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滚滚,乌黑浓郁。
细看才知,那一片黑并非乌云,而是数不清的官兵官将,层层包围,密不透风。
如此阵仗,只不过是为严防死守一人。
半空之中,悬挂一人,玄铁链穿透她肩胛骨,浑身血污,足尖上不断有血滴在泥土中,混合着雨水。
高台之上,一人红衣绸服,头戴乌纱帽,死盯前方,“你可知罪?”
半晌,才听见极为虚弱又不屑的声音,“我何罪之有,你们不听我命令,混淆视听,出了事,怪在我身上,天道信了你们,也真是可笑。”
“还在狡辩,四联早就证据确凿,行刑。”
轰——
紫金雷,犯下滔天大罪者,天道降下准允,才用在犯人身上,从古至今,能用到此刑之人,加上空中女子,也不过两人。
上一人还是万恶之主——兕。
七大神明共同献祭,才最终消灭的兕。
玄铁链根本承受不住紫金雷力量,湮岁成灰,空中那人身体失去支撑,径直坠落。
刹那间,从角落冲出一形似狮子,头带锐角的神兽,叼走了她。
重重围攻下,那头神兽自爆内丹,才得以逃出生天。
在一处山洞里,神兽腹部带有血窟窿,旁边阴冷潮湿草地上,躺着气息微弱的女子,狻猊片刻不离守护它的主人。
最后一日,它察觉到什么,回到自己部落,整整一天才归来,一身伤出去,回来还断了只触角。
口中叼了只幼崽,将它放在地上,一大一小,额头互抵,它将自己所有力量全部传给幼崽,口中呜咽,像是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最后将它封印,使它看上去仅仅是一只普通小狗。
最后,神兽开始幻化成光点消散。
“不,不,不要!”
卿意猛地睁开眼,她眼神迷离,心口狂跳,两指揉捻额心。
没想到会做这种梦。
梦中情景便是她在了无境内所见所闻,了无境,也称为虚无之境。
刚醒来时,她周围无一活人,为想办法出去,她每日四处寻找出口,最后在里面遇见一座塔。
了无塔,在塔里,她看到的就是方才所梦,可问题是,梦中那受刑之人,她却始终看不清长相。
可以肯定的是,了无境绝对和那人有关,她消散后,凭一人之力开辟出个秘境,足见身份实力不简单。
在这个世界,能死后衍生出秘境,通常都是大能。
她回想起最后一幕,心绪难定,干脆起身梳洗。
镜子中的卿意,粉黛未施,一张小脸素净,原主和她本身容貌别无二致。
这一切,都有时会让她生出一种错乱,好像原来那个世界才是不存在的,她本就是姜水少主。
若不是原主心口位置有道疤,她都要以为这具身体就是她本人。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
卿意垂眸,手边碰到一把精致细巧的扇子,扇面打开是一副洒金面,细品能看到其中有一座小塔。
当时从了无塔出来后,那座塔就幻化成一把折扇,正是手中这把。
她于食指间轻轻一转,洒金扇变成支簪子,不难看出是折扇合上的模样,黑白相间,样式独特,其间流溢点点金光,簪于发间,自动延伸出发链,最后在耳上形成流苏耳挂。
装饰简便独特,却又不失贵气。
*
收拾得清清爽爽后,卿意前去寻找安清一起用膳。
路上碰到闫簇,见他发丝微湿,卿意猜测他是凌晨便开始练习。
卿意犹记得昨晚他虚弱的样子,礼貌招呼:“闫少君,练功不急于一时,身体要紧,以后万不能如此,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闫簇眼下一片乌青。
瞧见他换用左手拿剑,伤口在右臂,淡淡药粉味,没有太大血腥味,想来好好用药了。
闫簇与她面对面站立:“多谢少主关心。”
自卿意离开后,他便毫无睡意,话说到那份上,明里暗里告诉他,再多做打扰,此生彼此再见就是敌人。
他可以接受她不喜欢自己,但不愿意让她厌恶自己。
今早见她神采奕奕,好像解决了件大麻烦。
“你按时用药,好的比较快。”
卿意提醒道:“那些药不便宜,效果立竿见影,用完了,我再找我父亲要。”
扶泽宫东西没有差的,自然价格也相当美丽。
卿意担心他如原著所说,寄人篱下,会产生心理负担。
“师姐。”
安清抱着来福迎面走来:“我刚刚研究了你之前对我说的什么烤冷面,我好像成功了,待会我做给你吃啊。”
聊到她爱吃的,卿意两眼放光:“好啊,那我之前说的什么雪糕,研究的怎么样?”
“也成功了。”
安清撸了把毛:“来福还总是又想偷吃,你看它把我那些失败品全吃了,肚子圆滚滚的。”
没想到带出来个贪吃狗。
来福躺在安清怀里,仰着肚皮,卿意忍不住挠它肚子:“谁让你偷吃的,搞得像我平时缺你吃一样,看你才几天,胖了多少。”
“和你一样。”
苍玄帝冷不丁从背后冒出来:“你小时候贪嘴,总是跑厨房偷吃,哪有少主样。”
卿意默不作声低头,苍玄帝满脸笑意来到她身边,身后还跟着两位长老,说着她儿时糗事。
想来是前两日祟怪之事解决,苍玄帝几人脸上也轻松起来:“你知不知道,刚会走路那会,就只记得去厨房的路,睡觉都要抱个锅睡。”
边说边转头问其他几人,“你们还记得不,她小时候,为了摘野果子,从树上掉坑里,还是你们几个找回来的。”
卿意耳朵越说越红,目瞪口呆,完全没想到原主和她一样,也是个吃货。
眼看苍玄帝意犹未尽,连忙制止,“父亲,我们快去吃饭吧,我饿了。”
她扯着苍玄帝袖子左右晃动,尾音拉长,配合她水光潋滟的双眼,落在眼里,犹如一只懵懂小鹿。
继承人大都会要求从小克己复礼,控制己欲,一切听从安排。
唯有卿意,放养生长,连带着安清,一同被带坏,哪里还有当初仙孙之姿。
卿意她骄矜,明媚,有着超乎常人的自信,做什么都不内耗,不爱修炼,又天赋异禀,再难的事在她眼里也不过小事一桩。
可偏偏她就闯进他生活,闫簇生命里唯一最明亮的色彩。
他努力修炼,只为追上她脚步,也曾想过,她脸上最明媚的笑容只为他一人绽放,可惜,只是奢望。
倏忽,卿意慢下脚步,和闫簇同行,觑着他神情,“闫少君可喜欢吃甜点?”
