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之前,冥若尘将林予安藏匿在了山口之外的树洞里,倘若那男子出山,就必定会发现他的存在。
想到这儿,他也顾不得身体的疲惫了,提着剑向山口奔去。
而当二人火急火燎赶出来时,林羡鱼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或许是救子心切,此刻她已经与那男子动起手了。
冥若尘想上前帮忙,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因为他怕一不小心将人惹怒,那林予安在他手中就必死无疑。
“哟,出来的还挺快。”
男子望了望他们,面上轻蔑一笑,铁锤往林予安脑门之上一放,威胁道:“如果你们想让我敲碎他脑袋的话,可以过来试试哟。”
两人脚下一顿,定在原地。
林予安被吓得哇哇大哭,朝冥若尘直喊:“若尘哥哥……,救我……”
“可恶!”
林羡鱼手持长鞭心急如焚,根本没时间听他啰嗦,身体一跌一颤的,甩出鞭子向他发起攻击。
冥若尘不敢上前,朝他吼道:“孙子,你要的是我,捉个无辜孩子作什么?”
“有种,就过来跟我一决高下。”
男子不吃他的激将法,阴黠笑了笑说道:“我现在又不想要你了,现在我想看看你们着急看不惯我,但又打不败我的样子。”
林羡鱼气急败坏,一鞭劈向他,怒喝道:“放了他,不然我要你命。”
“谁要谁命,还不一定。”
男子目中讽刺,挥动手中铁锤,迎上去,乒乒乓乓便是打了起来。
旁的两人,紧盯着交战局势,想寻个纰漏上去帮忙。
但奇怪的,几招下来,林羡鱼却渐渐落在了下风。
她貌似有点打不过那男子,在对方还抱着孩子的情况下,都招招处于弱势,若不是有手中鞭子加持,早就落败了。
冥若尘瞪大眼睛望着她,眉间疑惑,呢喃问道:“她功夫怎么一下子退却了这么多?”
良穆也觉察出了不对劲,抬眼看去,望见她风拂起袖口下的手臂通红一片,血淋淋的像被人扒了一层皮似的。
“她中毒了!”他转头说道。
冥若尘猛侧过脸,惊讶皱眉:“什么?”
良穆示意他看过去,林羡鱼挥着长鞭在空中飞舞,显然已经使出了十成功夫,但总感觉有些中气不足,竟一招也没打中。
狂风夹杂着暴雨,看不清她的脸色,但远远望去却见有痛苦神情。
几个回合后。
男子擒住了她的鞭子,与她对峙住,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冷冷道:“你中了蛊毒,打不过我的,别白费力气了。”
“呸,你算什么东西。”林羡鱼啐出一口。
她拽着鞭把,极度不甘心,奋力一挣,没挣脱,仰面就是一口唾沫星子喷了过去。
“你找死!”
男子被激怒,将她生生拉出去了几个踉跄,举起铁锤便要对她下死手。
冥若尘见形式控住不住,心下一沉,当即提剑,抓准时机腾空而去。
林羡鱼手疾眼快,捏出一诀,长鞭脱手,瞬间将铁锤束缚了住,但自己却没有躲避,而是反手将他怀中的林予安一夺,夺了过来。
“若尘!”
她将孩子奋力一扔,扔向半空,冥若尘半途纵身,一把稳稳接在了怀中。
“小心!!”
冥若尘接过林予安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再次上前,便闻身后传来一声良穆的急喝,同时一个快如闪电的身影从眼前飞闪而过。
他蒙中一转头,看向那旁,这才明白过来良穆口中喝的是谁。
林羡鱼救下孩子后,本转身想逃,却根本没来的不及。男子陡然暴起,挥起铁锤砸中了她的心口,瞬间将她砸飞。
良穆截住想逃的男子,两人顿时打作一团。
林羡鱼受这重重一击,唇间有鲜血喷出,整个人仰面摔了出去。
“羡鱼!!”
