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房门紧闭着,只在门缝里透出一线暖黄灯光,内里一片安静,偶尔响起压抑的低咳声。
柏青梣强忍着咳,衬衫雪白的衣领汗湿,仔细看能看出身上强忍的薄颤。他的右手手腕仍被攥在Bevis手里,白皙肤质娇薄得很,已经隐约现出浅红的指印。
金发碧眼的白人啧了一声,不由想起东方精致昂贵的瓷器,稍用些劲儿就要坏了。他对待自己的藏品一向宽和,就算是未来的藏品也不例外——于是怜悯地松了松力道,下一瞬就察觉掌心那段秀骨挣动起来。
柏青梣紧咬着牙,不顾手腕裂骨似的疼,刚一挣脱就持刀捅过来。
刀尖和心脏只有咫尺之距,对准的又正好是最紧要的主血管,若真是一刀扎下去,怕是会当场毙命在此。Bevis匆忙侧身避开,即便如此,仍被刃锋在手臂划出一道伤,鲜血汩汩流出来。
他吸了口气,不敢再掉以轻心,几招卸了那把刀,反手再擒住那截腕,向上重重折过肩颈,把人摁在一旁墙面上。
这一撞力道不轻,肺腑剧痛,疼得人眼前一昏,垂首呛咳出来。
唇齿间转眼见了猩红,柏青梣越咳越厉害,额上起了薄汗,乌发凌乱散在眼前,一张病容苍白至极,眼尾却是嫣红的。他喘息着,一双眸好似幷刀如水,抬起来狠狠瞪向Bevis,霎时掀起滔天的恨意。
若眼神能杀人,Bevis恐怕已经被千刀万剐无数次。他忍不住又啧了声,眼见被钳制着的人咳得唇上已经见了血,站不住似的直往下掉,若不是手腕被扣吊在头顶,多半已经跪在地上。
像是一尾被钉在冷壁,拼死挣扎的凤凰。
“这是何必呢?”Bevis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是真心来帮你想办法的。”
他微微倾身,脸上笑容真挚,看起来真心实意:“已经五年了吧,柏医生?你总是会给我惊喜。先不说你活了这么长时间,两针孔雀的瘾,你竟然能戒掉……真是辛苦啊。我还以为就算放你走了,你也很快会回来哭着求我呢。”
柏青梣冷笑道:“那是你不中用,怎么,真以为人人把你那药当宝贝,一文不值的东西!”
Bevis挑了挑眉,脸色有些难看。他视孔雀为毕生杰作,被当面鄙斥,眼神顿时变得幽暗。
作为常青藤名校毕业的精英,他毕业后的第一项壮举就是创造了孔雀,将它推向西方地下市场,一时间千金难求。
一个疯狂的恐怖分子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同时还拥有高智商和经济头脑。正因孔雀为MSJ提供了庞大的资金支撑,才能造就如今第六区的地下霸主,势力更甚于江驹臣背后的伯格纳家族。
如果说阿马默尔是最初创立MSJ的人,那么真正将组织推向鼎盛的无疑是Bevis。
他定定打量柏青梣一会儿,唇角很快又挂上笑意:“是吗?”
“柏医生要骨气不要命,你的家人可不这么想……”
他盯着那双秋水眸,将家人二字在唇齿间慢慢碾磨,恶意十足,像是毒蛇缓缓攀附上脊背,从骨缝里透出森然寒意来。
果不其然,柏青梣蓦然抬头看向他,咬牙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Bevis微微讶异,很快明白过来,微笑道,“是为了保护他吗?不必担心,我对他毫无兴趣。毕竟他可不像他妈妈那样,有那么美的一双眼睛……您说是吗?柏医生。”
“当然,您的眼睛也很漂亮,如果您别这么凶狠地瞪我的话……”
“必须承认,柏夫人的眼睛至今都是我最满意的藏品。孔雀的色彩和她真是相配……剜下来的时候,那双眼还在流泪呢……”
掌心下压制着的身体忽然用力挣动起来。
力道其实很低微,更像是不受控制的惊颤,Bevis低头看过去,正好迎上那双秋水眸,眼尾仍是狠戾的凄红,眸光却分明已经涣散了。像是被困陷进什么不堪言的回忆中,始终紧咬的唇齿微微张开,如溺水之人汲取空气,控制不住地大口呼吸。
衣领早在方才揉乱了,衣襟处的凤鸟金绣伴随急促起伏的胸口颤动,犹如无声仰颈哀鸣。
是创伤应激反应复发了。
柏青梣疲惫阖眼,手腕被压在头顶动弹不得,他勉力收拢指尖,指甲掐在掌心,逼迫自己清醒过来。
“你来这里……”他出言打断Bevis的话,半睁开眼,眼睫上濛濛的都是雾,仿佛半融化的冰雪:“就是为了说这些没用的话吗?”
