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白夜

杜窈一急,伸手要去抢平板。

但是碍于身高,程京闻把手抬起来,她便一下都碰不着。

“还给我!”杜窈气得没办法,“又不是画你,怎么这么会自作多情。”

程京闻饶有兴味:“那你着急什么?”

“我……”杜窈梗住,“我们是竞争品牌,凭什么给你看我的创意。”

程京闻眼底笑意淡了三分。

“说来,先前还不知道你入职了正时,”他仰头看了眼画,“孟砚白不是什么好东西,离他远点。”

这话的语气其实有点醋。

但声音自上往下灌进她耳朵里,叫杜窈心里不舒服。直觉得,有点儿居高临下教训的意思——他以为他是谁?

杜窈当即有些生气:“也比你是个东西。”

程京闻轻嗤一声,眉眼拓下一片淡青色的阴翳,“这就开始回护了。”

杜窈气势也硬起来,什么话都往外说,嘴上绝不落输。

“不可以么?”

程京闻冷笑:“可以,被骗了别哭鼻子。”

“不好意思,”杜窈偏要一股炫耀的语气气他——不就是见不得她好么,“他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不会骗我。”

程京闻顿了顿。

凌厉的眼神像迅速结霜的冰刀,剐蹭过杜窈的脸。语气很缓,“全世界?”

“嗯哼。”

他缄默片刻,“你的全世界真够廉价的。”

这话歧义很明显。杜窈顿时误会,气得眉尖儿都在抖。

终于一鞋跟狠狠踩上程京闻脚背。

趁他闷哼一声后退,把平板从手里抢回来,抱在怀里。

软糯的江南调也冷下来,“程京闻,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和我的朋友?”

-

杜窈提着包挤到驾驶室去了。

正开船的中年男人怔愣一下:“小姐,这里不可以……”

“我就待一会,”杜窈神色有点恳求的意味,“不会打扰您的,就一小会。”

瓷娃娃似的姑娘,手紧紧抱着平板。

眼眶儿发红,肩膀往前拢,缺乏安全感的姿势,很可怜。

“唉,”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你坐吧。”

杜窈小声:“谢谢。”

呆坐一会。

杜窈打开平板,把那张画布点了删除。

真的太讨厌程京闻了。

杜窈往驾驶舱前一方玻璃望。

云蒸霞蔚的奇景。苍白的日光边缘泛金,大片地穿透云层,像有无数神明借这一隙的时间悯俯众生。

杜窈掌心在膝上合十。

假使神明能听见,拜托,请让她这辈子都不要再跟程京闻有一点交集了。

到下船的时候,杜窈给程京闻转了六千块,了清她借坐私家快艇的人情。

独自把箱子抬上码头。

心里憋了一口气,提起来一点不觉费劲。只是掌心通红,滚烫。

转身,余光还是瞥一眼船。

程京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来,站在甲板上,长身鹤立。

一言不发地,似乎在看她。

杜窈心里愈发气堵。

拉起二十八寸的奶油黄行李箱,在轱辘压上古旧木板的声音里,头也不回地离开。

-

抵达预订的酒店,杂志方让一个男生来接她去拍摄现场。杜窈估计一下时间,便在酒店大堂的门口等待。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遇见这种情况。

想见的人总是见不到,不想见的人拐个弯都能下个路口再见。

才刚出酒店。不偏不倚地,杜窈跟程京闻打了个照面。

身边围了好几个人,具是面容堆笑。

他也一副无情资本家的模样,眉眼冷淡,隐约是有些不耐的情绪。

不经意瞧见她,到底顿了一下。

视线在空中一触,擦身而过。

有人察觉到,笑问:“程先生认识?”

程京闻没理会。

“长成这模样的我也认识几个,”他似乎会错了意,言语暧昧起来,“回头送到……?”

程京闻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心里沾沾自喜,以为揣摩到程先生的意思,关乎公司的那笔投款肯定——

“滚。”

程京闻的神色有少见的厌恶。

另外几个人见男人脸色灰败的离开,无声地笑了起来。

瞧瞧,这就是准备工作不到位。

谁不知道程先生心里一位白月光,身边一位红玫瑰。今儿红玫瑰在花都岛拍摄,一准就是来探班的,给他提别的女人,怎么可能入得了他的眼。

“程先生,”一个人斟酌开口,“周小姐明晚的杂志拍摄结束有个饭局,订在我名下的一间私厨里,不知道您是否也来赏光?”

程京闻拧眉。

想了一会,才意识到他们嘴里的周小姐是谁。

“再说。”

他声音有些倦。

没有直接拒绝。

那人心里略舒一口气,随口再提一句:“上回拍卖会,您拍下的那套高定西装的设计师似乎也有随行。”

程京闻阖上了房门。

其他人小声笑:“你提她干什么?孟砚白的东西,程先生哪里会感兴趣。”

“不是传程先生要横刀夺爱来着。”

其他人顿时笑得更大声。

那人摇摇头,觉得这话自己听信一二分也有些可笑:“算了算了,走吧。”

-

来接杜窈的是一位黑框眼镜的男生,是主编的助理。斯斯文文的,有些内向,没怎么说话。开车十来分钟到海边,领她到了拍摄的地方。

模特正在补妆,众星拱月的。

起先杜窈走过去,还没瞧清长相,只觉得身形眼熟。到跟前,待她转过头来,两个人都不免愣了一下。

“是你?”

