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鱼双目缓缓闭合,身躯渐渐软去,只有嘴唇微微张着,似乎还在念叨着什么。
“阿谦,这是对你的惩罚,谁叫你走了七年都不愿意回来见我一面,我要罚你,罚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
或许是有恨!
光亮从眼眸缝隙之间消失那一刻,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张让她日夜思念的面孔。
“小鱼……”
他轻轻向她伸着手,面上挂着绝美的笑容,对她道:“我爱你……”
“我也爱你……”
林羡鱼走的很安详,薄唇上扬勾起,苍白的面上挂着笑容,笑的很美。
跟冥若尘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美。
“羡鱼……”他噙泪张口,这一唤嘶地哑然无声。
雨停了,暖光拨开云雾,天也已经亮了,可怀中的人却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冥若尘低头凝视着那张略带微笑的清秀面容,眼底有泪水涌出来。不是幻觉,不是幻觉……他一遍一遍的对自己说,哭到声音都嘶哑。
“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身体有恙,还要替他去清理尸地,为什么明知自己中毒必死无疑,还要瞒着所有人跟着一路行到了这里。
他现在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幻觉,一场虚无缥缈的幻觉,只要一回过神,她们都还站在跟前对着他笑。
一夜之间,母亲走了,林羡鱼也走了。
“为什么?为什么……”
冥若尘将怀里人抱得紧紧的,仰头朝着虚空嘶吼,声音凄厉绝望,似乎要将天际嘶出一个窟窿。
听言心头一阵荒凉悲哀,林羡鱼的死所有人都有罪,而他却是罪魁祸首。
当初,在得知尸蛊解药只有一颗之后,林羡鱼誓死要保全冥若尘,而他也因为偏袒,跟着她一起瞒了天过了海,根本就没去料想会造成今日这种生离死别的局面。
“哼!”
男子端着臂膀,语调不忿,隐含着轻蔑:“你们这群鬼类还果真是矫情,不过死了个人而已,哭哭唧唧老半天,演给谁看呢?”
他想不明白,明明师父说这些恶鬼是生在万恶之地的邪物,是没有感情的杀人狂魔。却为何还会为同伴哭泣,假惺惺的,难道不可笑吗?
听言抬脚,一脚将他踹出去几个踉跄,大骂:“狗、日、的东西,老子杀了你!”
“哈哈哈……”
男子仰天长笑,根本不畏惧,几尽癫狂道:“鬼便是鬼,永远见不了光。你们就该永世呆在那阎罗地狱里,即使当不了人,也可以当当蝼蚁苟且偷生,为什么偏要来人界讨不快呢?”
“找死!”
听言手中的扇刃透出了一片锋芒,杀心骤起,举着长剑便要向他劈去。
“住手。”冥若尘牵住他的衣角,将他拦住。
半晌过后,才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自嘲冷笑着一字一句道:“倘若人心无药可救,那我宁愿永生鬼蜮。”
事到如今,他已经无能为力为母亲与林羡鱼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
既然人心即鬼蜮,那么就算屠尽人心又如何,他本就来自地狱,还会惧怕再下一次地狱吗?
沧耳剑出鞘,林间金光暴涨,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冥若尘仿佛疯魔一般朝着男子扑去,煞白的鬼气随着鲜红的衣物在空中飞舞弥漫,男子在巨大威力的逼迫下连连后退。
他看着沧耳嗜血的光芒,不觉微微有些惶恐起来,掉头要往山下逃去。
冥若尘腾空而起拦住去路,长剑一剑接一剑的向他劈去,但却没有一次击中要害,似乎有心要他生不如死一般。
他先削去了男子的皮肉,放他周身血液,然后又挑断手脚经脉,使他无力再逃,最后再剔去内骨,将他彻底变成废人。
“继续逃啊!”
冥若尘悲凄到极致,仇恨到极致,挥着的剑刃之间,突然血光乍泄,霹雳一声,撼动天地。
没想到,他竟在这种机缘巧合下,参透了沧耳剑更深一阶的剑术。
内力暴走,沧耳疯狂嗜血的杀气诡异,在他手中越来越混沌没有光泽,剑刃落下,鲜血四溅。
男子痛厥一声后,人头落地。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不过便宜你这条狗命了。”
冥若尘看着地上身首分离的人,气的浑身颤抖,仿佛极度不甘他死的这么便宜,又提起剑上前,将那没了生气的尸体乱戳一气。
几人见他气急的情绪,谁也不敢上前阻拦,只有听言心里怀有愧疚之感,走近对他道了句:“若尘,对不起……”
冥若尘缓缓转身,一双瞳孔红的吓人,与他对视住嘶吼道:“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什么!”