Bevis打量着眼前人难得的脆弱模样,饶有兴趣地啧了啧。
无论是五年前意气风发的年轻医生、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世家小少爷,还是如今冷淡矜贵、却难免因病中虚弱而威严不足的商界主人,本质倒是一点儿没变。平生傲惯了,病痛和苦难一概瞧不上,身子被烈毒蚀得虚软,嘴上还是永远那么又冷又硬。
他觉得有趣,某种变态的心理得到了满足,真挚的笑容又回到唇边:“哦,当然不是。”
“我是来和您谈交易的。”
“……痴心妄想。”
Bevis不由笑起来:“您别急啊。这桩交易的对象可不是柏先生,而是柏医生。”
柏青梣闻言一怔。
他愕然望向Bevis,察觉到对方的言下之意,心底微微发寒。
“阿马默尔快要病死了,还是心脏的毛病,这不正好和您专业对口么?”Bevis继续说下去,“所以这次我提出的合作无关于BI,如果柏医生帮我这个忙,我会立刻把孔雀的配方双手奉上。想必有了配方,以您的本事,很容易就能治好自己吧?”
柏青梣定定看了他半晌,倏地冷笑一声:“别骗鬼了,你会有那么好心?”
“阿马默尔死了,就再没有人能阻止你,你不该烧高香盼着他早点死么?”
Bevis笑容不变,打了个响指:“所以我才来找您做交易。”
他的意图昭然若揭。
作为组织的No.2,对外他要想尽办法让阿马默尔活,可心里却巴不得对方死。想在手术中暗下手段,寻常医生自然是不敢的,所以他才会找到柏青梣。
“您不是有仇要找他报吗,”Bevis凑近了,在柏青梣耳边轻呐,“两全其美的合作,您觉得呢?”
柏青梣冷笑不止:“你倒把自己摘得干净。”
“滚吧,”他抬起眼来,字音冰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阿马默尔该死,但也绝不能顺着你的意来。”
Bevis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一个高知的杀人魔,自诩优雅的收藏家。阿马默尔尚且还算是受野心驱使,Bevis则完全为了满足自己**的**。如果MSJ真的落到他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显然Bevis也预料到了他会拒绝,看起来并不意外,露出装模作样的遗憾神色:“哦,那真可惜。”
“礼貌邀请的环节到此结束了,”
他摁着人的手毫无征兆一松,柏青梣闷咳一声,脱力跌跪下来,撑在地毯的手指惨白如雪。他不想在Bevis面前折膝,挣扎着动了动,眼前禁不住发黑。衣领下露出的一小块苍白皮肤冷汗涔涔,宛若鸾鸟折颈,乍看去不知和金贵的细瓷哪个更脆弱些。
Bevis踱步到门口,低头发了条信息出去,然后转身挥挥手:“生日快乐,柏医生。”
他叩了个响指。
——一墙之隔的宴会主厅,蓦地响起枪声。
柏青梣惊骇地抬起头,心口陡然剧痛,他顾不及按一按,指尖紧攥着地毯的绒毛,勉力想要站起来。
Bevis对他亲切地笑了笑,抬步推门离开。
“你竟然敢——”
身后传来的声音喑哑不堪,半句未完就猝然夭折,被剧烈的咳嗽淹没。Bevis耸了耸肩,临走前不忘贴心地带上了门。
——
眼前的走廊空空荡荡,Bevis来之前特意清理过,一个人也没有。然而和此处令人心悸的死寂相比,隐约能听见主厅的嘈杂骚乱,但对他而言,则无疑是最优美动听的乐章。
他尚且还有身为国际通缉犯的自觉,不欲在此多留。刚准备从一旁准备好的暗道离开,下一瞬幽碧的眼眸骤沉!
电光火石间,Bevis只来得及抬肘在脸前一挡,即便如此,还是被猛烈的拳风击得后退几步,差点站立不稳。
一拳未了,紧接着是极为凌厉的一招腿式,劈头绞缠过来。
Bevis闷哼一声,捂住剧痛的鼻梁骨,分明是生生被踢断了。这还是躲避的结果,否则被绞断的就是喉骨了。
他看见一道人影轻盈地落下来。
只停了一息,转瞬又暴起扑来。和白人的高大体型相比,对方的身形胜在灵活,出手迅疾,在墙侧借力一蹬,重重踹向Bevis肩头,随刻翻身落地扫腿。
Bevis面目狰狞,呸地吐出一口含着断齿的血。
鲜血淅淅沥沥淌落,他抬起头,眸色已近阴鹜。三招过去,他才终于看清对手是谁。
……竟然只是一个侍应生。
臂弯里还搭着一领崭新的西装外套,即便在刚刚的打斗中也没有沾染半分尘埃。五官长相平平无奇,衬得那双眼睛极为突兀:圆润灵动,瞳光明亮,令人不禁联想起林间的鹿。
Bevis瞬间觉得这双眼很熟悉,可一时间又不能和任何一个人联系在一起。
毕竟那张脸实在是太过平凡。
但整件事从头至尾,都透着不寻常。
先不说那个陆家老头承诺过,这条走廊本该一个人也不会有;何况以自己的身手,整个第六区难觅敌手,怎么也不该接连三招毫无还手之力。
地下世界的人么?哪个家族?难道是东方的商家,那位年轻的家主的确身手不凡,但不可能……他分明已经死了……
主厅方向又传来一声枪响。
Bevis清楚地看见那名侍应生神色一紧,越过他往休息室的方向看去,房门半掩着,里面没有丝毫动静,像是对枪声无知无觉。
黑漆的眼眸里焦急之色毕现,Bevis挑了挑眉,一眼看出对方极为担心柏青梣的安危,正巧他急于脱身,无暇在这里浪费时间,于是故意道:“不进去看看?再晚一会,我可就不保证会发生什么了。”