闫簇勉强一笑:“都行。”
看他以前经历,怕是未曾对吃食讲究过,虽然她从前也过得很一般,但终究有点钱全炫嘴里了。
卿意道:“待会和我一起去尝尝呗,你试试我喜欢吃的。”
试试她喜欢吃的...
闫簇心下一颤,明明只是很简单一句话,却总是能让他心生荡漾。
准确来说,在卿意靠过来那刻,闫簇心里就慌了神,想要和她讲话,又怕越过界限,她昨夜那番话已然让他呼吸困难。
“小心。”
卿意一把将他拉过来,避开树枝,上面厚厚一层积雪,砸下来怕是头发都要全白。
她心里笑着,没想到向来机敏的闫簇,也有走路走神的时候。
闫簇面上淡然自若,但在被她扯过来那瞬间,心率加快,靠近她,触碰她,都会让他心跳如擂。
“呀,出血了。”
卿意轻轻捧起他手臂,眉心微皱,细细吹在他伤口:“抱歉,可能是方才我不小心太用力了。”
她用手帕擦拭血丝:“都怪我太大意,光注意树枝,没注意到你伤口,倒是害的你又裂开了。”
风吹在伤口上,痒痒的,闫簇也分不清是伤口痒,还是心痒。
安清注意到二人停下脚步,也跟过来查看,道:“闫少君这伤口挺深的,待会我帮你包扎一下吧,有利于伤口好的快点。”
听安清如此说,便也不客气道:“多谢。”
他作势要收回手臂。
“别动,我先给你包扎一下,把血止住也是好的。”
卿意将丝帕系在伤口处,米白色和他冷白皮肤相称,竟也过分的好看。
丝帕触感冰凉,柔软顺滑,此刻裹住伤口。
闫簇觉得,她不是裹的伤口,是将他心一起裹了进去。不然,为何他会觉得她触碰过的地方,如岩浆滚烫。
卿意看着自己作品相当满意。
“走吧。”
闫簇就这样跟着她走。
三人没有和苍玄帝一起,卿意要去检查安清成品,挑挑拣拣几样她爱吃的,就走了。
当桌上摆满食物,卿意也没有一次性集齐这么多小吃,臭豆腐,烤冷面等等。
她特意调制了一份蘸料,让闫簇品尝。
等他吃下去,眉头紧皱,脸色难看,卿意这才忍不住笑出声。
她口味奇特,酷爱嗜酸和吃辣,喜欢放大量辣椒和醋,番茄炒蛋都要吃酸辣口的,常人忍受不了,她自己乐在其中。
闫簇酸得唾液不停分泌,辣椒入腹,迟来的灼烧感。
今日天气正好,阳光映射,他正好坐在光下,眉飞色舞,平时再冷静自持的人,此刻也失去分寸,不停喝水。
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
水渍沿着他下颚滑进衣领,明明都是喝水,闫簇在阳光下就更显诱人。
直到那股奇怪劲过去,他才缓缓抬头。
原以为是卿意存了捉弄之心,可见到她面不改色吃掉自己碗中剩的,津津有味,才知道她是真心喜欢。
吃他剩的吗....
卿意两腮塞得很鼓,像只松鼠在藏食,很可爱。
见闫簇在看她,卿意自然回以一笑。
不是她不给他吃,实在是安清说这个只有一份,反正闫簇也吃不惯,还不如让她吃了。
“日后我定会待你如朋友一般。”脑海中回想起昨晚她说的话。
闫簇眼神幽暗,凝睇着她侧脸,心中猜测,难道她也如此对其他人这样。
心中落寞。
一把抢过卿意手里还未吃完的,大口全部吃下,又酸又辣呛得他咳嗽。
突然整出这死动静,卿意吓一跳,手忙脚乱给闫簇递水,“不是,你抢什么?”
“我原以我自是跟旁人不一样,想来是我自作主张了。”闫簇清水入口,才稍微缓过劲来。
他又在说什么,整得卿意云里雾里,这死绿茶,说个话阴阳怪气。
目光一转,移到还未吃完的东西上,卿意顿时自觉云开见雾明。
敢情是怪自己给他吃和自己一样口味的,也是,之前对原主那般不合,即便说开了,也不能一下子就释然。
她懒洋洋往椅子后一躺,悠然自得说道:“你要是不喜欢,你可以不吃啊,我也没强迫你。”
这下他该不生气了吧,本来只是想让他试试自己喜欢的口味而已,没别的意思。
可落在闫簇耳朵里就是:对啊,就是你想的那样,看不惯我?那你走呗。
他想不明白,她竟真毫不在意。
越想越伤心,越想越难过。
卿意半掀眼皮,却不曾想看到他一口接着一口吃,执意全部吃完。
闫簇腹部微辣,口中酸涩无比。
他把所有吃完,这些也就是只给他一人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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