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上的结界已经修补的差不多了,但是因为鬼狱被破,有一些细节的地方还依然存在漏洞。
若是炼尸人还有同党在此,那他们肯定会来此寻找逃跑的突破口。
听言没想到自己无意撞破那铁衣鬼兵的诡计,却刚好验证了这个猜测。
那日冥若尘持剑劈坏结界,逃走的只是杀戮鬼那群人,而凌飞雨在鬼死堂大放厥词后躲了起来,根本还未来得及逃走。
所以当他伪装成铁衣鬼兵来到忘川时,凌飞雨就已经迫不及待的现身了。
“打听到出口在哪里了吗?”凌飞雨腿上的伤还没好,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停在了离他一丈远的地方。
听言背对着他,在听见他声音的时候眸中升起一股寒冷的杀意,不过很快缓和下来,他冷笑一声回答:“你猜!”
凌飞雨没听出端倪,扶腿挺直腰杆,怒道:“猜个屁,老子没时间跟你猜谜,快说有没有找到出口!”
听言捏紧拳头,也不回头,说:“说了你给我什么好处?”
“好处?”凌飞雨自顾嘀咕了一句,这时才突然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他愣愣地望了一眼前面的背影,有些疑惑地问:“你是谁!”
“哼,我是谁!”
听言冷哼一声,骤然转过身,然后迅速从袖中甩出了一片银茫直逼他而去。
雅风扇的扇穗锋利,凌飞雨来不及躲避,只得甩袖原地转了圈。虽没中全招,但还是有几根针穗子扎进了他的胸膛。
他捂着胸口退了几步,吐出一口血,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张嘴道:“是你!”
听言回手收起折扇,脚尖垫起一股尘风冲到他跟前,狠狠掐住他的脖颈,咬牙切齿地道:“是我如何,没想到你这恶心的老东西竟还敢留下,就不怕老子杀了你!”
凌飞雨呼吸困难,在他手中挣扎:“原……原来是西……城王。”
他涨的通红的面上露出一丝不屑,甚至还笑了笑说:“几……日不见,你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大了。”
听言气极一把将他摁倒在地,恨不得将他立刻掐死:“怎样?没想到来这儿的是我吧,没想到你的阴谋诡计被识破了吧!”
凌飞雨被掐的眼球上吊,喉咙呜咽着想回答,但说不出来话。
听言额间青筋凸显,眼中尽是杀意,手中力道不停地加重,死死扼住他的命喉,说:“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他沉下目光,憎恨地问:“阎君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阴界,为什么要放炼尸人来攻城,为什么!”
凌飞雨呼吸艰难,喉咙咕咚一声,面上脸色终于在断气前流露出了一丝痛苦。
听言很想掐死他,但又不能在此刻将他掐死。他咬着唇深吸了口气,不甘心的双手微微松了几分。
“咳咳……”
凌飞雨闭着眼睛咳嗽了几声,然后如释重负,又笑了声,说:“为什么?那日我在鬼司堂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西城王殿下的记性不至于这么差吧!”
听言气的浑身颤抖,眼睛里盛满了怒气,他抬手一拳砸中着凌飞雨的口鼻。
那风中浓重的血腥,像是无辜死去鬼兵带回来的仇恨让他无法停下,听言一拳一拳的砸着,直到砸到凌飞雨七窍喷血才停下。
“那鬼狱呢,那冥王呢!”
他捏紧满是鲜血的拳头,停在半空,一字一句的问:“是不是你们对他做了什么,是不是你们逼迫他这么做的!”
凌飞雨把流淌在眼睛上的血一把抹掉,看着听言癫狂的笑了几声,说:“西城王倒是真看的起我们。”
听言面门逼近,手心再次扼住他的脖颈:“告诉我,是不是!”
“若不是呢!”
凌飞雨啐掉口中的血沫,否认道:“我早就说过,你们的冥王发疯了。他在灵山查到了真相,你们灭了他母族,把他逼入了绝境,他是回来讨债来了!”
“你撒谎!”
听言不相信冥若尘会背叛他们。
那日在阎君大殿前,他亲眼看见冥若尘在清醒的瞬间放下了剑,若是真的回来报仇,他怎会把自己弄成那副模样。
回想起沧耳剑上那股煞气,听言眸中寒光滑动,说:“你们盗鬼玺是为了什么?”
他盯着凌飞雨年老却依旧年轻的脸,面无表情地问:“怕并不是为了长生这么简单吧!”
