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青梣病了整整一周。
上次在G市复发时,他养了大概三天就能起身,这次过了三天,他甚至都没有睁开过眼睛。帝都的局势却在这一周里翻天覆地,惊人的消息一条接一条传来,黎钧也从S市赶来帝都,神色冷沉制止了姚维想要强行唤醒先生的做法。
两人甚至还为此爆发了争执,一个是只忠于柏先生的私人助理,一个是柏青槿留给幼弟协理公司的BI副总,姚维咬着牙说,陆少出事怎么可以不告诉先生,黎钧冷着脸毫不让步,说他只听从夫人的命令,也只关心小梣的安危。
他们接连吵了三四天,直到柏青梣终于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苍白的面庞大半盖在呼吸面罩下,先生迷朦里睁眼,身上酸疼得没有半点力气,半晌才艰难抬起手,将面罩摘了下来。
……这是过去多久了。
他怔怔看了会病房雪白的天花板,恐惧瞬间侵袭而来,然后勉力挣扎起身,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黎钧去为帝都最近发生的事处理善后,守在医院的是姚维,他急匆匆赶来病房,喜悦溢于言表:“先生!您终于醒了。”
柏青梣张口想要问他几天了,嗓子却传来熟悉的裂痛,意料之中的,他没能发出任何声音。他忍不住烦躁地皱眉,指尖用力抵了抵喉咙,转头对姚维一个字一个字做口型:我昏迷了几天。
“七天了……”姚维强忍心头酸涩,他先倒了杯温水,用小勺喂给柏青梣,一边低声道:“先生,您一会儿不要着急。”
柏青梣陡然抬起眼睛,眸光颤动,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扣住了姚维的手腕。小勺里的清水洒在衣襟,他根本顾不得,没有任何声音地问: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
“先生,您、您千万别着急,”姚维急忙道:“是方岳言那个刚回国的儿子,在陆少喝的酒里投放□□,当场就被带走了。方岳言也因为这件事被调查,现在还没有出具体结果,他家好像涉及一条毒品走私链,但是很难抓到证据……陆老爷子心疼陆少,这几天一直在搜查线索,您放心,这件事肯定能给陆少一个结果。”
其实整件事情远比他描述的更凶险。
但姚维不敢再往下说,他忐忑地停住,柏青梣神色怔忡地看着他,容颜苍白毫无血色。空气有短暂的凝滞,下一瞬柏青梣蓦然弯了身形,手背用力抵着唇口,再度咳出了血。他咳得剧烈,却发不出声音,衬衣下单薄的肩背发着颤,骤然闭上眼睛,竭力隐忍什么似的。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样痛恨自己破败不堪的身体。
为什么非要在那一天发病,为什么明明尽力而为却还是来不及。
垂在被单的指尖颤抖着用力蜷起,咳意越压越压不住,甚至那双秋水眸都有些朦胧湿润了。他恍惚半睁开眼睛,浑身发软没有力气,却还要强撑着从床上起身。姚维慌忙近前把人扶住,先生难受得连坐都坐不住,眼尾含着氤氲潮气,脸庞没有一点颜色,指尖用力按着胸口,呼吸凌乱。
他勉力缓了缓,偏过头看着姚维,一字字道,陆霁在哪里,我去看看他。
姚维摇头说不知道,陆老爷子好像把人藏起来了,他试着联系过,却没能联系上。
柏青梣闭了闭眼睛,他的眸光陡然变得冰冷。
……那我去见陆岱川。
——
帝都很久没有掀起这样大的波澜了。
方家公子多年吸食□□成瘾,同时涉及毒品贸易,已经是足够令人震惊的新闻。而他对陆家公子爱而不得,竟然发疯到投毒诱吸,更是在圈子里惊起千层波浪。
但整件事情说来也巧,陆霁和方韶久不见面,为什么会突然应约;陆霁刚刚喝下溶毒的酒,不超过二十分钟就引来了警|察,当场将方韶带走,仿佛一切都早已安排好。
但即便这是刻意设计的局,方家和南美极端组织勾结也是事实。在陆岱川的暗中推动下,没有给方家留下丝毫反扑的机会,警方展开严密调查。起初一周却没能查到任何证据,他精明得很,将所有痕迹都抹得干净。
好在没过多久,这件事忽然有了重大突破。柏青梣携众多证据现身入局,铁证如山形成严密证据链,足以将这个手握重权的帝都世家宣判死刑。
陆霁却对外界的风云一无所知。