“我……”听言低头,不知如何回答。
冥若尘瞥他一眼,哐当将剑丢在地上,愤怒之后便是颓然。他跪在林羡鱼跟前,握上她冰冷的手掌,没了泪水和哭泣,但心口却是心如刀绞。
静静哀默了一会儿,他表情忽然冷了下来,抬眸盯住一旁的听言,似想又起什么,哭着问道:“那尸蛊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言也抬头看向他,神情透露着一丝慌张,之前想说的真相,现在却堵在喉间不知如何开口。
“为什么我服了解药什么事也没有,她却变成了这副模样?”
冥若尘站起身,一步一步踱到他跟前,泪恨交错的目中迫切想要一个答案。
“我……”
听言慢慢低下头,结结巴巴道:“她,她……根本就没服解药。”
“什么?”众人一愣,连惊讶都异口同声。
冥若尘瞳孔陡然阔张开来,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没服解药?怎么可能?
却只听听言带着哭腔道:“那尸蛊的解药只有一颗,当时林羡鱼为了让你活下去,便谎称自己已经服了解药,实则……”
实则她根本就没服,因为根本就没有解药可服。
冥若尘脑子翁的一下,整个人刹那间呆住了。
听言抬眼看他,眉间尽是悲悯,他不知林羡鱼当初是下了多大决心,才能牺牲自己去救他。
一路以来,尸蛊都在慢性吞噬着她的身体,先是血肉,再是骨髓,最后毒入经脉,就这样一点点的摧毁吞噬,直至烂体而死。
这种巨大的痛苦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了的,而她却承受着这一切,直到临死,都还要打算将这个秘密瞒到底。
“我觉得你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所以……”
听言违背了诺言,他不忍心看林羡鱼死的不明不白。因为若是换作他自己,定也不愿做那被蒙在鼓里之人。
“所以,你今日才告诉我?”
冥若尘含着泪,脸哭不是哭,笑不是笑,无力的地望着他,表情冷漠绝望,一时间再无法站稳立住。
是他太低估那个女人了,低估了她的善良,甚至低估了她的胆量与决绝。
他说为什么那晚她来送解药的时候表情那么慌张,为什么前行的路途中显得那么虚弱,为什么在九子城时听言说她身体抱恙,原来竟是这样,原来真相竟是这样……
他瘫倒在地,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僵直的身体像一块没有知觉的石头。
多么可悲,多么可笑,就方才他都还一直以为她是死于炼尸人的手,却没想到,自己才是害死她的那个罪魁祸首。
甚至……
“甚至还冠冕堂皇的称要为你报仇……”
冥若尘心头一阵冷笑:“我,我……凭什么,我有什么资格……”
他看了眼身旁那到死都还怕弄脏他衣服的人,又望了望失去母亲的林予安,心碎,悲凄,不能自已。
间接凶手已经死了,而他这个直接害死她的始作俑者,又还有什么资格能活在世上。
长剑就在跟前,亮刃上倒映着他绝望的目光,生死不过一念之间,他摸过剑柄,理智丧失在记忆中的音容笑貌。
“若尘!!”
啪——
凄喊伴随着嘶鸣。
白光划过他的眉目,剑落于地,现在的他死都不能替自己选择。
听言的扇刃抵在他面门之前,疯了一般嘶吼道:“冥若尘,你他娘的想干什么?”
旁的几人被他的举动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差点就要抬脚冲上来了,但好在听言早瞧出来他不对劲,即刻出手阻止了。
“你想杀了自己,去做那懦弱无能的孙子吗?”
听言冷冷看着他,虽是不忍说他什么,但心头来气,说道:“她牺牲自己不是为了让你作践自己的,是为了让你活下来,今日、你要是这么做了,怎么对的起她的一番苦心!”
为了让他活下来……
字字戳心,句句诛心。
冥若尘苦笑,眼底凄凉,压抑的情绪再也难以压抑,嘶喊道:“那要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她一走了之,我背负着罪孽,我背负着杀她的罪孽,我欠着她一条命……”
听言气急败坏,揪住他的衣领:“你说的是人话吗?”
“那你他娘有什么资格说我?”
冥若尘提剑架在他脖间,质问道:“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
听言下意识低头,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到底是为什么?”
他将剑刃逼近,口露杀伐之音,接近疯魔:“为什么,为什么,是你的隐瞒间接性害死了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
听言一字一句道:“你别忘了,她是为了救你才死的,是你吃了那唯一的一颗解药,你愧疚吗,愧疚是应该的,不然……”
“听言!”
话没说完,被良穆喝住。
冥若尘痴痴的立在那里,听言的话像一把匕首,刺的他清醒过来。
是啊,是因为他林羡鱼才死的……
他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别人,还有什么资格去恬不知耻的推卸责任?
“哈哈哈!!”他疯一般笑着,泪流满面,心底痛不欲生,却无法发泄。
终于,巨大冲击使得他终于支撑不住悲绝交加的疲惫身体,倒地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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