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尹出名极早,叶家是开镖局的,叶尹又是少见的左利手,十二三岁的时候便已经声名远扬,都传叶家这一辈出了一个练刀的天才,就是有点儿疯。
而当时公认的左手刀第一人是刚继位的康王。
在康王还是康王世子的时候就十分好武,请来了天底下最好的师傅教他刀术。那时候的康王世子勤奋好学,天赋又高,很快就成了第一流的刀客;外加大部分人都惯用右手,他更是坐稳了左手刀第一人的位置。
直到他遇到叶尹。
叶尹成名之时,康王才刚继位,身为当朝王爷,他既要稳住自己在左手刀客中的地位,又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绝——所以他采取了一个在他看来非常温和的办法:暗中绑架叶尹家人,以叶家人性命为质,胁迫叶尹割断自己的左手拇指。
于是叶尹终生不能用左手刀。
八年之后,叶尹用右手刀杀了王府满门。
现在连最后一个康王都死了……燕琳琅能猜到,叶尹在杀入王府之后,完全有能力当场把康王斩于刀下,只是她选择了和叛军合作;而叛军这一场刀剑对火铳的比武,还有针对朝廷的大举出兵,大约从那时就开始计划了。
这些思路在燕琳琅脑海里迅速划过,她再一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叶尹今天一定会来。
她和叛军有旧怨,出现在这里是冒了风险的。
燕琳琅喜欢美人,更喜欢让美人在自己手下焕发出独特的风采,尤为得意叶尹杀进王府时的那一身作品。但是同时她也非常挑剔,叶尹这样的人,天底下不会有第二个,她宁愿付出一点风险也不想错过。
细雨连绵不绝,这时候校场周围的人已经寥寥无几,连驻守的士兵也都被召走。燕琳琅又压了下斗笠,竹编斗笠粗糙的质感摩挲着她的指腹——
这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毫不起眼,穿着脏污糟乱的白衣,不打伞也不戴斗笠,怀里抱着刀,左手裹着白绸,只露出四指。
细雨让燕琳琅的视野一片雾气,而空荡荡的校场上有叶尹一个人:她在方才争斗发生的地方来回踱步,不时陷入思考,大概是在复盘。
燕琳琅又等了一会儿,算着时间,叶尹差不多应该琢磨完了,这才走过去,道:“叶姑娘。”
叶尹还盯着地上,并未看她,燕琳琅也不恼,径自说道:“刀柄光滑,用刀久了手心出汗,便容易打滑;就算不打滑,握着也不舒服。叶姑娘若是不嫌弃,我可以用棉绳再缠一遍,便没有这些问题了。”
她望着叶尹说:“我手艺很好的,保证不滑手,而且沾了血也不会变色。”
叶尹的刀一直是木柄,刀柄上还有剥落的漆,这还是燕琳琅上一次见她时注意到的。她想叶尹虽然和寻常刀客不同,从来不在意自己用的是什么刀,但总不会拒绝她。
——这还是她想了很久的,才想到能用什么打动叶尹。
果然,叶尹从地上的血迹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因为是侧着脸,站在燕琳琅的角度看,她的眼尾上挑成了一段很清瘦的弧度。
燕琳琅用指尖顶起斗笠帽檐,让叶尹看清楚自己的脸,然后真心实意地笑了,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笑得容光焕发。
“我还欠你一顿酒。”她说。
.
