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帐幔掀起层层涟漪。

银发青年正盘腿修炼，似乎是感觉很不安，睫毛簌簌颤抖着，额间殷红欲滴的血印若隐若现，配上他眼角那颗妖冶的红痣，看起来更加诡异邪佞了。

殷无书再次陷入了心魔，当然他也知道自己陷入了心魔，甚至是放任自己生出心魔，他只是想再次见到那人。

看着眼前面容精致秾丽的少年，殷无书神情带着些许平静，素来猩红邪气的瞳孔此刻流光溢彩，像是夕阳照水浮光跃金。

少年眼含泪水地望着眼前的青年，神情楚楚可怜，本该清冷的桃花眼里萦上了一层卑微和愁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地抓着青年宽大的长袖。

殷无书望着少年这模样，莫名感觉心烦不已。

分明眼前的人和他喜欢的人长着一模一样的一张脸，为何他会觉得看到他会这般心烦，而面对裴遥的时候他就会莫名产生那种极强的占有欲。

殷无书冰冷的目光自上而下的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眯着眼，说了句：“既然要装就装得像一点，你做一个嚣张跋扈的表情，让我看看？”

少年的脸一白，可怜兮兮地试图抓住殷无书的手，看到殷无书毫不留情地将手抽走，他的脸色更加白了。

“我、我不会……”

心魔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沉沦于幻境之中，再也分不清幻境和现实，怎么可能会嚣张跋扈这事情呢？毕竟正常人不会喜欢一个嚣张跋扈的人的。

殷无书掐着对方的下巴，冷冷地看着他：“你不会？”

少年期期艾艾地：“其、其他模样的我都可以试一试……乖巧柔顺的、楚楚可怜的，娇媚诱惑的，我都可以试一试。”

殷无书死死地盯着少年这副娇柔的神情，猩红的眼底的杀意一闪而过。

但是他喜欢的那人根本不是这样的！同样是心魔，为何他们的差别这么大？

少年的脸上浮现出挫败，他根本想不通为什么有人喜欢受虐，喜欢爱人嚣张跋扈的模样。

他是他喜欢的人的模样，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的爱人对他是那种嚣张的态度呢？

他习惯了温顺和服从，该怎么做出嚣张跋扈的模样他并不知晓。

殷无书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面前白衣的少年，心里越想越不对劲。

他以为自己是因为一张脸对那个小公子特殊的，但是在心魔幻境里，面对同样的一张脸，他只觉得越来越烦躁。

可是，为什么呢？

——除非，那小公子和那个心魔，本就是一个人。

当然，这只是殷无书的猜测，殷无书自己也不确定，但是他觉得可能性极大，不然根本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同一张脸，他会产生两种情绪。

殷无书冷笑了一下，伸出手活生生将心魔掐死了。

刹那间，幻境轰然倒塌。

银发青年缓缓睁开眼，唇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眼底掠过一丝极强的占有欲——

小公子，你骗我骗得好惨啊。

骗了我还想逃，哪有这么好的事呢？

*

当然，这一切正在喂惊雪小鱼的裴星摇都毫不知情。

但是一切也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给殷无书留下来地小礼物便是可以陷入心魔的药粉，他们正道修士拿这种药粉一般就是拿来给自己用的，让自己直面心魔再灭心魔来坚定道心的。

本质上这种药粉并不阴毒，殷无书察觉到地可能性很小。

她相信殷无书就算是意识到有人对他用计了，他也不会拒绝再次陷入心魔的，因为他太想见到自己了。

如果再看一次心魔，殷无书都不能意识到，她和他的心魔到底哪里不一样的话，那他就别当这个天枢城主了，因为太蠢了。

所以，裴星摇已经做好了殷无书朝她发疯的准备了。

不过她现在没心思思考这些，心思全都汇集在宴燃对惊雪的套话上。

她恼羞成怒地捞起一只鲜活的小鱼，塞进惊雪的嘴里，怒道：“惊雪，吃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吗？”

惊雪呜呜咽咽的，想要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只能用委屈的眼神瞪着她的小主人。

宴燃好笑地看着裴星摇，戏谑道：“怎么，小公子是觉得你家惊雪太多嘴了？”

“不然呢？！”裴星摇气呼呼指着惊雪的脑袋，“惊雪，你也真的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

