子追赶着方早,狼狗也随着他们的欢笑跳跃着。

奶奶回到家后看到方早身上的裙子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捏着桑葚吃了起来。

方早捏着裙摆,低着头打量着奶奶,“奶奶,你不生气?”

奶奶吃着桑葚,嘀咕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这条裙子,你今年夏天能穿上,明年长高来了,肯定是穿不上了。”

疯狂褪去后,方早不是没有担心的,她害怕奶奶会像妈妈那样斥责她,她害怕奶奶的体罚,可是奶奶并没有,她提心吊胆了好久,才被告知,桑葚果汁是可以将衣服染脏的。

墙角,方早轻声的啜泣着,原来,她是可以做错事情的。

奶奶擦了擦手,将方早揽入怀中,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的小孙女,她那么小,瘦瘦的,目光永远都是怯怯的,生怕犯错的样子让人心疼,奶奶又如何不知道呢,即使方早不说,奶奶也清楚,这些年来,方早过得并不好,她只是一个老夫人,没有什么能给到方早的,她只是希望方早能够开心,早点长大,成为一个大人,然后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不用去看任何人的眼色,不再担惊受怕。

她粗糙的手掌摩擦着方早的脸庞,那种感觉依旧让方早觉得心安。

星星依旧闪亮,狗尾巴草里有萤火虫在飞舞着。

舅舅坐在桌边按着计算器算着今天的账目,陈惟舟躺着床上,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激动地重复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妈妈,你知道吗?我学会爬树了,方早教我的……”

天上挂着半轮残缺的上弦月,即便如此,月光还是包裹住了苍茫夜色。

“我要初中的书,提前看……方早都看好多了……”陈惟舟不停地絮叨着。

妈妈在电话的那头温柔地迎合着,她原本会担心陈惟舟呆不了几天就吵闹着要回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比她预想的要好很多,她甚至有些庆幸陈惟舟能够遇到方早。

“明天我去书店给你买书,等晚上你舅舅把西瓜卖完,就让他把书带回去。”

“好啊,妈妈我跟你说,井水可凉快了……”

梁玉一边听着电话里儿子的声音,一边竖着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叮铃咣当的,一定是陈华又喝了酒回家了。

那声音太过刺耳,梁玉捂着话筒,她不愿意让儿子听到这些声音,所以让弟弟带着陈惟舟去了乡下,她总想着能瞒一会儿是一会儿。

“好了,好了,舅舅的话费还要钱呢,就先说这些吧。”梁玉赶忙打断陈惟舟的絮絮叨叨挂断了电话。

陈华一手拿着烟,一手拿着酒瓶子,骂骂咧咧地走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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