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亦收到了柏望给她寄的包裹。

很大一个纸箱子，好几十斤。

柏望说里面放了一些吉米华做的罐头和能放一周多的糕点，以及蓝岁听说她要在AN-710-85基地呆几个月，也放了一些花草在里面，还都是不用怎么照顾的小品种，放窗台上既好看又能驱虫。

阿玄虽说在她走之前闹了别扭，总归是又寄了一些“香水”和香料过来。

这些也不至于要这么大一个箱子装。

柏望无奈地说，群青硬要往里面塞一副画给她，画要用木架打包，直接增重一大半。

群青神神秘秘的，把画包了一层又一层，说要让白亦成为他之外第一个见到那副画的人，还说：“白亦你见到它，你就会知道投资我在鹰城开画展会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

很好，很有自信。

白亦拿了一个折叠小拖车拖着箱子往回走。

当她把手搭在门把上的同时感觉到后颈被抵上了坚硬的东西。她开门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夏灵真，你来这里做客也不打声招呼。”

夏灵真沉默了一瞬，白亦已经推门进去了。

他站在门口，伸手抵着门，拿枪对着白亦，“你知道我拿着枪，你刚才不怕我一枪杀了你？”

白亦不解：“林晔会让你带上了子弹的枪进来AN-710-85基地吗？”

他要是能带进来，何必找人在基地外面蹲她。

夏灵真把枪收回怀里，直勾勾盯着白亦，“不会。”

“要进来坐吗，不坐我关门了。”

夏灵真长腿一跨，走到白亦身前，顺手关上了门。

他还想捏住白亦的下巴，被躲开了。

“夏灵真。”

白亦语气不悦，她退开一步，指了指客厅的小桌，“坐，我先搬下箱子，想喝水自己去厨房接，右边的水龙头，杯子在旁边。”

等夏灵真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端着一杯水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

白亦坐到小桌边，表情淡淡的，夏灵真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她问：“怎么不坐？”

夏灵真坐到她对面，白亦打量了他几眼，“伤口好全了吗？”

“托你的福……”夏灵真咬牙切齿，“肱骨碎了，要连着三天往里面打愈合凝胶，很痛。”

“哦，原来你会怕痛。”

“我是□□凡身，当然会痛嘛。”夏灵真说话间竟然有些委屈。

“所以呢？”

白亦轻轻叩了两下桌子，“你今天过来是做什么，和我撒娇让我愧疚朝你开了一枪吗？还是就过来拿枪恐吓我。”

夏灵真突然转为笑脸：“和你撒娇有用吗，有用的话我就试试咯。”

他又说：“之前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一时上头撞了你们的车，你知道的，我是真心想在带走康德拉后放你们离开。柏望已经找我要了积分补偿给你，你要是觉得不够可以和我再商量的。”

夏灵真摩挲着手上的戒指，“我觉得和你不打不相识相见恨晚，虽然想要邀请你加入我，但你大概不会愿意，我也就不说了。”

白亦问：“那前两天找人蹲我呢？”

“我是冲动的大傻蛋。”夏灵真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我气不过，看见有人接单，价格便宜，就下了一单。你就把这事当个屁放了呗。”

“那我的下场？”

“我口不择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一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我那天晚上去哪里做了什么？”

“我不知道，我诓你的。”

还没诓到。

更显得自己蠢了。

白亦无比真诚地说：“既然你有那个下单的闲钱，不如抽时间去医院花钱做个检查，我怀疑你心智发育不成熟。”

