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惊人。
王屠户这一套说辞在李府家丁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不止后厨小工,一些护院,打杂的人也都急着问他,为什么今晚有人要丧命。
王屠户只是面带着笑容,神神秘秘的样子。
“王屠户,你快说啊,到底是为什么?难不成你学杀猪之前也曾经当过道士?”一个家丁说。
“对啊,就是就是!”另一人帮腔道。
王屠户仍然是不语,故作高深,难以捉摸的言辞和表情,让人觉得诡异。
一年纪大一点的李府家仆,捋了捋胡须,向众人讲道:“你们有所不知,这王屠户每日杀猪宰牛羊的,杀生之人总知道些其中的门道。”
自古以来,做屠户的没有心不恨的,体格上五大三粗,每日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孽极重。
杀猪的不缺肉吃,猪牛羊身上,哪个部位的肉最好吃,他们心里也门清,经年累月也就满身的横肉。
所以这屠户说不定真能碰上些人眼看不到的东西。
他们的模样,也跟贴在门上凶神恶煞的门神似的,盱衡厉色,小鬼看了都觉得吓鬼。
家仆里面年纪轻的才不信这些,冷哼着出气。
他们才看不起这个样貌粗陋的屠户,也当然不信什么今晚会有人命被勾去。
话语间一来二去,十来个人竟攒出了一场赌局。
几个家丁凑了十两银子,如若今晚府里死了人,便让王屠户把这钱拿去。如若没死人,那王屠户就得返给他们二十两。
王屠户心下笑开了花,但是面上只装做犹豫地样子。
他装似推脱道:“哎,我也就是瞎说一句,算不得数的。”
其实那道士早跟他说好了,今晚李府内有人要亡故,专门安排他在此,以防别的人抢了收尸的活。
不过看李府这群家丁的样子,不论高矮,很少见到胖的,而且皆是胆小如鼠之辈。
估摸着他们看到尸体就会吓得直哆嗦。
“王屠户你一开始可是信誓旦旦的,这会怎么还不敢赌了,别不是怕输吧!”家丁们笑开了。
李府的下人也都听说,玄鹤子之所以游历到安阳,就是因为夜观天象。
去年十二月丙戌日,月球遮掩荧惑星,他在江州玄真观算得,这天灾就降这安阳城,故带着徒弟到此驱除邪祟。
如今李知府的病已痊愈,才举行的这场宴席,哪会再出现什么死人。
“那我这一趟送肉挣的钱,可就要搭进去了。从你们府里挣的,又花在你们府里了。我家可还有个六十多的老娘等着我养哩。”
王屠户状似为难,半睁着的小眼在别看人不见的地方咕噜噜转。
“得了吧,您好歹是个生意人,比我们这些当下人肯定是好不少!”
众人轮番劝导下,王屠户才终是答应了他们这场赌局。
楼台中央的当空,那只鎏金的凤凰在顶上回旋的时间不久,但宾客每一眨眼,都觉得这场景壮阔非凡。
这凤凰如此逼真,难道只是幻术么?
众人只抬头望着那只凤凰,却完全忘记了戏台法案上做法的玄鹤子。
陆衍早就嗅到了香味,侧头睨着那法案上的香炉,袅袅的青烟向对面的坐席飘来。
那香味里有沉香,檀香,朱砂等有凝神静气的材料,是用来让人安眠的。
陆衍抬眸望向上空,莫非上面的这只凤凰真是幻觉。
他微微遮掩住口鼻,又闭上眼睛,准备再来瞧一瞧时,蓦然地听到了一声女声的嘶叫。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凤台楼下的尖叫声吸引去了注意。
玄鹤子拨弄着拂尘,本来准备做法收了这场幻术。
却听到凤台楼右边的月门处传来沸沸扬扬的声音,有女声尖锐的惊叫,刺破了安静的气氛。
“五姨太晕倒了!”两个小丫头一边一个扶着五姨太冯夕,但还是支撑不住,落在了地上。
宾客中有医馆的大夫,随着人群簇拥了上去。
宾客们给大夫让了个勉强能过的小道。
大夫先是接着一旁家丁举着的灯笼,望了望冯夕的脸色,呈现处青灰的面色。
接着撩起她的袖子诊脉,探了探脉细,又试了试鼻息。
大夫一连串诊断下来,摇了摇头。
小丫头坐在地上搂着冯夕的后背,她的心脏发颤,双手发抖。
刚刚从月们出来的那一幕吓坏了她。
她跟另一姐妹,去五姨太的宅院,请她出来看戏。
五姨太瞧着病恹恹的,她倚靠在床上,许久才应答了声好。
待五姨太收拾好着装,她们左右搀扶着五姨太出门。
小丫头心里只道,这五姨太开春后一直病着,这夫人怎么想起来请她看戏的。
况且看五姨太孱弱的样,病重不像是装的,怎么也不拒绝。
转念一想,五姨太能有什么胆子能拒绝夫人?
