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矶大部分时间干燥少雨，仅在冬季和春季降雨较多。然而拍卖会这一天却不巧，临近出门前，Lyan抱着大衣站在旁边等，提醒两位先生今天有雨，大概会在下午至晚间的时候，要小心提防降温。

江驹臣正在对着镜子系温莎结，闻言转头笑道：“怕什么，我带着伞呢。”

这句话一语双关。地下世界的每个人都深知江家主和他的伞意味着什么，Lyan叹了口气，微微躬身，同样一语双关地回：“我在您身边，何需lord亲自撑伞。”

柏青梣漫不经心地撑着头，Hibiscus夹在指端，望着落地窗外，蓝色泳池反射着粼粼天光，浓重的乌云压顶而来。

他状态不算好，凌晨飞抵圣卡塔丽娜岛后，Lyan早早着人收拾了客房供他休息。他睡不着，闷闷地咳了整夜，临近天亮才有一时半刻失去意识，很快又因为胸口的闷痛醒来。

用早茶时，江驹臣察觉他眼底淡淡的青黑，问他可是身体不适。柏青梣冲他笑笑，让他安心，用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江驹臣将信将疑，却也深知他脾性，今天是姚维首次在商界登台亮相，无论如何都要去的，多劝无用。

他其实能猜到，柏青梣执意亮相，并不只是为了姚维。说是将BI和柏家全都交给顾尧，他仍然放不下心。只要还剩下一分余力，就惦记着张开伤痕累累的翅膀，将身旁的人护在身下。

……半点儿不像从小被娇惯长大的小少爷。若是让柏夫人见到如今的幼弟，不知会怎样心疼。

暗红色绸带在指尖飞舞，最后定格为一朵翩翩展翅的蝴蝶，在江家主的喉结落吻。他微微抬眸，将妆镜角度转过些许，注视着不远处的柏青梣，心中暗叹，回身道：“待会儿早些回来，带柏医生逛逛这个家。”

柏青梣眼睛微弯，视线从昏暗的天边收回，颔首：“好。”

拍卖会下午两点开始，六点结束，紧接着是盛大的晚宴。依旧是Lyan驱车，白色的法拉利Roma驶过滨海大道。高级轿车隔音做得优秀，喧嚣的海风和噪音皆被隔绝在外。

Lyan发动轿车时就关闭了车载音乐，车内格外静谧。果然上车后没过多久，柏青梣拢着薄毯，靠在后座宽大的座椅里，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江驹臣没有如往常一般坐在后排，他在Lyan身边的副驾驶位，掌心按着黑色长伞形状考究的柄，轻蹙着眉不说话。

Lyan透过后视镜观察家主神色，伸手按动按钮，将前排和后座的挡板升了起来，瞬间隔开两个世界。

然后他终于听见了家主的叹气声。

“柏医生的情况很不好，”Lyan放轻声音说，有挡板的隔绝，就算柏青梣醒着，也听不见他的话：“……果真像小姐说的？”

江驹臣眼睫低垂，指尖摩挲着伞柄，低低地答：“他大概只剩下两年的时间。”

Lyan眸色一凛，神情不可置信。

“唯一能够维持他生命的药物就是Hibiscus，但它毕竟不是解药，治标不治本。用药太久，孔雀毒素会对Hibiscus产生抗药性，根据Dr.Ellis的推算，这个时间约为两年。”

江驹臣长叹一声，身体后仰，后脑轻靠在座椅头枕，轻轻道：“他也知道。”

Lyan攥紧方向盘，半晌才说：“两年时间，够陆霁获取MSJ的信任，拿到孔雀配方吗？”说完这句，他默然半晌，自问自答：“……已经过去半年了。”

江驹臣摇摇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陆霁假托Lowell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年初潜入MSJ，至今杳无音讯。MSJ组织纪律严格，对待叛徒尤其严厉，他们有一份死亡名单，名列其上的无不下场惨烈。

起码Lowell这个名字现在还没有出现在名单上。

Lyan沉默着，海岸线在车窗外飞速向后而去，乌云愈发浓重了，却仍没有落雨的意思。待到积压至极限，不知会是怎样磅礴的声势。

车子里压抑的气氛中，他听见身旁的家主轻轻吸气，带着些颤抖：“林，我欠他。”

Lyan一如既往地给予他回答：“Lord，我和家族随时待命，只要您一声令下。”

然而无论是他，还是江驹臣，其实都心知肚明，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一声令下。

MSJ在第六区树大根深，孔雀不仅带给它巨大的财富，同时也因为难以破解的配方，让它无形中扼住许多权贵之人的咽喉。它被誉为毒品中的黄金，能有资格吸食它的人，自然也是原本站在金字塔顶尖的人。

