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非的太阳,像是一枚烧红的烙铁,炙烤着这片干裂的大地。黄沙漫天,风一吹便卷起滚滚烟尘,呛得人喉咙发紧。
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里,空气凝滞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混杂着尘土、消毒水和淡淡的血腥味,构成了这里独有的气息。
姜榆正俯身在一个简陋的手术台前,额角的汗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无菌布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但她握着手术钳的手,却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
“血压下降到80/50,心率120,需要立即输血!”旁边的当地护士用法语急促地喊道,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慌张。手术台上躺着的,是个不到十岁的男孩,黝黑的小脸上毫无血色,腹部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不断渗血——他在村子附近玩耍时,误触了战争遗留的未爆弹药,造成了腹腔贯穿伤。
这里没有先进的无影灯,只有几盏挂在帐篷顶上的应急灯,光线昏暗而摇曳;没有充足的血液储备,血库早就空了;甚至连最基本的麻醉剂都所剩无几。
有的,只是最基础的手术器械、几盒抗生素,以及姜榆那颗必须拯救生命的决心。她快速扫了一眼男孩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大脑在瞬间完成了评估:常规输血方案不可行,必须立刻调整。
“放弃异体输血,准备自体血回输装置!”姜榆冷静地用法语下达指令,眼神死死盯着伤口内部,“先用纱布压迫止血,注意保护腹腔内的重要脏器,我来清理碎片。”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让慌乱的护士们迅速镇定下来。
自体血回输,是在极端条件下的无奈之举,风险极高,需要医生对操作精度有着极致的把控。姜榆的手指灵活地在伤口中穿梭,镊子精准地夹起一块细小的弹片,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多余。
汗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是随意地用胳膊擦了一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术台。前世在儿科急诊室的无数个日夜,那些与死神赛跑的经历,此刻都化作了她手中的力量。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帐篷里只剩下器械碰撞的清脆声响和姜榆沉稳的指令声。当最后一根缝合线收紧,男孩的血压终于开始缓慢回升,心率也逐渐平稳下来时,帐篷里的所有人都长长地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
年长的无国界医生负责人,那位曾经面试过姜榆的劳伦斯医生,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眼中满是赞赏。
“做得很好,姜。你的应变能力和专业性,远超你的年龄。”劳伦斯医生顿了顿,看着那个渐渐恢复意识的男孩,补充道,“特别是对儿童创伤的处理,你似乎有种特别的直觉,总能准确抓住关键。”
姜榆只是轻轻点头,拿起酒精棉仔细擦拭着手上的血渍,指尖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有些发白。那不是直觉,那是她用无数个日夜的经验积累换来的本能。
在这里,在这片被战争蹂躏的土地上,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存在的真正价值——不再是为了扮演系统设定的“白月光”角色,不再是为了完成某个荒诞的任务,仅仅是因为她是一名医生,而这里的人们,需要她这样的医生。
白天,她穿梭在各个医疗点之间,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枪伤、爆炸伤、严重的营养不良、肆虐的传染病……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病患等着她处理。
她见过因为失去亲人而沉默寡言的孩子,见过被战火毁掉双腿却依然乐观的老人,见过在绝境中互相扶持的家庭。每一次成功救治,每一个感激的眼神,都让她更加坚定了留下来的决心。
夜晚,当营地陷入沉寂,只有煤油灯在帐篷里摇曳着昏黄的光,姜榆便坐在简陋的桌前,整理着一天的病例。她会仔细研究每一个病例的细节,思考如何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为患者提供最有效的治疗。
有时,她也会拿出那支沈沉桉送的钢笔,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成了夜晚唯一的陪伴。