那天他被紧急送医洗胃后,陆岱川就将他关在了加护病房,派人看守,不容他私自离开半步。误服□□的那天晚上,青年的确吃了些苦,但更难熬的是接下来长达十天的囚禁,没有任何人告诉他外界情况,他快被自己各种各样的猜想逼疯。
方韶竟然是重度吸毒者,但也并非毫无端倪。他回国后的身体一直很差,显然是因为被毒品掏空了底子,却没有人往那个方向想。经年吸毒的人大多精神癫狂,他种种不合理的行为也有了解释,陆岱川的谋局也已经浮出水面。
被祖父置于刀尖之上成为诱饵,陆霁大概是伤心的,更多的却是麻木。
他最担心的是柏青梣。
那天他听见先生在电话对面咳嗽不止,急忙从陆家开车赶来,打开公寓门已经是一小时后,客厅里倒着两只行李箱,却不见半个人影。陆霁止不住心向下沉,他再给柏青梣打电话时,却怎么也打不通。
他又一次找不到那位先生了。青年强压着恐惧在公寓搜寻蛛丝马迹,他发现了沙发旁的血、以及一支空空如也的针剂,大概是注射得太急,甚至忘了丢进垃圾桶。
陆霁从来没有见过柏青梣身边这种包装的药,第一反应是先生有病痛瞒着他,于是将针管收了起来。本想找人化验一下药物成分,却不料两天后方韶联系他,请他去方家做客。
他拒绝了,既因为柏青梣在电话里最后的嘱咐,更因为几日的调查下来,已经可以确定方家和MSJ存在利益关系。方韶突然约他见面,很可能是察觉到陆霁正在调查方家,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事。
方韶却像是对他的拒绝毫不意外。
他在电话对面温声问陆霁,想不想知道柏青槿是怎么死的;想不想知道,柏青梣为什么会在四年前突然回国掌管BI,他的身体为什么差到这种地步。
陆霁闻言怔住了。
……他想知道,他很想很想知道。
曾经他是问过柏青梣的,那位先生却缄口不言,仿佛还分外恼怒陆霁探寻他的过往。陆霁将先生的抗拒看得明明白白,他向来恪守界限,从此再也没有问过。
可他心里始终都是疑惑的。
圈子里那些关于柏家姐弟的传言,他自然也听了不少。以前半信半疑,见到那封邮件过后,陆霁心中已经信了八分。他不知道该如何当面询问柏青梣,方韶这里却不失为一个突破口。
于是他去了,于是他喝下了那杯酒。
酒里是□□,和吐真类药物不同,毒效立刻发作。幻觉铺天盖地而来,方韶趁机想抱过来吻他,陆霁将自己咬得满嘴含血,死死撑着一线清明,反手摔碎了酒杯,持着碎片逼在方韶喉咙。
若不是警|察来得很快,他恐怕真的要压不住情绪,直接扎了下去。
方韶被当场带走,陆霁也足够狼狈,警车蜂拥而来,他在最尽头看见了陆岱川。老爷子慢慢走过来,神情自得,他拍了拍陆霁的肩膀:阿霁,做得很好,这次辛苦你了。作为你听话的奖励,下个月就回ICPO吧,随你玩一段时间。
……听话。
陆霁努力睁大眼睛,勉力强撑着濒临到极限的神智,不可置信抬起头,盯着他的祖父,血缘最深的亲人。
——幕后的布局者。
他猛然想起那天晚上,柏青梣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让他听话。
电光火石之间,一切串联成线。
原来,那位先生去德国,亲身涉局,不管不顾与方家为敌……
其实全部是是为了他。
挡下那些阴暗不堪,辟给他一方净土。
他却躲在苍柏之下,兀自猜疑彷徨,紧紧抱着自己的影子不肯放手。
——
门外传来脚步声,陆霁回过神来,他猛然从床上坐起身,望向牢牢闭锁的房门。
青年的听觉很敏锐,这些天来周围都是一片死寂,他跳下床跑到门边,努力辨别外面的声音。似乎是他爷爷的随身秘书,正在和谁态度恭敬的说话。陆岱川终于有时间来见见他了么?陆霁眸色沉下来,忍不住冷笑了一声,转身去桌边倒了杯水。
一会儿恐怕还有得吵,他先润润嗓子做足准备,不知道老爷子还会用什么办法来磨他。
陆霁积蓄出十足的气势,抱臂站在桌边等,没过一会儿传来开锁的声音,然后门开了。他立刻抬起眼睛,毫不让步地凝向门口,却在下一瞬浑身僵住。
“你……”柏青梣被他的凶样吓了一跳,不禁无奈道:“你这副样子,是要扑上来打人么。”
陆霁说不出话,一身戾气转瞬化为乌有,呆愣愣地看着那双秋水眸,眼眶倏地红了。
柏青梣转身关上门,陆霁抽了抽鼻子,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紧紧抱住先生的腰。怀里的人却像是非常虚弱,低低咳了一声,被撞得接连退后几步。陆霁心头一紧,急忙松了力道,转而把人护在自己怀里,声音哽咽地问:“你怎么了?”