这句话出自一个恐怖组织首领口中,尤为令人胆寒。
果不其然,侍应生蓦地抬起头,眼底杀意森寒,迫得Bevis也不禁心惊。他还没有理清对方的身份,却又透过这双眼想起另一个人来,心里愈发稀奇。
但他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眼见那名侍应生越过他冲向廊道尽头的休息室,Bevis意犹未尽地啧了啧,啐出一口血水,几步消失在暗道中。
——
走廊越来越喧闹,是受惊的宾客仓皇逃散。守在主厅外的安保人员入场,保护酒会上的几位老人先离开,枪声接连不断,一时间乱作一团。
陆霁无暇理会那边的嘈乱,甚至来不及看一看Bevis逃走的方向,他的心脏像是在听见那句半真半假的话后就停跳了,眼里只剩下远处那扇紧闭的房门。
他几步冲过去,砰地一声撞开门,然后在看清屋内景象时,眼睛剧烈地缩紧:“……”
和外面的嘈乱相比,这里称得上是安宁,只是这安宁在此时此景,便显得太过不祥。
黑金色柔软考究的地毯上掉着一把刀,锋芒如霜,倒映过昏倒在旁边的人苍白面庞,唇口染着殷红的血,宛如雪白瓷壁点点施点朱红釉色。
他明显在昏迷前挣扎过,白皙秀颀的手无力攀在地毯上,指尖甚至磨出了红痕,像是要以此借力,却还是没能如愿撑起身来。衬衣下单薄的肩颈轻颤,身形无意识地向里窝,一只手紧紧按着胸口,显然即便失去了意识,仍然躲不过疼痛的折磨。
陆霁动了动嘴唇,他明显想唤一声青梣,可开口时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撅住了咽喉,发不出半个字音来。
但他还是强行稳住了自己,心知现在没有时间给他愣神,几步走过去,把人从地上扶起来,侧靠在自己怀里。一贯整齐高叠的衣领不知何故扯得散乱,陆霁抬手探向颈侧,触及的温度高得惊人,搏动更是极为紊乱异常。
“青梣,”这次陆霁终于发出了声音,贴着怀中人的耳侧,“醒醒,青梣。”
他一边低声唤着,一边扣过垂在地上的那只手,只一眼就看见手背青紫密布的针孔,眼睛不由又颤了颤。他将那只手轻轻搭在自己肩头,稍一用力,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柏青梣眉心轻蹙,不知被牵动了哪处不适,喘息微乱,迷蒙睁开了涣散的眼。
他抬起那双黑白分明的秋水眸,望向咫尺之遥的陆霁,在目眩里仔细辨认那张面庞。很快他认出了那张有过两面之缘侍应生的脸,苍白的唇碰了碰,声音疲惫沙哑:“放我下来……”
分明半点力气没有,那只扣在胸口的手还是勉力抬起来,一寸一寸地,把人往外推。
陆霁的眼睛倏地红了。
他说不清心里的念头是什么,是疼是怜,病得这样厉害,连推人的力气都没有;是痛是恨,分明已经这样虚弱,还要强撑着那一身傲骨,半点不愿折弯。
“青梣,”他不再刻意伪装,用回自己的声音,一字字道,“是我。”
柏青梣难受得昏沉,初时还没有反应,过了一会儿,倏地清醒过来。
他紧紧扣着陆霁肩膀,挣扎着抬头,看向青年的眼睛。陆霁抿了抿唇,心想这回应该不会再被计较称呼,不允许直呼名字的后两个字;也不会被计较身体的接触,毕竟从前已经……
然而他的侥幸只维持了一秒钟。
怀里的人突然呛咳起来,像是被气得狠了,胸口痛得难忍,微微弓起身子,勃然怒道:“藏头露尾,像什么样子?!”
陆霁:“我……”
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改不掉习性,一听柏青梣吼他就脑袋发懵,情急之下原本有正当理由也说不出来,正要胡乱编一个,忽然察觉怀里的人剧烈一颤。
他惶然低头。
眼见殷红的鲜血从唇齿间溢出来,顺着苍白的颊线淌下去,滴洒过衣襟金绣的凤鸟,烧烫在陆霁揽着人的手背上。
像是覆雪枝头,坠枝而落的红梅。
小陆还是很能打的,但是Bevis被揍主要也是因为没有防备……论起武力值,恢复后的小商断层第一,小陆和Bevis差不多并列,江江以前很能打,现在休养好了也能打一打,只有柏柏武力值是当仁不让的零(bushi
两个人终于正式见面啦!下章继续**,才不是被抱走就结束了呢~
这周赶榜赶的仿佛被掏空,可算是字数够了orz 这章评论区发红包,宝贝们记得留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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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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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第 6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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