系统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仿佛真的彻底休眠了。但姜榆不敢有丝毫放松,她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中,用忙碌来麻痹自己,刻意不去想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她怕一旦停下脚步,那些被她强行压抑的情感,就会像洪水一样汹涌而出,冲垮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防线。
然而,沈沉桉的存在感,却以一种她从未预料到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渗透进了这片荒芜的荒漠。
抵达北非后的第二周,一批紧急医疗物资突然运抵营地。负责接收物资的劳伦斯医生打开箱子时,脸上满是惊喜。箱子里不仅有他们急需的抗生素、破伤风疫苗和手术器材,还有一批专门针对儿童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心理干预手册、绘画治疗工具和便携式评估设备——这正是姜榆在面试时,曾详细阐述过的专业方向,也是目前营地最缺乏的资源。
“太及时了!简直是雪中送炭!”劳伦斯医生翻看着物资清单,激动地说道,“这批物资就像是专门为我们定制的一样,知道我们最需要什么。”
姜榆站在一旁,伸手抚摸着那些崭新的心理评估量表,指尖传来纸张的光滑触感,心头却掠过一丝异样。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巧合,尤其是在这样偏远、物资匮乏的地方。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向远方,视线穿过帐篷的缝隙,落在茫茫的黄沙之上,仿佛能看到千里之外那个男人的身影。
紧接着,在每月一次与外界有限的网络通讯中,姜榆收到了一封来自陌生邮箱的加密邮件。邮件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文字,只有一个精确的坐标,和一句简短的警告:该区域三日后将有强沙尘暴,立即储备水源和加固帐篷。
她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她立刻向劳伦斯医生汇报了情况,并组织营地的所有人开始准备。他们加固了医疗帐篷,用沙袋围起了水源储存区,还收集了尽可能多的饮用水。三日后,一场罕见的强沙尘暴果然如期而至,狂风呼啸,黄沙漫天,能见度不足一米。但因为提前做好了准备,他们的营地安然度过了这场灾难,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和物资损失。
而最让她震撼的,是一个月后的深夜。一个出生仅五个月的婴儿,因为严重的肺炎引发了呼吸衰竭,急需一种特效抗生素。姜榆几乎联系了北非所有的医疗点和慈善机构,都被告知没有库存。看着婴儿微弱的呼吸,听着他母亲绝望的哭声,姜榆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几乎要放弃。
就在这时,营地外传来了飞机的轰鸣声。一架小型运输机在夜色中降落在离营地最近的简易机场,机组人员卸下了一个保温箱,里面装着的,正是那种救命的特效抗生素。
随药物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张小小的便条,上面只有一行打印的字:“活着回来。”
没有落款,没有多余的问候,但姜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语气,那种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和霸道的语气,除了沈沉桉,不会有第二个人。
那一刻,姜榆站在荒漠的夜风里,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纸条,纸张的边缘几乎被她捏得变形。冰冷的夜风吹起她的头发,拂过她的脸颊,泪水却不受控制地滑落,滚烫地砸在沙地上,瞬间□□燥的沙子吸收。她终于明白了,沈沉桉从未想过要强行带她回去,他只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她选择的道路。
他送来的不是束缚,而是让她能够自由飞翔的翅膀。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榆在营地的重要性与日俱增。她不仅展现出了惊人的医疗水平,更在组织协调方面显露出了过人的天赋。
当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水冲毁了邻近村庄的道路,导致村民们无法前往医疗点就医时,她第一时间组织了一支小型医疗队,背着沉重的医疗包,徒步穿越泥泞的山路,前往村庄进行救援。
当营地面临药品短缺的危机时,她凭借着前世对植物学的兴趣和对当地植被的观察,找到了几种可以替代部分西药的草药,缓解了燃眉之急。甚至有一次,营地的发电机出现故障,无法进行手术,她硬是凭借着应急灯的光线和自己的经验,成功完成了一台阑尾切除术。
“你简直是为这片土地而生的。”劳伦斯医生在一次深夜的谈话中,这样对她说。当时,他们刚刚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坐在帐篷外的沙丘上,望着满天繁星。“我从未见过哪个年轻医生能像你这样,既拥有顶尖的专业素养,又能如此快速地适应这样艰苦的环境,还能始终保持着这份热情和初心。”
姜榆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说话。她无法解释这份“天赋”从何而来,也无法诉说自己内心的挣扎与牵挂。她只能将全部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到眼前的工作中,用一个个被拯救的生命,来证明自己选择的意义。