柏青梣阖了阖眸,靠着年轻恋人的怀抱缓了一会,失声的症状才刚恢复没几天,他开口的嗓音又轻又哑,含着揶揄的笑意:“你刚刚,是要打你爷爷么。”
“我那天说……要和他脱离关系。”陆霁埋在他肩头,声音低低地说:“我以为是他终于有空来骂我。”
他不着痕迹地在先生衣襟抹了抹眼睛,然后抬起头来专注地望着柏青梣。半个月的时间不见,先生又清减了许多,几乎只剩下一把伶仃的骨,容颜苍白至极,仿佛冬日的大雪转瞬就要融化殆尽。
这副样子,看起来比胃出血手术刚刚结束时还要虚弱,陆霁下意识收紧了抱着先生的手,像是徒劳地握住什么即将破碎的珍宝。
“别看了,”柏青梣微微侧头避开他的目光,在恋人越收越紧的怀里挣了挣:“我有些累,你扶我去那边坐会。”
陆霁匆忙应了一声,勉强压了压情绪,俯身直接横抱起先生,把人小心地放在床上歇着。柏青梣动了动却没有拒绝,他的确毫无力气,前来医院的路上都是姚维扶着,不然怕是走不到这里。
他偎在陆霁的枕边,按着胸口咳了两声,眸里的水雾未散,已经抬起头又望向陆霁,就像怎么也看不倦一样。其实青年的形容也足够狼狈,他被陆岱川关在这里,发型凌乱面庞憔悴,下巴上生着胡茬,简直没有半分陆少的风度。坐在床边无措地任凭先生看了会,还是忍不住站起身:“我,我今天还没洗脸……”
“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么。”柏青梣轻声问他。
陆霁摇头:“没有了,我身体一直挺不错的,爷爷……他来得很及时,”说完这句忍不住苦笑了一声:“他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我那天晚上和你胡言乱语,”他低声道:“是不是顾尧那杯酒里也有东西。”
柏青梣沉默了一会,还是选择向他道出实情:“里面应该是吐真剂,顾尧想从我这里问问旧事吧,然后被你喝了。半个月内接触了两种毒品,没有成瘾就是万幸,你以后自己多小心。”
陆霁嗯了一声,他下意识用力咬着唇,眼眶忍不住又红了:“对不起,是我没有想到……那天我还在想,怎么会一杯酒醉得这么厉害,后来连着出事,也顾不得再去想。”
“我早该发现的,”他反反复复地说着,“要是我早一点发现,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了……”
柏青梣闻言轻轻叹气:“你虽然长在陆家,但的确不擅长这些权斗的事,想不到也是应当。吃一堑长一智,以后自己多留心吧。”
他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浅,透着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深浓倦意,听起来无端带了温柔味道。这句话绝无苛责意味,陆霁却猛然慌乱地抬了头,他望着柏青梣的眸光颤抖起来,却又生生克制住了发问的**。
……短短几句话,柏青梣已经提过两次以后。
以后自己多小心,以后自己多留心。先生并不是这样絮叨的性格,更是很少用嘱托的口气说话,这听起来分明、分明就是……要让陆霁以后的路自己走了。
青年下意识死死掐住了掌心,铺天盖地的恐惧没顶而来,他嘴唇抖得甚至说不出话,而这会儿他也的确毫无资格发问。屡次背叛辜负,又蠢成这个样子,只会给那位先生添麻烦,他还有什么理由还留在柏青梣身边。
柏青梣会将他丢弃,这是再合理不过的事。这些天他被关在这里,也对这样的结果早有准备。不敢妄想先生还会像从前那样爱他,他日日夜夜都在祈求先生平安,不要因为自己的愚蠢错误,让柏青梣太过疲惫烦心……
所以他还有什么资格开口,用并无意义的苍白道歉,恳求先生不要丢下他。
但他还是忍不住怕,怕得脸色瞬间白下去,藏在背后的指尖簌簌发抖,目光绝望地看向柏青梣。
先生也在看着他。分明已经疲倦到了极致,却还是一眼不停地看着,那双总是冷浸如月的秋水眸,像是薄阳吹散冰冷的雪雾,他看了陆霁很久。
“以后想去哪里,”他轻轻问,“还是回ICPO么?”