只要MSJ把握住配方，那些人就会向它祈求施予，并向MSJ进献一切。权力、金钱、忠诚，在孔雀发作的痛苦中如此不值一提。

无论是江驹臣还是季绾，作为西方地下世界的教父，贯彻季萱昔日留下的意志，都曾经尝试过围杀MSJ，将这个罪恶的组织彻底剿灭。但MSJ如今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单纯依靠西方地下世界的力量，其实并没有任何撼动它的可能性。

——唯一的机会是ICPO。

除非让ICPO加入其中，令其作为主导，再由Burgner家族率领地下世界的力量作为辅助，才能真正扼断MSJ的命脉，斩草除根。

而陆霁是三者唯一的桥梁。

Lyan心情复杂，沉沉地吐出一口气，掌心的薄汗打透方向盘：“Lord，这算是您以前常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吗？”

“人事尚未尽。”江驹臣笑了笑，只道：“还不是听天命的时候。”

——

抵达会场时已经过了两点。

半路下了雨，暴雨倾盆，将刚过正午的光景渲染得犹如黑夜一般。地面湿滑，兼之视线不好，难免堵车，耽误了一会儿时间。碍于车上两位先生的身体状况，Lyan没敢发挥自己飙车的技能，老老实实、四平八稳地将人送到地方，结局当然难逃迟到。

白色的高轿驶过喷泉环岛，楼下负责迎宾的人已经撤了个干净，说明宾客皆已抵达齐全。从江家交到柏家手里的拍卖行，能拿到一张邀请函已经是殊荣，谁敢在这样的场合迟到？

但两位先生偏就脚步姗姗，黑胡桃木的大伞遮去风雨，会场内流淌着优雅的乐声，拍卖会已经按时开始。然而宾客的心思却没有放在拍卖台，一双双目光在贵宾席位寻觅，地下世界的上一任教父、柏家和BI那位因病而退的掌门人，是否已经抵达？

江驹臣自从将权柄交给季绾，至今已有四年时间不在公共场合露面。他这一退就退得彻底，曾有无数人等着看季绾的热闹，尚未成年的小女孩子，如何撑起阴暗复杂的地下世界。

然而季绾却超出所有人的想象。Burgner家族威势煊赫，甚至更盛当年，无论是谁见了她，都要屈膝垂首，叫一声公爵殿下。

没等来季绾的笑话，如今黑白两道最大的新闻换成了柏家。

会场大门被侍者从外拉开，风雨裹挟而来寒意如潮，引来众人目光回望。

先走进来的是阔别社交场合的江驹臣，一身稍显休闲的英伦格纹西服，黑色长伞挂在手腕，清俊挺拔的身影在琉璃光转的水晶灯下颀长一道。形状姣丽的眼睛含笑微抬，稍长的乌黑额发掠过耳廓，对台上的姚维颔了颔首。

这样正式的场合，场内宾客无不盛装礼服，西装扣得一丝不苟。唯独江驹臣意态闲适，以他的身份地位，本也无需为了迎合什么场合，去刻意雕饰自己。他退休了，便随性些，合情合理。倒不如说，他摆出这般退休的样子，旁人看了才松一口气。

江驹臣向姚维点头示意，便不再向前，侧身向旁让了一步。

大雨的潮湿水汽送来典雅的乌木香，所有人的目光一动，不可置信和惊诧在脸上一闪而过。与江驹臣的慵懒随性相反，柏青梣的着装极正式，从里到外皆是冷沉的黑，考究的质地在光下凸显出层次感，通身令人不敢逼视的矜贵和淡漠。

翻来覆去，这似乎是外界第三次传他病重。但无论哪一回，他在舆论的风口浪尖现身，都看不出有与传闻相符的地方。这次传他卸任BI，是因为生日宴的枪伤反复，危及性命，但在旁人看来，也只是身形较旧日清癯一些。

或者是，脾气较从前更糟糕一些。

姚维亲自迎下来，江驹臣转过身，冲他彬彬有礼伸出手。两人并肩走过会场，江驹臣眉眼温和贵重，英派的绅士风度，一颦一笑都典雅。

若说他是一方雪砌的玉，那么柏青梣就像玉破碎成雪，每块碎片都扎人。他身量较江驹臣略高一些，在万众瞩目中，秋水眸敛着不耐，身上寒意更胜从前。他懒怠多看谁一眼，然而场上目光却全都随他走，探究的、敬畏的、忌惮的……

而柏青梣向来都是无懈可击，矜贵得独树一帜，骄傲得旁若无人。

于是外界相传BI掌门人迭代，是因为柏青梣命不久矣的说法再次不攻自破。

江驹臣在心中暗叹，姚维眨了眨酸痛的眼。

二楼的贵宾席包厢，有人打翻了香槟杯。

哎写不够的攻组贴贴 别贴了该走剧情了（……）小鹿你先独自默默奋斗一下嘿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2章 第 11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