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节约时间,雁支并没有沿斯尼思恩南下,而是一路奔向东南,打算只绕开梅德姆恩等几座都城,免得令父亲以及亲王们察觉,直穿过过巴芬山脉,就可抵达幽梦泽边境。
兹事体大,卫队与仆从全部留在重台身边,也让他一路南进,更加日行千里。这样奔走却还不到一个日夜,却在伊斯特城外林野腹地与玛纳加尔姆迎面遇上。
原本只是感知到了几缕熟悉的气息,雁支还觉得是自己奔忙的错觉,但气息久久不散,甚至愈发分明,这才让他心头一亮,大为惊喜。
是对方也感知到了他的气息,两个差点擦肩而过的异族友人都变换了方向,积极的向对方靠近。
只不过一个是心急如焚,一个是和煦畅快。
玛纳加尔姆只觉得这几天运气太好,且不说一路旅途顺利,梅德欧兰特安定和平,并不像金伦加那样见到个异族就满心戒备,虽然不同种类的精灵们大多不同性格,但各个城池中对他这样游历的异族都还算客气。
而最大的收获还是,与王族最为珍稀的亲眷伽纳有了几分熟络,现在又遇到曾畅谈理想舒展抱负的二皇子,实在是喜事连连,令他不禁感叹梅德欧兰特王族繁盛如昨,随便逛上一圈,都能左一个国戚,右一个王嗣。
“嗨嗨!雁支,我的朋友!”
妖怪们总是直抒胸臆热情率真,他笑眯眯的迎上去,习惯性的等着对方的拥抱。但下一刻便想起来按照梅德欧兰特的礼节,也不过是俯俯身点点头致礼,因此伸出的手臂在对方靠近之前又尴尬的缩了回去,稍显憨直。
“你怎么竟然在这里?”雁支果然没注意到玛纳加尔姆的尴尬,只是简单行礼,连他们之间的距离都只维持在不长不短的一臂。
“怎么说上次祈礼也见识了一番精灵王城,你知道的,我在自己家里确实闲不住。梅德欧兰特地大物博,不好好游览实在有点可惜呀。怎么啦,我没拉着你给我做向导,这不是体谅二皇子忙于家国大事,就别为我这种溜出家门的费心了吧。”玛纳加尔姆袖手而立,高大的身躯在器宇轩昂一脸肃容的雁支面前,却不由得矮了三分。
这倒是,上次他们一见如故,确实做了些改日同游的约定,不过雁支却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么快又这么猝不及防。
不过想来也合理,幽梦泽君王芬尼尔眼看年岁已高,又只有唯一一个儿子可堪继业,当然格外重视,不许他四处游荡也情有可原。但这么偷偷摸摸的出门,也未免有点唏嘘。
“你就这样一声招呼都不打的消失好几天,被发现了,岂不是照顾你的仆从们都要受罚?这终究不妥。”对方认为他们是偶然相遇,并没有关心自己的行事,可见性格单纯。雁支也不急着直抒胸臆,毕竟异国异族,不得不心存防备。
“我这不是算好时间,尽量日行千里了嘛。实在是梅德欧兰特过于广博,我来来去去的,这不就……不过不知你去过伊斯特城没有,那里的精灵饮用一种名叫马卡斯的浆果汁液,说句实话,我的朋友,那可比你们王城里的‘漱日’茶要好喝多了。”玛纳加尔姆不自觉地压低声音,毕竟在对王室发表议论,他还记得要在人家的地盘谨小慎微。
“‘漱日’是祈礼圣物,平常尚且都没有机会见到。入口虽苦,但回味甘爽,怎么能和寻常茶水相比。还好你只说给我听……”雁支狐疑的看着他:“你只说给我听了吧?”