凌飞雨在风中喘着气,抬头迎上听言冰冷的目光,不答反问:“告诉你了,你会放过我吗?”
听言冷哼一声:“你觉得你不回答,我就会放过你吗,我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凌飞雨闻声笑了,笑中带着一股讽刺。
然后平静地说:“我猜西城王伪装过来见我,也并不只是为了杀我那么简单吧。否则那日在审问牢狱司时,你也不会故意向陆判和阎君隐瞒了那么多证词。你说,我说的对吗?”
“那又如何?”听言不屑道:“你以为我隐瞒证词,是为了让阎君放过你吗,可笑!”
凌飞雨粗喘着,面颊上的血被寒风吹成了血碴子他也不在意,只像是在某个豁口处抓到了根救命稻草,说:“那若是为了冥王呢?”
他不急不慢地,诉说出了听言心中的顾忌:“你想帮他,你想为了冥王所做的一切寻找一个能让他活下去的由头,对吗?”
听言撑着臂膀,面色阴郁地看着他:“所以呢?”
凌飞雨扯着嘴角笑了笑,将脖子从他手心挪出来,说:“所以如果西城王愿意放我离开,我可以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
“哦,是吗?”凌飞雨很狡猾,但是听言不怕他狡猾。
他把之前掐他的手调换成了化为匕首的扇面,继续道:“那话说,你又如何知道我想知道的东西是什么?”
凌飞雨望着那锋刃,神色几变,还是没憋住咽了咽口水,说:“你现在想知道的,无非就是那么几件事。”
凌飞雨说话的语气缓慢,目光看向天空,只见四周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雪。
他被那雪粒砸的闭了一下眼睛,缓缓而道:“你想知道鬼狱是如何塌的,冥王是怎样疯的,以及他到底有没有叛变,或者……他还能不能苏醒的过来,对吗?”
听言不讲话,一双桃眼在消了怒后,便只剩下冷漠与沉寂。他承认凌飞雨说得很对,这几个问题,正是他此刻思破脑袋都想要查清楚的事实。
如今,城已经破了,鬼狱也已经塌了,而冥若尘从罗刹回来没有留下任何的只言片语。等再过些时日,只要陆判与阎君稍稍缓过神,必定会遣兵抓捕他,届时冥若尘若再想解释也来不及了,留给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雪落在听言微红脸颊上融成了水珠,把他的表情渲染的有些神伤。
想当初,他从九子城回到鬼都本是为了帮忙查行尸的事情,根本没料想过冥若尘会出意外。毕竟他那么坚强,坚强到连母亲的死都没能让他倒下,又为什么偏偏会在此刻丧失了理智……
凌飞雨猜的没错,他想帮冥若尘,想帮他在犯下弥天大错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哪怕他那日已经杀了人,攻了城,他也依旧想要帮他。
但凌飞雨还有一点没猜到,那就是他想帮的不仅仅只是冥若尘。
良穆为了能够救出冥若尘几乎丢了半条命,若是此刻再得知他叛变攻城要被剿杀的消息,定然痛极攻心,一病不起,甚至还会……有可能站到阴界的对立面。
听言这一生没有亲人,没有父母,唯一在乎只有一个。良穆喜欢冥若尘,他没有办法阻拦,可要是因为冥若尘让他在乎的人丢了性命,那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
雪无声的落着,听言的思绪也跟着这无声的雪一起下沉。
凌飞雨还被他摁着,不过见他神色凝重一言不发,便已知还有谈判的余地。他饶有兴趣的端详着听言,试探性的说:“西城王想知道的这些,我都可以告诉你。”
听言眸光缓缓沉下,他继续试探:“可以……一字不差的告诉你。”
听言微抬了抬眼皮,与凌飞雨的目光撞在一起,看了半晌忽然笑起来:“怎么,试探我,怕我真的杀你呀!”
凌飞雨也笑,笑了几声说:“西城王若想要杀我,那我还有功夫在此试探吗。”
“杀你。”听言凝视着他,肯定的说:“我当然要杀你。”
他收起扇面慢慢站起来,眼神变得阴戾,倨傲的看着凌飞雨,说:“日后,若是让我再看见你,我定不会放过你!”
凌飞雨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皮笑肉不笑道:“那么今日,便还得麻烦西城王替我打开结界,放我一条生路。”
听言冷冷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身,说:“东西还没交代呢。”
凌飞雨扶着腿站起来,大雪纷飞中,他没有变老的脸异常苍白,说:“你想知道些什么?”
“所有。”听言伫立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
“我要知道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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