燕琳琅住的地方十分窄小,床和放着酒菜的桌子挤在一间屋里,外面又正好是雨天,便显得尤其阴暗。她从床底下的箱子里翻出几支蜡烛,在桌上立了一排,勉强照亮了那张小桌。
叶尹看起来毫不在意,待燕琳琅点上蜡烛之后,也没动筷子,直接从桌上抱起酒坛,丝毫没有要和她说话的意思。
——她说要请叶尹喝酒,叶尹还真只喝她的酒。
燕琳琅拿起另一坛酒,慢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看着对面严格遵守约定喝酒的叶尹,看着她裹着白绸的左手,思绪又慢慢飘回了康王身上。
叶尹虽然为人冷淡孤僻,某种意义上却非常有原则:康王曾经为了逼迫叶尹断指,胁迫叶尹家人,甚至杀了她的两个兄弟,所以叶尹回头杀了康王满门;康王为了自己左手刀第一人的地位,让叶尹终生不能用左手刀,所以叶尹让他堂堂正正死在了比武之中,叛军的火铳之下。
真是一报还一报。
她想叶尹这辈子大概也只剩刀了,又或者练刀练得疯魔了,整个人的性格就像刀一样,区别只在于出不出鞘。
那又怎么样,燕琳琅突然笑了起来,抓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还觉得不够痛快,于是直接抱起酒坛,酒液顺着她扬起的脖颈滑进衣领——
那又怎么样,她喜欢,她喜欢就够了。
看着叶尹的时候,她也不知道是心痒还是技痒,只觉得这样的美人实在不应该浪费在粗服乱头里,就该是她——她就该是她燕琳琅手下最得意最傲人的一副作品。
风把空酒坛刮得哐啷一声撞到了窗棂上,烛火跟着一飘,映在酒里,又映在喝酒的叶尹眼里,荡起了涟漪似的东西。
燕琳琅觉得那哐啷一声大概是把自己脑子里某根弦砸断了,她喝得太猛,整个人暖乎乎地发晕,看着叶尹清明冷澈的桃花眼里晕着烛光,手很稳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忍不住一把抢了过来,“别喝了,喝醉了。你不像我,喝酒你没有经验……”
叶尹终于说:“我有。”
“不,你没有。”燕琳琅固执道:“你既然在……十八年里练到了叶尹这个地步,就……绝对没有时间,把自己……喝醉。”
叶尹搁下酒杯。
因为光线昏暗,雨水在窗外氤氲成一片白雾,屋里又酒气熏人,燕琳琅无法从叶尹的眼睛里判断出她在想什么。
叶尹面上也依然没什么表情,那双唇却惊人地漂亮。
燕琳琅自己的衣衫早就被酒水沾湿了一大片,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地贴上胸前。
燕琳琅觉得自己没法冷静了。
她试着调整呼吸,因为集中了注意力,反而让胸前湿衣的触感更加敏锐。屋中的酒气愈发浓郁,燕琳琅咬住下唇让自己克制,然而很快就宣告放弃,松开的时候,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站起身,伸出一根手指压到叶尹唇上,看见那双惊人漂亮的唇被她细白的手指工整地一分为二,感到了一阵发自心底的愉悦。
出乎她意料的是,叶尹竟然既没有掀桌也没有拔刀。她眼底氤氲着晦暗不明的酒气烛光,仿佛一圈一圈的年轮。
燕琳琅笑了一下,收回手指,用自己的唇补了上去。
叶尹对这种事十分生涩,基本上是被燕琳琅推着靠在椅背上,半阖着眼,睫毛细密地沉着,神色像玉石一样冷淡。直到双唇终于被燕琳琅舔开,被她的舌尖勾着,叶尹才睁开眼,眼神飘开,从领口露出来的肌肤却在细细地起伏。
燕琳琅整个人都像飘在云端。
她把明显动了欲却靠在椅背上不知所措的叶尹挽了起来,灭了蜡烛,扶着她跌跌撞撞地往床边走去,一路上撞到了无数杂物,还顺手拉上了四面帘子。
……
燕琳琅醒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她从窗口往外看去,后门口那棵树今天落叶格外地多,想来是叶尹早上在树下练过刀。
随后她看见叶尹正坐在桌边。
叶尹身上只有一件白衣,新换的,明显是从她的衣柜里翻出来的。她逆光坐着,支着额角,晨光被她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白衣滤了一遍,颓丧地落到地上。
桌上端端正正地搁着一支火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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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〇二 初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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