玛纳加尔姆忙不迭点头:“那是当然,我信得过你,朋友。说起来你们精灵虽然看起来冷淡,但相处下来倒都很温和。我才刚与一位月光精灵道别没几天,虽然一开始有些摩擦,但只要我以诚相待多点耐心,我们终究也算是相互认可。说起来,她也是王室贵胄,不也和我一样各处游历嘛,雁支啊雁支,难道你就不想甩开繁琐,去莫昂斯特,去阿斯加德、金伦加、还有瓦尔纳遗迹看一看……呃,或许你们还是……”他已经点出许多,才发现似乎这许多政权都与梅德欧兰特存有不少龃龉,一时之间也有些后悔。不过此时再挽救也有些迟了,索性立刻住嘴,歉意的看着雁支。
“各处游历?难道你碰见伽纳姨母了?”多国不和这是事实,雁支倒没往心里去,总归他们已经在积极地应对,事情总有转圜余地。“确实,按照姨母的路线,你们碰上也不奇怪了。我记得她也不喜欢‘漱日’,你和她聊起来应该也不妨事。”
“啊!那是你们姨母……”玛纳加尔姆面露难色,他可是将对方冰冻了好几天,还打了一架,本以为是个贵族女孩,现在去回想,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没有游历经验,太过强势莽撞。
雁支先是疑惑,而后便自然宽慰起来:“嗯?怎么了?你不认得她也在情理之中,姨母确实常常游历在外,不常露面。上次祈礼时,她并未入殿。若是有什么误会,我代你说明情况。姨母是开明爽朗的长辈,她不会和我们计较的,你放心。”
玛纳加尔姆挠挠鼻梁,还是忐忑:“那不如……待姨母大人回到王城,你知会我一声,我向她请罪,上次有些误会,我是晚辈,请罪听训是应当的。”
“没想到你不顾身份肆意逃窜出幽梦泽,心里却这样循规蹈矩。说起来你又何必偷偷摸摸,以我们两国关系,想来交流访问,这不是很容易的事么?你父亲应该不会不同意吧?我们换个方便叙话的地方,梅德欧兰特必不会薄待贵客的。”
雁支缓缓引路,玛纳加尔姆忙着接话,自然而然随之慢行。
“要是交流访问,那不知又有多少国务落在我身上,一举一动都受限制,哪能这样漫无目的悠游闲逛?况且就连跟你多说几句话,回去了还要巨细无遗和父亲大臣们汇报,更别提谈论‘漱日’,还不如少说少动,还稍微轻松一点。”玛纳加尔姆呼出一口气,想到年事已高的父亲,不免伤怀。“这样的时间也没几天了,我更得抓紧机会,多多游荡,最好遍览周遭大陆,免得留下遗憾。”
雁支有些不解:“难道承继父业就是困守幽梦泽么,怎会呢。与我们的联系一定更加紧密,到那时,你想来游览,也不过是转眼的距离,这样不是更舒服些?”
“但那时的心境也和现在截然不同了啊,我既没有叔伯兄弟,父亲也没有旁侧血脉,将来国务缠身,估计是没有什么机会留出空余,也没那个心情了。”
话中几多遗憾也感染了雁支,令他想到自己也太久没有真正的放松下来,不免深有同感。
但他们总要步入家国大业,还有兴亡前途需要谨慎斟酌,诸如和兄长的射击游戏之类的玩耍,也只能永远留在过去。玛纳加尔姆也只是想将这段时日再利用的充分一些,他不是不能理解。
“所以,我的朋友……”玛纳加尔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在雁支脸上看见了一丝放松。“意外相逢固然十分令我惊喜,但可请你千万别声张,让我父亲发现了,你可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这又是太小心了,怎么会再见不到,你回你的幽梦泽,我这就立刻向你父亲提交访问申请,这不是不消几日,又能见到了么。”雁支摇摇头,似在为对方顽童一般的话语无奈。
“可你见到的是困在幽梦泽不得解脱的玛纳加尔姆,不是现在这个自由自在游历天地的玛纳加尔姆啊。那个玛纳加尔姆会毫不失礼的对待你,也会疏远你,这个玛纳加尔姆可是会跟你说心里话的,这怎么会是同一个呢?难道你更希望和那个玛纳加尔姆交朋友吗?别这样啊雁支,你又不是你的大哥哥……说起来,我还真不敢跟他说这样的话。要是他知道我觉得‘漱日’不好入口,那就太难办了。”玛纳加尔姆摊着手,一脸悲切。
“你都把我绕晕了……”雁支被他这个那个的一通劝,虽然有些糊涂,但也能理解这位一心拥抱自我与自由的皇子,秘而不发的小小悲伤。
毕竟王子之间的私交,与君王们的针锋,或许是截然不同的发展。承继大业的时候,也是将过往埋葬在记忆中的时候。
待到重台成为梅德欧兰特的领袖,毕竟梅德欧兰特与幽梦泽的治国理念终究有差别,到玛纳加尔姆独当一面时,他自然会与其划清界限,而对方也不外乎如此。
不过此刻,他们都只是想这样心无芥蒂的时光能长一些,这也是重台的想法,他们从来都只盼望和平。
“好吧好吧,我是有点啰嗦啦。但我却觉得跟你说话,总是很不错的,要不是接下来准备去极北再逛一逛,真想跟你坐下来好好聊聊,只要别再被逼着把‘漱日’喝完,让我做什么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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