冥若尘惊声大喊,提着林予安的衣领,驱剑去接她。
不想下一秒。
砰——
只闻一声尖锐的断裂轰鸣,震得仿佛天都塌了下来。
两人相隔距离太过遥远,根本接不住。
林羡鱼从他眼前脱离,巨大的冲击迫使她整个人撞在了树干之间,温热的血喷在风中,却穿过雨帘溅了冥若尘一脸。
多么熟悉,而又残忍的画面……
一瞬间,冥若尘的心跳的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身体在雨中怔住。
目中闪过仅相隔了一日的两个相同画面,不敢仔细去想去看,只听到狂风中的惨叫,以及林予安声嘶力竭的喊着妈妈。
好似昨日的情景再现。
他惊慌失措中,一把捂住林予安的眼睛,指间飞快捏诀,将他弄昏睡了过去。
林羡鱼半截身子几乎断裂,匍匐在泥水之中,吐着血水与粘稠,整个人像漂浮在红海之中一片破碎的枯叶。
冥若尘冲上去,却不敢下手抱她,只是扶起她的脑袋倚靠在自己胸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雨大的睁不开眼睛,风吹的他好冷,有液体顺着面颊流入嘴角,腥腥的咸咸的,他不知这是雨还是泪,亦或者是她的血。
两人身下鲜红一片,泡着冥若尘的怀抱热热的,不止是血,还有林羡鱼的血肉,能够想见伤之残忍。
铁锤直接将她的五脏六腑震碎,树干断裂,击断了她的骨头,使得内脏从嘴里吐出,血肉也破皮脱落了下来。
她极度痛苦间,嘴里不停喃喃念叨:“若尘……别,别碰我,脏……”
冥若尘搂着她,心头一阵抽痛。
林羡鱼将脸埋在他的臂弯内,痛地不停抽搐。
直至最后痛到麻木无法动弹,才奄奄道:“对不起,若尘,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就不……不能陪你们一起去灵山了。”
“不会的,不会的……”
冥若尘握住她的手腕,快速封住了她的脉,摇着头道:“你不会死的,骨头断了,可以接好,我不会让你死的……”
林羡鱼脸上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轻轻晃了晃脑袋:“没用的……我活不了。”
“不会的,我这便……”
他不肯相信的反驳,伸出手想要效仿听言给她渡内力。
“是没用了,她中了我师姐徒弟的尸蛊,活不了了。”男子被良穆扼住咽喉,走到两人跟前。
他满面不以为意,摊摊手道:“所以,她本来就活不成了,我只不过替她了却痛苦罢了!”
林羡鱼扯出一句凄喊:“你……闭嘴。”
冥若尘瞪着双目,一脸不可思议:“什么意思,什么叫活不成了,那尸蛊之毒不是已经解了吗?”
男子冷笑:“可悲呀可悲,那尸蛊之毒根本没有解药。”
“不可能!”
冥若尘怒吼一声,绝不可能,那蛊毒他也中过,服了解药后,身体一直没什么异样,怎么她就会……
莫非……
想着,他忽回忆起了昨晚在她手腕上看到的伤痕,低头一把扯开了她的袖子。
只见她纤细的胳膊上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肌肤一寸寸裂开着,皮一碰便脱落下来,其中混着血和肉,跟烂掉了似的,有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化脓,与衣物粘连在一起,轻轻一扯便撕扯下来一片皮肉。
场景触目惊心,看的人不由哆嗦。
“不可能……”
冥若尘闭眼摇头,不忍再看下去,一时仓惶恸道:“这不可能,你不是服过解药了吗,在朝门的时候就服过了,怎么还会变成这样……”
林羡鱼努力伸伸胳膊,将袖口合拢,惨白的唇微启:“对不起,我,我骗了你……我没……”
“她没服解药。”一人冷冰冰接过话头道。
冥若尘睁眼,一抬头,说话的是刚从林中赶过来的听言。
他站在二人跟前,面色冰冷,目中神情僵硬而无神。
“为什么?”冥若尘不明白。
听言喉结上下抽了几下,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半晌,才缓缓开口打算说些什么。
但这个时候,林羡鱼已经快不行了,她阻止听言继续说下去,伸手从怀中掏出鞭子,放在冥若尘手心,恍恍惚惚道:“若尘,我想拜托你一个事情……”
冥若尘快要将自己的下唇咬出血,凄然的点点头道:“你尽管说,我一定帮你办到。”
“阿谦,阿谦他……是我孩子的父亲……”
“阿谦?”几人闻言,一时惊诧不已。
冥若尘低头,看了看手心里那根寒光凛凛的长鞭,忽恍然大悟:“北城王林以谦?”
林羡鱼微微一点头,眼神中略带羞涩。
良穆:“难怪……”
难怪他们在瞧见她这鞭时,一直觉得很眼熟。
冷月鞭,是当年鬼都立新君那日,阎君赠予林以谦的封爵之礼。大殿上,他们几人当时都在场,只不过匆匆看了一眼,虽没记住模样,但颇有印象。
冥若尘没想到她竟然是林以谦的妻子,难怪她之前一直想去阴界,难怪她在灵山镇看见那封信时会落泪。
原来是这样。
她望着天空中的雨丝,眼角落下泪珠,泪雨交杂,几尽痛苦:“我无法去见他了,你若有机会,替我把这鞭交还于他,千万不要告诉他我死了。”
“还有……”
一边说着,她一边侧头看向良穆怀中的林予安,苦笑道:“还有予安,他还没见过他呢,如果可以,请帮将他带到他父亲的身边去,好不好?”
雨势渐沉,林羡鱼的目中却慢慢变得空洞,冥若尘紧紧抱住他,神色慌张的几近疯狂,声音嘶哑喊道:“不,这种事情怎能替代,我不会答应的,你……你要活下去,活下去,自己去见他……”
见他着急不愿,林羡鱼却是从容一笑:“若尘你会帮我的,我……我没时间了……”
“要是早知道你与他是这种关系,当初在岸月池底的时候,就应该把你留在山海关里,也就不会有今日这般了……”
冥若尘失声痛苦,痛不可当,撕心裂肺:“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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