与此同时,在地球的另一端,沈沉桉位于顶层公寓的书房里,一张巨大的电子地图铺满了整面墙。地图上,北非的那个小小的医疗营地被重点标注出来,周围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各种颜色的标记:红色的是安全风险点,蓝色的是物资运输路线,绿色的是气象监测点,还有无数条细小的线条,连接着营地与外界的各个联络点。
“沈先生,最新一批医疗物资已经安全送达营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视频通讯的那头,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神情干练的男子汇报道,“按照您的指示,所有物资都以无国界医生组织总部的名义捐赠,捐赠人信息做了加密处理。”
沈沉桉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地图上那个闪烁的光点,声音平静地问道:“她最近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姜医生一切都好。”男子打开一份详细的报告,汇报道,“上周她刚成功完成了一例复杂的腹腔手术,患者是一名当地的牧民,现在恢复情况良好。她目前正在负责营地的儿童心理干预项目,当地的医护人员和村民都很尊敬她,孩子们也很喜欢她。”
屏幕的光映在沈沉桉的脸上,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听到“孩子们也很喜欢她”这句话时,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泄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继续确保物资供应,特别是她需要的那些心理干预设备和药品,一定要优先保障。”他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起来,“还有,加强营地周围的安全防护,密切关注当地的局势变化,一旦出现任何危险,立刻采取行动,确保她的安全。记住,不要让她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明白,沈先生。我们已经在营地周围安排了隐蔽的安保人员,同时与当地的部落首领建立了联系,确保姜医生的安全。”
“嗯。”沈沉桉应了一声,直接挂断了通讯。
书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沈沉桉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这座繁华都市的万家灯火。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淡淡的曙光,新的一天即将开始。他知道她在哪里,知道她在做什么,知道她正在这片遥远的土地上,努力成为她想要成为的人。
这就够了。
至少现在,够了。他愿意给她足够的空间和自由,让她去完成自己的使命。而他,只需要在远方,默默守护着她的安全,等着她愿意回头的那一天。
三个月后的一个傍晚,夕阳将沙漠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营地突然收到了一个紧急消息:邻近边境的一个难民营,因为人口过度拥挤,卫生条件恶劣,突然爆发了麻疹疫情,已经有十几个孩子被感染,情况十分危急,急需医疗支援。
麻疹的传染性极强,尤其是在难民营这样的环境中,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姜榆没有丝毫犹豫,主动向劳伦斯医生请缨,带领一个小型医疗队前往支援。
“那里的情况可能比我们想象的更糟,而且靠近边境,局势很不稳定。”劳伦斯医生担忧地说道。
“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应该去。”姜榆的眼神坚定,“那些孩子需要医生,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疫情扩散。”
最终,劳伦斯医生同意了她的请求。当天晚上,姜榆就带着医疗队,乘坐一辆破旧的越野车,连夜赶往那个难民营。
正如劳伦斯医生所说,难民营的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拥挤不堪的帐篷里,到处都是咳嗽的孩子和焦急的家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没有足够的隔离设施,没有充足的疫苗,甚至连洗手的水都很匮乏。姜榆立刻投入工作,先是组织队员搭建临时的隔离区,然后开始为孩子们测量体温、诊断病情、调配药品。
她还耐心地安抚着恐慌的家长们,教他们如何做好防护措施,如何照顾生病的孩子。忙碌中,她甚至忘了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只是靠着一股信念支撑着。
就在救援工作紧张进行时,一阵刺耳的枪声突然在难民营附近响起,打破了暂时的平静。紧接着,子弹呼啸着飞过头顶,人群瞬间陷入了混乱,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不好,是武装冲突!”当地的助手脸色惨白地喊道,“快,我们必须马上撤离!”