夏灵真的笑还在脸上，手已经握成了拳。

看着白亦，他忽然明白了哪里不对。

他早上大老远赶到AN-710-85基地，心情已经很不好了，进门的时候还被收了武器，只给他留了一把空枪和一柄小刀，让他心里的怒气更上一层。

而白亦住的地方大部分是错杂的楼房，路都是巷道，车开不进来，他得步行。

夏灵真兜兜转转好不容易才找到白亦住的这栋，靠着威胁一个小孩进了大楼的门，电梯还要刷卡才能上。

他又爬了六层楼，在敲门的时候，他脑海里预演了一遍又一遍怎么进门，怎么控制住白亦……但，白亦不在家。

夏灵真躲在拐角，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

好在白亦只是出门拿东西。

夏灵真把枪抵着她的后颈时，伴随着无比的兴奋。

白亦此刻在他眼里变成了一只白兔，一只毫无防备的、沉浸在快乐里的小白兔。

在他的预想中，白亦应该会惊慌失措，吓得连门都打不开，更别说呼救了。

现实又给他浇了一盆冷水——白亦没有任何反应。

她甚至算得上淡漠，连一点惊讶都没有。

再之后他就被白亦主导了。

他进门，接水，和白亦聊天，闲聊。

夏灵真盯着白亦的眼睛，现在他们的距离不足一米。她的眼神，和那天从康德拉身下爬出来朝他开枪时一模一样。

他无法解读里面有的是什么，但绝对没有恐惧和不安。

夏灵真想，他应该为白亦说他心智发育不成熟而生气，那么他就能理所应当越过桌子，掐着她脆弱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

然后朝着她的太阳穴挥拳，让她神志不清地挣扎，求饶，答应他所提出的一切要求。

他会是彻底的胜利者。

“白亦，我们做一个交易。”夏灵真说。

他还有一点理智，他没忘了来这里的目的。

“说。”

总是这样……

总是永远冷静，高高在上，好像他只是一个过来要糖的小孩子。

柏望是，她也是。

“我接了押送康德拉的任务，现在期限快到了，我必须带走康德拉，违约的后果很严重。我给你一大笔钱，不管你是要城里的货币，还是要荒原的积分，我都可以给你。”

“我知道他把你看得很重要，甚至不惜给你挡枪。但是……很大一笔钱，足够你抛却对他的一点不忍和愧疚。”

“你只要约康德拉出来见面，就可以拿到这笔钱。其它的一切你都不用管，你只是约他出来见面而已。”

快拒绝吧。

你应该拒绝的。

因为你高高在上，不屑于抛却人性，与我们这种不择手段的人为伍。

只要你拒绝，我就可以用尽所有办法让你答应。

你会体会到无能为力，会丢弃冷静的面具，会卑微祈求哪怕一丝生的希望。

“求你。”夏灵真说。

果然，白亦摇了摇头。

那就快拒绝我。

夏灵真兴奋得手不自觉地发抖。

白亦又轻轻叩了两下桌面，说：“你和柏望说的一样，是一个骨子里褪不去天真的人。”

“……”不是想象中的回答。

夏灵真失望地扯了扯嘴角，“哦？他还说我什么了？”

“他还说，如果你不来招惹我的话，让我放过你。”

“哈哈。”夏灵真干笑两声。

他盯着白亦的脖颈，猛然起身，伸出双手朝白亦扑了过去。

“砰！”

夏灵真摔在桌子上，还打翻了水杯。

好在那是一次性的纸杯。

白亦俯身捡起来，越过瘫软成一团的夏灵真，把纸杯丢到了垃圾袋里。

夏灵真不敢置信，“白亦，你对我做了什么？！”

“陌生人的家门不要进，陌生人的水也不要喝。你还是小孩子吗？”

“你给我下毒？！”

“不是毒，你的身体对很多毒都免疫，所以我只放了一点口服抑制剂而已。不致命。”

白亦开始拆她拖回来的箱子，随口问：“谁给你下任务让你追捕康德拉的？”

“给我解药我就说。”

“那你还是留着点体力吧。”

“……”夏灵真咳了两声，似乎是想把胃里的东西吐出来。

好一会儿后他放弃了，转而说：“我要是不呢？这边居民楼密集，我声音大点，大家都会听到的吧。”

“想让他们听到什么？还是你有什么癖好，喜欢别人看到你衣衫不整的样子吗。”

白亦走到夏灵真身边，掰着他的头让他看向身后。

一个铁笼子，不大，刚够一个成年男人蜷缩在里面还留一点活动空间。

里面装了两排包得像炸弹一样的罐头，以及两袋糕点，一堆三角纸板固定的花苗，还有一张包起来的框画。

“我打算养点宠物的，就和柏望订了个铁笼。你赶巧了，能第一个使用。”