“有什么嘛……”惊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嘟囔着，“又不是什么秘密，虽然你和凤瑾退婚并没有公开，但我觉得这件事情也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要传遍十洲大陆了。”

说着，她幸灾乐祸一笑，“然后我就可以看那只臭鸟在所有人面前丢人了！想想都觉得爽！”

惊雪笑得很开心，但裴星摇莫名心中不是滋味，桃花眼渐渐沉了。

惊雪神经大条没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变化，但是宴燃十分敏锐地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凤眸微微眯起，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裴星摇。

大小姐，这个表情，这是……？在意？

但仔细一看，又好像不是在意的样子。

大小姐眉头微微蹙起，好像是自己都很疑惑自己为什么会在意那人，说明其实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情感上的变化。

意识不到正好，那就永远都别意识到了吧。宴燃在心中微微一笑。

和未婚夫两情相悦又如何？爱而不自知又如何？

错过了便永远错过了吧。

宴燃自己都很意外，大小姐这种情场浪子竟然会有爱而不自知的人存在，感觉有点讽刺。

不过，他不会让大小姐意识到的。

“惊雪，影星和那个姑娘住在哪里，你带我过去看看。”看到惊雪肚子都已经吃得圆滚滚的了，裴星摇便收手不再喂了。

惊雪用翅膀指了下，“就在那边，离你们房间也挺近的。”

转过回廊，惊雪带着裴星摇敲响了房门：“星姐姐，在吗？我和小主人过来看看你。”

这亲昵的称呼，看起来惊雪和影星已经十分熟稔了，估计这两天惊雪没少被影星哄着陪着。

片刻后，影星怯生生打开了房门，裴星摇像内看去，里面还有一个圆脸少女，低着头目光涣散地看着地上，神情十分不安的模样。

看起来似乎是在害怕甚至畏惧女扮男装的裴星摇。

不是所有人都会对长相好看的人天然产生好感，对于圆脸少女而言，裴星摇男性的身份就是原罪，是她产生不安感的根源。

她的遭遇，已经让她不再能够相信男人了，她只会觉得男人十分恶心肮脏。

裴星摇知道这圆脸少女为什么会畏惧甚至厌恶自己，她了解她，毕竟前世她们曾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相互依偎相互取暖过。

裴星摇不知道她的大名，只知道她叫小圆，就像是前世小圆也只知道她叫瑶瑶一样。

两人都倔强地不肯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名字真实身份，因为真的太狼狈太屈辱了。

她曾经是高高在上的裴家大小姐，但是她当时的处境却和女支几乎毫无区别。而小圆曾经是谁又为何沦落到这种境地呢？她无从得知。

两个连对方是真实姓名都不知道的人，却成了温暖对方相互的火种。

裴星摇想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的，但是她真的压抑不住，一看到小圆回忆起来的就是前世屈辱带泪的过往。

鼻尖是酸的，眼眶也是酸的。

她想忘记的过往，不断地压迫着她的神经，逼着她一遍遍回忆，记住，烙下，然后镌刻在灵魂里，让她痛不欲生。

嗓子眼哽得有点抑制不住的疼，她背过身去，痛苦地阖上眼。

她紧紧地抓着宴燃的手臂，力道越来越大，最后却像是颓然绝望一般卸了力。

宴燃没有在意手上传来的疼，温柔地擦了擦她眼角的泪，说道：“我们先进去。”

他把她带进房间，抱在怀里安慰着。

“小公子，别难受了，你再哭就让人家见笑了。”他一边抚摸着大小姐的脸安慰着她，一边垂眸思考着，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大小姐情绪变化这么大。

他莫名感觉是因为房间内那个陌生的圆脸少女，但是，大小姐和她应该不认识吧？

就算同情她的遭遇也不至于这么大的反应才是。

他感觉自己只差一线就触及到真相了，但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出来，眼前像是隔了一层迷雾。

明明感觉和真相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膜了，却怎么也戳不破。

裴星摇眯了眯眼，痛苦地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不过当她自己的手指触碰到太阳穴的那一刻，就感觉到宴燃把自己的手放下去了。

“难受的话，你先休息休息。”

对方温热的指尖触及到自己眼睛两侧太阳穴上，裴星摇睫毛微微颤抖着，倒也没多说什么。

为什么要主动掉马呢？因为替身是无法从殷无书那里拿到女鹅想要的东西的。

他会给替身宠和爱屋及乌的一些爱，但没办法爱到给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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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身份暴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