又是以后。
陆霁用尽了定力克制着声音的颤抖,他气息如常地回答着,“嗯,我和爷爷说开了,就要接着回去工作,这次休假太久了。”
柏青梣弯了弯眼睛:“去吧,自己多保重。这些年你很少参与第一线,但我问过江驹臣,那里其实远比你想的危险。但既然是你真正想做的事,就去尽力为之。”
“我……”青年声音哽涩,“我知道了。”
柏青梣没有再说话,像是刚刚的几句对话就让他疲累至极,靠在枕边阖了阖眼,抬手搭在胸口,勉力调整了一会呼吸。他在陆霁面前从未这样虚弱过,苍白单薄得令人惊心,衣袖微褪隐现一痕消瘦的腕骨,肤色透着衰颓的惨淡。
陆霁怔怔望着,其实很想将先生的手拢在怀里暖一暖。空气沉滞了很久,钟表的滴答声仿佛凌迟钝割,青年将手攥了又攥:“你,你的手,怎么了。”
他望着柏青梣垂在身侧,一直没有动过的左手,掌心覆着雪白的纱布,将指尖衬得更加脆弱易折。柏青梣闻言疑惑地偏头,过了一会儿才明白陆霁在说什么,他忍不住笑起来:“哦,我打了你爷爷。”
“上回为了把你接走,不是送了他一套玉器么,他好像还挺喜欢的,就放在你家客厅摆着。我前几天去你家找他,聊得不太愉快,就把那樽玉当着他面摔了,碎片划到了手。”
陆霁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柏青梣若有所思地问:“你心疼?”
“我心疼你的手,”陆霁立刻道,“是不是疼死了。”
柏青梣低头看了一眼,这句没有回答。那天他的确摔了玉,伤却并不是那时留下的。其实已经很久很久,是那天陆霁中了药,他去厨房找东西辅助催吐,不小心打碎了一只瓷碗。
伤并不深,却愈合得很慢,摔玉时手上用了力,又将那道伤生生崩裂,当场血流不止。
他的肺疾第一次复发,对心脏造成了不可逆的伤害,而第二次复发,令身体各项机能均遭遇重创。受伤后不但愈合慢,凝血也开始变慢,这道伤养了很久,却还是不见明显的起色。
先生叹了口气,轻轻把手从年轻恋人怀里拽回来:“能有多疼。你要是挨了枪子儿,比这伤疼多了。”
陆霁低着头,十指交扣在一起,他鼓足了勇气:“青梣,我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你要是生气,就不回答我,但你不要骗我。”
柏青梣嗯了一声,“你说。”
“其实那天,我去见方韶,是因为他说,他知道你的事。”
先生闻言很快蹙紧了眉,抬头盯着他。
陆霁被那双秋水眸盯着,张了张嘴,忽然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那天他去见方韶,的确问出了一些东西。尽管那时对方已近歇斯底里,话里的逻辑也不甚清晰。他说柏青槿的死和柏青梣有关,说柏青梣曾经吸过毒,才把身体底子彻底败坏了……陆霁脸色阴沉让他不要胡言乱语,吸毒的是你、和MSJ有关的也是你,往青梣身上泼什么脏水?