白亦像摸狗一样摸了摸夏灵真的脑袋，“你也可以大声喊叫试试，这套房子隔音效果很好，或许有哪个热心驻民听力好听见了也说不定。”

“……”

白亦走过去，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拆开，放到冰箱或者储物柜。

期间她尝了尝吉米华做的糕点，一如既往的好吃。

最后是群青那副画。

白亦瞥了一眼动弹不得的夏灵真，把画拿到了客房拆。

白亦拿刀划开一层层包装的声音像是催命符，夏灵真毫不怀疑她会用那把刀对自己做什么。

今天真是阴沟里翻船……他观察着四周，疯狂地思考脱身的办法。

当最后一层硫酸纸落下，绚烂的色彩喷薄而出，白亦想起来群青那时在半昏迷状态下说的那句话：

“神……好漂亮……”

丝线般的笔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只一眼便能被它所构造的画中世界深深吸引，脑海里所有杂乱的思绪都被净化，唯有“美丽”这个纯粹的概念直击心灵深处。

凭借这幅画，群青确实该有绝不会让她后悔的自信。

白亦当下就转了两万积分过去，并备注是买画材的钱。

她又和吉米华还有蓝岁聊了几句，吉米华给她发了不少小黑狗母子的照片，并告诉她大狗经过基地征名取名叫“吉祥”，小狗叫“嘬嘬”，基地的人都很喜欢它们。

白亦转过去给吉祥当生活费的积分被吉米华转了回来，她说：“小宝赚钱也不容易，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吉祥和嘬嘬有基地的人照顾，不用什么花费。”

见她怎么都不收，白亦转给蓝岁，托她保管，要是小狗要看病什么的，费用从这里出。

蓝岁说阿玄一直在照顾康德拉，之前柏望知道真相后决定隐瞒阿玄出卖他的事情。主要也是怕康德拉生气报复，再怎么说柏望和蓝岁都是偏向阿玄的，。

阿玄却破罐子破摔直接告诉了康德拉，还以为两人会就此分道扬镳，没想到康德拉反而原谅了阿玄，两人感情比以前还好了很多。

阿玄还给给群青道了歉，说要不是她联系夏灵真弄了这么一出，群青也不会为了救她而受伤。

群青也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象征性收了阿玄一个果篮就当过去了。只是他私底下还是和白亦吐槽了好几百字，说阿玄有什么事不能和大家商量的，这也太冒险了。

【群青：……哪怕进森林野采和我们分开后她捅康德拉两刀呢，我看康德拉他超爱！想不到看起来人高马大性冷淡的人是个超绝恋爱脑！】

【群青：不过中枪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神迹！所以我决定原谅阿玄！】

【群青：希望我的画能将我那一刻所感受到的神迹传递给你，我的姑奶奶大人！】

白亦提醒他虽然情绪可以辅助创造，但长时间亢奋对身体不好。

【群青：感谢姑奶奶关心！我将把我的身躯化为燃料，为艺术燃烧到最后一刻！】

【白亦：你开心就好。】

忙完手头的事差不多是中午了，白亦从冰箱里拿了点速食加热，坐到小桌旁。

夏灵真见她终于过来，连忙说道：“白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是要钱还是要我办事，都可以提。”

白亦没有搭理他，自顾自吃了午饭。

夏灵真不想激怒她，等她吃完了才再次开口：“我们沟通一下好吗，这样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白亦冷声道：“现在你怎么这么好说话了？”

“……”

“饿了吗？”白亦问。

夏灵真捉摸不透她的想法，“有点饿。”

“好。”

白亦起身，端来一碗粘稠的糊状物，是压缩能量棒加水泡的。

她把碗放到夏灵真嘴边，“吃吧。”

夏灵真愣住，“我动不了，你能不能给我解药，我保证老实呆着，甚至可以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

白亦抬起他的下巴，把碗又推过去一些，“伸出舌头吃。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夏灵真瞳孔骤缩，他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随后他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是想要玩养小狗的游戏吗？如果这能让你开心的话，夏灵真愿意当你的小狗。汪。”

白亦摸了摸他的脑袋，脸上是天真无害的笑。

“那就快吃吧，乖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