她也是听人说的,五姨太是外地逃荒来的流民,是被李知府在外视察时带回来的。
那五姨太容颜恬美,双眸晶莹,初入李府换了衣装,倒不像是闹饥荒地带的流民,而像是哪家的大家闺秀。
二十出头的年纪,就给大她一倍的李知府作填房。李知府因她年纪小又貌美,遂也不与她过多计较。
故而无事之时,冯夕几乎都郁郁寡欢,呆在院里不出来。
一日受老爷邀请,冯夕去往正厅用餐,用完饭刚出门,便与那急匆匆进来的李桢元,迎面撞了个满怀。
李桢元侧开身子,浮浪的眼神在她身上流连,吓得她连忙施礼告辞。
不想有一段时间,李知府外出处理公务。李桢元胆大妄为,竟然趁醉酒,在半夜钻进了冯夕的院子,下人发现也不敢声张,就叫他得逞了。
两丫头用了点气力,搀扶着五姨太在巷道里穿梭,刚进去往凤台楼的廊里时,遽然间闻到了好一阵浓郁的香气。
远远的就看到凤台楼前,一片金光灿烂的景象,院中上空闪耀,似是有神灵降世。
刚出月门才瞧清楚了,空中竟然有一只活物,状似燃烧着的火鸟。
它修长的颈项发出响彻天空的凄厉叫声,猛地低下头来,伸长了脖颈,尖着嘴巴,向五姨太这里直直地刺了过来!
一瞬间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两个丫头随着五姨太支撑不住,向后倒去,屁股重重地坐在了地上。
她们能感受到搀扶着的五姨太软瘫了下去,似是没了魂一般。
大夫喊了那丫头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
“帮她把脖子上的扣子解开。”
小丫头连忙照做。
大夫伸了两根手指,指背侧着冯夕脖颈的经脉,最后收回手,手在袖子里捏成了拳。
一旁的管事忙问:“大夫,五姨太她怎么样了?”
他还得去楼上跟老爷汇报。
大夫摇了摇头,平静地可怕,“没了气息。”
大夫一言惊起围观的宾客,几个李府管事相互使了个颜色,连忙去安抚宾客回座位。
凤台楼三层,管事在李知府耳边耳语了几句,李知府先是向席上的人歉意一笑,将管事带到楼梯处。
李知府低声道:“什么时候死不好,偏偏挑了个今天,快去吩咐人把她尸体处理掉。真晦气。”
管事点头,说这就去办。
一转头,李知府又换了一副面孔,笑吟吟地对苏父等人说:“无碍,都是小事,我们继续吃酒。”
苏父眼风看到楼下慌乱成了一团,但这是人家府邸的事,李知府说没事,他便也没多问。
李知府拎着酒壶,亲自给苏父的酒杯里斟酒,苏父双手接过。
“惟勤兄,听说近日您府上常有喜鹊环绕,想必不久后您府上便有喜讯传出啊。”李知府高深莫测地笑着。
哪来什么喜事,苏父只道他又想给他三儿提亲一事,心中烦闷,但面上仍旧微笑。
“老夫告老还乡了几年,也就图个清静安宁的日子,没有什么烦心事就谢天谢地了,那还指望着有什么喜事。”
“不久,令儿高中的讯息便会从京城传出。”李知府视线看向苏维勤。
苏惟勤盯着桌上的菜出神,视线也只一瞬便收回,抬眼看李知府,道:“二子苏逸时常复才傲物,不跌个跟头已经算他走运了。”
“我也不指望他能拿什么成绩,别给我惹麻烦就好。”
李知府仰头大笑,“您是书香世家,善读书,更善用书,想必令儿今后在朝堂定能平步青云。”
苏惟勤正色,敛了笑容,“不敢,不敢。”
“您就别自谦了。”桌上的另一大户笑道。
苏惟勤脸上虽然是微笑着的,但心中着实烦闷,喉咙中间吊着一口气,下不去也上不来。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料,但是不知道,事情会出现家里的谁身上。
回苏府的路上,前面轿上的穗子摇晃,宋洵跟在苏父的轿外,行走的背影挺拔端正。
他步态稳健,丝毫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
涟漪园里,苏玥离开后,陆衍仍留在高处观察。
李桢元一脚就踹上宋洵的大腿,浅袍上登时出现一个灰色污渍。宋洵只惯性向后退了几步,拂了拂袖。
任是那李桢元说了如何尖酸刻薄的话,话说的有多难听。
宋洵都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不反驳,就这么宁静地听着。
宋洵垂眸,漫不经心地看着衣角,又左右瞧了瞧衣袖。
在陆衍看来,宋洵根本没听李桢元的话,而是更在意身上这件渐蓝长袍。
那套衣服正是那天在成衣店,苏玥拉着他让他试的料子。
其实陆衍一早就猜出,这等浅色衣装是宋洵会穿的样式。
听那些苏府下人的闲言碎语,宋洵欢喜她,而她似乎也是有意会向着宋洵。
陆衍从不是夺人所好之人。
故而那天翻墙回府之时,被宋洵撞见他们一同出行,他才有意撇开苏玥。
但照这来看,苏玥被那李三公子欺负,宋洵应该生气才对,怎么也像是习惯了被李桢元欺负。
陆衍思忖,这到奇怪,起码他这几日在苏府里的认知,那些苏府家仆都说宋洵喜欢大小姐。
他能感受到宋洵看向他的眼风都发冷。
这会居然能够忍受轻薄苏玥的李桢元,劈头盖脸地辱骂他。
诸如什么没父母的贱人;依附他人活着的蛀虫,老鼠;读死书的呆子,一辈子都只能当贱民。
李桢元把宋洵当作可以任意辱骂的随从,他一顿发泄之后,问宋洵要东西。
宋洵从宽袖里掏出个小方盒,李桢元一把夺过打开,木盒里装了十几颗黑色的药碗。
又听那李桢元嗤笑道:“你存在的唯一价值,也就是炼这些丹药了。”
说着他随意捏了几颗吞服下去。
宋洵眼底阴冷,嘴角扯着弧度,诡异,讥诮。
李桢元低头没看见,可陆衍却瞧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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