然后他看见方韶笑了。
对方神色扭曲,紧盯着他,目光讽弄又狠毒:
“如果陆警司有一天知道,你爱的那位柏先生是阿马默尔的座上宾,会不会亲手把他抓起来啊?”
陆霁自然知道,毒瘾犯了的人,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
可他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这几日来耳边频频响起那几句话。可贸然提出这种毫无边际的质疑,又太过冒犯,令两人的关系更加难以弥合。他轻吸口气望向柏青梣,犹豫很久,最后还是咽下了话音。
“方韶和你说什么了?”迟迟没有等到陆霁开口,柏青梣眸色愈沉,撑起身追问:“那天为什么不听我的话,非要去见他?”
“方家和地下世界暗流牵扯极深,就算心中好奇,你这次回ICPO,也不要再细究方家的事,听见没有?”
陆霁顿了许久,沉默地点头。
柏青梣望着他,指尖微紧。大概是病中虚弱的缘故,一贯骄矜冷淡的眉眼显得柔和,像是覆在孤峰的庄严厚雪终于融化而去,只留下一仞拢在烟雨的远山。
清致苍白的五官,宛如一幅褪去所有色彩的水墨画。
他闭了闭眼,然后侧过头,没有再看陆霁。从两人相见那刻起,先生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年轻的恋人,此刻那双秋水眸的温度却一寸一寸冷了下去,他抬手抵了抵酸痛的喉咙,下一句话字音清晰:“今天我来,是和你谈一谈分手的事项。”
陆霁僵硬地坐在床边,他低着头,很久没有发出声音,却忍不住肩头抖了抖。
“帝都那处公寓,我会转移到你的名下,S市还有我的一套私人房产,也会一并转给你,以后回国不必再去陆岱川那里住了。BI的股权我只能留给阿尧,但我年轻的时候,在洛杉矶经营了一个医疗集团。我会留给你百分之三十的股权,你无权经营管理,但每年都可以获得分红股息。江驹臣和商珒的后续治疗我会跟进完成,另外……”
他顿了顿,终于结束了前面仿佛商业谈判的一长串话,弯起眼睛笑了笑:“鉴于我们的前男友关系,你可以随时向我问诊。”
陆霁肩头又抖了抖,他预料到了柏青梣会提分手,可他没有想到先生后面这一篇话。
条件丰厚,全不像打发犯了大错的旧情人。
“青……青梣,”他满脸泪痕地抬头:“你是在和我分手,还是离婚啊?”
都错了。
我在向你分配我的遗产。
“我配不上,”青年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青梣,都是我做错了,你直接把我丢掉就好,这些东西我一样也不会要的……”
又错了。
我怎么会舍得把你丢掉。
“是我不该瞒着你,是我太蠢太笨了什么也看不出来,总是那么懦弱,对爷爷唯命是从……是我一直在辜负你……”
还是错。
我更怕我日薄西山,会辜负你二十岁年华。
陆霁很久没有哭得这样惨烈过,哪怕一次次被祖父当作筹码和诱饵时,他也总是在心底默念有泪不轻弹,这会儿却像开了闸,要把这些年没哭过的眼泪都哭得干净。但他即便哭得再凶,也没有开口求过一次先生回心转意。
他哭到最后,言语早已竭尽,只会抽噎着反复说自己配不上,是他辜负了先生的心意,一切一切错的都是他。
“——你配得上。”
柏青梣蜷了蜷指尖,还是忍不住抱了抱哭成一团的小孩儿,贴着陆霁耳边,他一字字轻轻地说,“怎么配不上。抱歉,很多事情我不能对你说,一直以来隐瞒的人其实是我。”
“不要再哭了,”先生阖了眼睛哑声责备:“这样蠢的脑瓜,胡思乱想的结论都是错的,你能不能别再气我了。”
陆霁用力睁大了眼睛,他死死咬住了哭声,却还是有大颗的眼泪无声落下来。
“离开我吧。”
最后他听见先生这样说,“我现在不能,再给你一个家了。”
分了分了分了(狂喜
其实大家应该也能看出来,这是一次比较温和的分手,还有一个重大误会没有解开……悄悄埋下一颗定时炸弹.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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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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