姜榆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沙丘后面,已经出现了武装人员的身影,局势变得越来越危险。她立刻指挥医疗队的队员们,带着已经确诊的患儿,向难民营后方的安全区域撤离。
“大家不要慌,跟着我们走,注意保护好孩子们!”姜榆一边大喊,一边扶着一个虚弱的女孩,快步向安全区跑去。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微弱的哭声,来自不远处的一个摇摇欲坠的帐篷。她回头一看,只见帐篷里还有几个孩子,因为害怕而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姜医生,快走!来不及了!”队员们焦急地喊道。
“你们先带孩子们撤离,我去把他们带出来!”姜榆说完,不顾队员们的阻拦,转身就冲进了那顶随时可能倒塌的帐篷。
她快速抱起一个吓得浑身发抖的小男孩,又拉起两个小女孩的手,转身就往外面跑。就在她抱着最后一个孩子冲出帐篷的瞬间,一声巨响,帐篷在她身后轰然倒塌,扬起了漫天的尘土。
烟尘散尽,姜榆护着怀中的孩子,狼狈地摔倒在地上,身上沾满了灰尘,但幸好,孩子们都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刚想站起来,却突然发现,难民营外围不知何时出现了几辆装甲车,车上的士兵正拿着扩音器,用当地的语言和武装冲突的双方进行交涉。
局势很快得到了控制,武装人员逐渐撤离,难民营又恢复了暂时的平静。姜榆看着那些突然出现的装甲车,心中再次涌起了熟悉的感觉。
当晚,在返回主营地的路上,姜榆无意间在医疗队的物资箱里,发现了一个全新的急救包。她打开一看,里面除了常规的药品和器械外,还有一件轻便的防弹背心,尺寸正好适合她。急救包的夹层里,还放着一张熟悉的纸条,上面依旧是那行简洁的字迹:
“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
看着这张纸条,姜榆久久没有说话。她知道,今天的那场“及时”的调停,那些突然出现的装甲车,还有这个装满了关怀的急救包,都与那个远在千里之外的男人有关。
他一直在看着她,一直在用他的方式守护着她,却始终给她留足了自由的空间,从未试图干涉她的选择。这份深沉而克制的爱,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她的心田,融化了她心中最后的坚冰。
回到主营地的那天夜里,姜榆独自坐在沙丘上,望着满天繁星。沙漠的夜空格外清澈,星星又大又亮,仿佛触手可及。系统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过,那个曾经困扰她的“剧本”,似乎真的成为了过去。
而现在,她有了新的人生,新的使命,还有一个……以独特方式守护着她的人。
她从口袋里拿出卫星电话,指尖在拨号键上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个早已铭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沙漠里显得格外响亮。
“是我。”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谢谢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了沈沉桉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她从未听过的温柔:“嗯。”
就这样,两人隔着千山万水,在电话两端静静听着彼此的呼吸声。没有多余的言语,却仿佛已经诉说了千言万语。
这一刻,沙漠的风轻轻吹过,带着远方沙粒的气息,也带来了新的希望。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自我意识强度突破临界值......世界规则适配度持续上升......系统能量进一步衰减......即将彻底休眠......】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电子音最后一次微弱地响起,然后便彻底归于沉寂。
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姜榆微微一愣,随即露出了一个真正释然的微笑。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终于彻底摆脱了系统的控制,真正成为了自己人生的主人。
她挂断电话,转身走回帐篷。那里,还有等待她救治的病人,还有她选择的、充满意义的道路。
而在远方的都市里,沈沉桉放下电话,唇边也泛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走到窗边,望着西方的天际,那里,是她所在的方向。
猎人与猎物的游戏,已经结束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强大灵魂之间,即将开始的真正对话。他知道,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亲自去到她的身边,不再是远远地守护,而是与她并肩同行。
夜色渐深,沙漠的风依旧在吹,却不再带着刺骨的寒意,而是充满了温暖的希望。
姜榆的身影姜榆的身影消失在帐篷门口,煤油灯的光晕将她的轮廓拉得很长,投在黄沙地上,像一株在绝境中顽强生长的植物。
她没有回头,步伐坚定而从容,因为她知道,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不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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