周绿蹙起勾勒精细的眉。

上回程京闻出高价拍下她的设计作品,谣言闹了好几天,都在猜程先生是不是要另换新欢,连捎瞧她不顺眼的人都来踩一脚。还是程京闻看在——的面子上,才勉强替她出一次面,平了他们的气焰。

所以见到杜窈,她并不高兴。

杜窈笑笑:“好巧。”

“不巧,”周绿拢起头发,“如果知道是你设计的衣服,我不会来。”

杜窈心平气和:“为什么?”

周绿冷笑:“明知故问。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让程先生花大价钱给你打名气,还散布谣言造势。但是吃着正时的饭,就别来盯成悦碗里的。”

这话声不大不小,身边几位助理听见,或明或暗飘来的目光具是鄙夷。

杜窈眼神清清泠泠:“周小姐不妨替我也去问一下程先生,何故这一遭?”

周绿说:“他既然被你用手段骗,自然也回护你——少离间我们两个。”

杜窈笑:“周小姐该有把我比下去的自信。”

周绿脸色一僵,“设计师小姐,你说的话比设计的衣服精彩得多。”

“多谢,”杜窈说,“原来周小姐眼里我说的话比五百万还贵重。”

杜窈最讨厌被别人教训。

周绿上来语气就不让她舒服,脾气是一点都捺不住。嘴上向来不输阵,更何况周绿挑她设计上的茬。

“你!”

周绿当即撂了脸。

转身回了保姆车里,看样子是不拍了。

杜窈没什么所谓,反正毁约是周绿又赔名声又赔钱。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旁观组里的人一窝蜂涌到周绿的车边,堆笑道歉。

不由想到酒店门口,遇见程京闻,身边也全是这样的人拥簇。

他应该很享受吧。杜窈想。

思绪放空。直到身边有人也坐了下来,才叫注意力回笼。

偏头,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姑娘。

正向她递出手:“你好,宁恬。”

“杜窈。”交换了名字,“你是?”

宁恬笑了笑:“我是这本杂志的主编,也是专门请你来的人。”

杜窈看了看依旧骚动的不远处:“其实我不应该来,对么?”

这话有点说给自己听的意思。

假使不来,就不会遇见程京闻,把两个人——至少在船上的时候,都闹得不愉快。

“她会完成工作的,”宁恬说,“只是有点要面子,过会就好。”

杜窈有些意外:“你跟她很熟?”

“合作过几次,”她眼睛弯起来是月牙的形状,“其实业务能力很好,但心里只有程先生,没往国外发展的念头,很可惜。”

杜窈沉默一下,又笑:“你来替她解释的?不需要,只是她点评我设计的口吻让我不高兴而已。”

宁恬说:“那我不说了——我是你粉丝,孟老板有知会过一声吧?”

杜窈颊边牵起一个浅浅的涡:“嗯。我以为国内没什么人知道我。”

“我是去年出差的时候看过你的展,”宁恬说,“很特别。当时那套‘做梦’的西装也有近距离看过,但我记得边上还有一件裙装……是情侣装吧?所以程先生拍下的时候,我还有些吓一跳。”

杜窈怔了怔。

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及这个,连杜窈自己都忘记好久了。

“烧掉了。”她轻声,“工作室有次着火,裙子没抢出来。”

宁恬叹惋:“好可惜。”

杜窈摇了摇头。

宁恬没有追问下去,只说:“要不要来我们杂志做一期专访?”

“再说吧。”杜窈没有立刻答应,“如果你想听衣服的设计背景,我可以私底下说给你。”

宁恬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么?平常我不是一个八卦的人。”

氛围轻松起来。

杜窈一天不算太妙的心情算被一通简简单单的聊天治愈了。也不太端着,鼓起脸颊,冲宁恬做了个了然的鬼脸。

两人边笑边互换了微信。

再一抬头,远远有几个工作人员走过来。气势汹汹,煞有不叫她跪下认错就不揭过的气势。

杜窈对宁恬开玩笑:“待会儿记得保护我。”

宁恬笑了笑。

几人中间有位是周绿的助理,杜窈方才见到过。是个男人,说话尖声尖嗓:“宁主编,我就有话直说了。我们家周绿没受过这样的气,要么道歉,要么——咱们不拍了!”

宁恬:“我知道周老师一贯敬业的。要是中途撂挑子,这合约赔偿金事小,声誉受损事大。”

助理嗤笑:“还敢跟我们要违约金?”

宁恬说:“白纸黑字的合同。”

助理说:“杂志股权都有一部分在程先生手里,你要是丢了饭碗,又拿什么脸来要?”

宁恬皱了一下眉。

正思量如何应对。杜窈便笑嘻嘻开口:“好奇怪,这股权在程先生手里,怎么听起来像是你的。”

助理笑她愚昧:“绿绿跟程先生关系匪浅,还不是一两句话的事。”

“哎呀。”

杜窈在一旁出声,很义正言辞的模样。

“我不相信程先生是这样的人,”她煞有介事地停顿一会,“成悦集团的董事长,怎么会听信枕边风?这样一位优秀的企业家,一定是公正无私的。”

助理噎住。

觉得她在阴阳怪气,又没什么根据。

这话的内容更是万万反驳不得的,要是被传进程先生的耳朵里,他万死。

杜窈瞧他脸色青红交加,心里发笑。

脑海里胜利的小人还没挥舞旗帜几下,冷不丁听见背后窸窣的动静——

不甚走心的几声鼓掌。

“……”

不会吧。

杜窈没敢转身。

只听见又低又沉的声音,雾似的浮在她后背。稍显冷淡和生分。

“夸得不错。”

如何避免一天遇见三次前男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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