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市灯如昼(二)

“有翻到什么吗?”琅宁习惯了昏黄的烛火,觉得看得比刚才亮了些。

“本来没有,现在明白了。”董庭月将软榻细细搜查了几遍都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

“就是因为什么都找不到才奇怪,韩仲仁爱吃宵夜,证明他的食量确实很大,能让他一天不吃饭,不是故意折腾狱卒和大夫,而是真的病了。”

“这间屋子有取暖的铜盆火炉,势必要用掉许多炭,可周围找不见一点煤炭,连灰都没有。”董庭月拿起油灯,靠近炭盆照亮,里面空空如也,已然是被人特意处理过了。

“你的意思是问题出在炭里,可是没有测出韩仲仁有中毒的迹象啊。”琅宁上前擦去了滴落的蜡油。

“或许不是中毒,你看。”董庭月指了指窗户,掌心露出一片残纸。

“这是封窗的油纸!”琅宁一瞬间有些想明白了。

“被人从里面撕掉了,这屋子只有这一个小窗,要是被人故意封住,又将炭火烧旺,呆久了,你猜会怎样?” 董庭月收好残片,翻身上窗户一看,果然还沾着些米浆。

“自然是会中了炭毒。难怪他生前一直说头晕,大夫也看不出什么。”琅宁顺着董庭月的话推测:“中炭毒也是需要时间的,韩章不是才看过儿子吗,一回家就收到死讯,从大理寺到韩府,也才半个时辰不到。”

“这就要问问那名发现韩公子的狱卒了……”董庭月点头,打算离开,去那狱卒家重新打探。正要开口提议,琅宁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将烛火熄灭。

凝神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等着声音渐远消失在转弯处,二人才敢小心往外探,蹑手蹑脚离开暗牢,就在快要走出大理寺大门时,左思梧带着人埋伏在一旁:

“好啊,元宵节没想到还有两只小贼,敢来打大理寺的主意。”

而那两名看门的胖瘦狱卒正惨兮兮的跪在石阶前,看起来酒醒了不少,抬头指认:“左大人!就是他们冒充杜寺卿的人,说有要紧的差事,不让他们进的话,就要杀了我和小金!要给我们做主啊!左大人!”说完便低声呜呜抽泣起来。

琅、月二人见对面已经带人提刀拿枪杀了上来,怕是要被抓个现行,暗道大事不妙,不和他们废话,抽出佩剑抵挡,控制着力道,只将人打退,不敢伤了性命。

“别和他们多纠缠,快走。”董庭月与琅宁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迅速撤退。

“大人,此二贼冒充大理寺官员,又夜闯暗牢,要不要发布通缉令。”一名侍卫向左大人询问。

“不必了,去看看有没有丢东西,不过是夜里两只黑猫罢了。”左思梧猜到两人的身份,除了百玄司谁还敢这么胆大妄为的半夜出现大理寺暗牢。只是苦于抓不到人,没有证据,加之百玄司出了名护犊子的名声不能拿他们如何。

“幸亏大人这么晚了还来大理寺,不然这些小贼可真是让他们溜的无影无踪。”小吏忙着恭维。

“今天是上元佳节,这些事情就不用传到外面去,惹得百姓忧心,对大理寺的名声也不好。”左思梧没有理会这些奉承话,向众人交代完便继续回屋看案卷。

带着风寒还没好全的琅宁跑了一路的董庭月,在巷口将大理寺显眼的蓝色官服换下,反穿里面的白色衬布,再用宽大的披风遮掩,扮做外城的游商混在灯市中。

“还好,左思梧没有见过我们。”琅宁不禁庆幸,大理寺左思梧出了名性格刚直,颇有柴相风范,就算是皇子王孙,只要犯了错都要到端帝面前参你一本。

董庭月:“你忘记了,我们出门易过容了。”

琅宁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下颌微微突起方才放心,“早知道就多打两下,感觉出了汗,病也好得差不多了。”

“现在我们是不是去那个狱卒家,唐越。”琅宁在外总喜欢叫他的化名,刚开始董庭月也疑惑过,后来琅宁解释,反正也是随口一取的,就由着他去了。

“这个狱卒姓王,住在城南,离我们很近,从这过去不要一刻钟。”庭月拐入幽巷,跃上了面前的青墙,抄起近路向王狱卒的家里赶去。

“这位小哥,敢问在大理寺当差的王狱卒是否住在此处?我们是来看望他的亲戚。”董庭月与琅宁刚到城南,向附近摆摊的小商贩买了盏花灯。

“你说啥?俺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过有这边有姓王的在大理寺做事!”小哥嗓门也大,刚刚又做完了买卖,口音很是亲切。

“叫王孝,前不久刚来大理寺,您再想想。”董庭月心下已然猜到几分答案。

“没有没有,我们这住的都是做些小生意的,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家,也没几个人姓王,更何况还是吃大理寺的饭!”小贩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很明确的告诉董庭月两人。

“有劳小哥,是我记错了,人原不住这。”

董庭月和琅宁向卖花灯的小贩告辞后,又问了其他几个小铺,查无此人。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口供?”从城南离开走向主街,头上悬挂的花灯越密,温暖的烛光照在琅宁的脸上,气色看起来确实比之前好多了。

“大理寺和我们收到的口供都是柴相派人送来的,那名小卒给柴维庄报信后,就回家了。我们现在与大理寺的消息不通,细枝末节都只能自己去查。”董庭月晃着手里的花灯,还没有习惯走在亮堂堂的灯市里的氛围。

“第一个见到尸体的目击证人,不可能就这么不管了,在大理寺当差一定有记录籍贯身份的宗卷,还要经过道道审查,怎么会让人轻易造假呢,而且那狱卒不上报给大理寺其他的官员,反而去找柴大人,相府又不比大理寺更容易进。”

琅宁不解的是,为何柴相要袒护一个无名小卒。

“你知道左思梧吗,就是刚刚在暗牢门口那位,陛下钦点他主理韩氏案。”从大理寺逃走半天的琅宁重提这号人。

“正因如此,他能封了大理寺的全部案宗,敢给百玄司这么大的下马威。他不知道的是,陛下已经密诏百玄司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了。”一路走来,街上的人都抢着往前挤,像他们这么悠闲散步的几乎看不见。董庭月很珍惜这种舒心安宁的片刻时光。

琅宁接着继续分析,话里听不出特别的情绪:“杜瑄洲已经示弱告病,不过顺手将左思梧推上来,安知府的案子是明面上指派百玄司协助,这次韩氏又是传密函叫你盯着,陛下这两年真是越来越爱猜忌朝臣,都超出了一般帝王的制衡之术,有些钻牛角尖。”

董庭月鲜少从琅宁嘴里谈起对大端现任的皇帝,远离朝堂纷争是玄司们对徒弟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说的也是,他若少点猜忌,直接把案子给百玄司就好了,百玄司直隶君王这么多代,他也信不过我们。”董庭月对端帝性情没有大多感触,只要江山依旧,大端皇位依旧,百玄司就能永远屹立不倒。

琅宁:“陛下现在身子大不如前,特别是年初宫宴结束,回去之后又小病一场,从那以后,性子更加敏感多疑,事事要召几位朝臣去玄武阁单独商议,不比以前在集议的时候就定好。”

琅宁对端庭的未来感到担忧,韩氏案让他更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越往前走,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两人自觉结束了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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