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都说,皇帝体弱多病,大权旁落。
还要被逼着迎娶一个江湖妖女为后,着实可怜。
只有我知道,其实他是乐意的。
帝后即将大婚。
迎娶的皇后是第一山庄已故老庄主的孙女。
老庄主曾是人人敬仰的武林盟主,一身绝学,称霸天下。
老庄主的独子,亦是义薄云天之人,于倭寇之役不幸殒命,唯留下一女。
世人皆道,可惜第一山庄两代英名全毁在这个孙女身上。
霜降那日,远山白头,天地间肃杀之气弥漫。
第一山庄,因一汪温泉,显得与周遭的萧索格格不入。
一队自神都来的访客,第一次被温暖如春,繁花遍地的山庄震撼。
我一身轻薄红衣,光着腿,躺在柔软的貂皮上。
身边跪着两个绝色妖童,一人捏脚,另一人剥葡萄。
前头一个面白无须的太监,压住眼底的惊诧,尖着嗓子道。
“天下第一庄少庄主,夏葳蕤接旨——”
我打了个哈欠,将两条雪白的长腿尽量伸直。
“聒噪,拿来。”
缃叶身形一闪,已移步至太监旁,垂眸恭敬道。
“有劳公公交给在下。”
年纪最大的紫袍太监,恶狠狠瞪着我,斥道。
“接旨是要下跪的!”
“放肆!”我一挥手,那老太监脸上赫然一道红艳艳的巴掌印。
“圣旨留下,滚!”
几个太监都是左相身边最能言善辩之辈,此时瞪着我,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被这里的百花迷了眼,舍不得走?诸位公公既是惜花人,不如都留下来,做、花、肥?”
我红唇上扬,弧度完美,眼底毫无笑意,只余一片冰冷与阴森。
几个太监吓得丢下圣旨拔腿就跑。
“站住——”
嗖的一声,一枝梅花,斜插在那群人身前,拦住去路。
“少,少庄主还有何吩咐?”
“告诉左相,婚期就订在下个月,立冬前。”
缃叶嗤笑一声,你这爱吓人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明知是左相的人,你还敢戏弄?
如今,皇帝尚未亲政,左相监国十余年,大权早已牢牢在握。
何人敢掠其锋芒?
朱草将一颗葡萄塞进我嘴里,温柔说:“这是西域的紫晶葡萄,小姐尝尝,可甜?”
甜蜜的汁水在嘴里绽放,我餍足地眯了眯眼,十分惬意。
缃叶受不了地翻了个白眼,你就惯着她,外头的流言皆是从你二人这传出来的罢。
江湖传言,说我夏葳蕤为炼邪功,每日要采撷三十位少年之灵韵。
初听此言,我对缃叶点头道,他们说的也没错,不过我练的不是邪功,而是昊阳诀。
也不是每日,而是每月,需要专门修炼寒阴诀的男子,助我调息过炙的经脉。
但总的来说,传言不虚。
缃叶一副恨铁不成钢,朽木不可雕的神态。
“这是重点吗?他们说你是荒淫无度、人尽可夫的妖女!”
我丝毫不生气,调笑道:“男人有三十个美姬,那是不风流枉少年。”
“但女人却不可以有三十个妖童,你可知为何?”
“因为男人会极嫉妒。”
嫉妒生,流言起,被情绪裹挟下的真相,还重要吗?
立冬前日,帝后即将大婚。
我一身嫁衣,坐在镜前试妆。
缃叶在身后皱眉。
“此番进宫,我和朱草不能跟你同去。你自己多当心。”
“你若实在想去也有法子,一刀下去,我保你入宫。”
缃叶气得拂袖而去。
翌日,黄昏,大雪漫天。
神都,长安街,十里红妆,红得似血,红得发烫,仿佛要将漫天的雪烧化。
百姓好奇围观,评头论足,八卦满天飞。
我本就习武,所有议论声皆逃不过我耳朵。
不外乎是,陛下多可怜,娶了个江湖女子,还是个荒□□荡的妖女。
叮叮当当,马车四角各挂了一串宫铃,避邪祟,祈平安。
马车一路平稳驶入皇宫,大门缓缓阖上。
左相摆出托孤大臣的仪态,对百官说,因顾惜皇帝病弱,故删去繁复的礼仪,只令帝后简单的拜了堂,并未接受百官朝拜。
呵,老东西,给我下马威呢——
我不以为意,勾着皇帝冰凉修长的手入了洞房。
盖头掀开,我笑了。
“陛下,多日不见,近来毋恙?”
萧旭唇角含笑,清亮润泽的双眸,灿若满天星河,只是那眼底的疲态难以遮掩。
“我很好。”
“我不信,除非让臣妾瞧瞧。”
我轻轻一拉,二人位置互换,萧旭修长而瘦削的身子被压在床榻。
我靠近他的脸,高挺的鼻梁下,薄唇因久病而略显苍白,却在红色的映衬下,更添几分诱人。
“做,做什么?”萧旭仰着头,面露羞涩。
“陛下忘了,臣妾略通医术。诊病,需得望闻问切,臣妾正在‘闻’呢~”
我轻笑出声:“陛下身上真好闻。”
我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细细一探,脉象还算平稳。
我故意长舒了口气,十分庆幸地说。
“所幸并无大碍,不影响房事。”
萧旭神色尴尬,玉面染上一抹绯红。
玉带,外衣,中衣一件件落地,仅着亵衣的女子,浑身莹白如玉。
月洒清辉,美人独立。
眉似黛,眸若星,唇含嫣,发如瀑,浅笑嫣嫣,与君同醉。
萧旭今日总算体会到,何谓古人言,月下观美人,乃头等风月之事。
我笑着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探入他的衣襟,吻上他纤长的脖颈。
萧旭压抑着,低声说。
“蕤蕤,不行,眼下我们还不能有孩子。”
我轻笑:“放心,我们习武之人自有分寸。不会让你当爹。”
萧旭长睫微颤,眼角红晕一圈一圈荡开,我再忍不住,低声哄他,“别怕,不疼的。我会小心。”
一夜无眠,缠绵直至曙光初现。
屋外廊下,是几个宫女嘀嘀咕咕的声音。
你们听到了吗?陛下昨夜生生叫了一宿。
我又没聋,合宫上下都听到了。
皇后不愧是江湖妖女,果然凶残。
嘘!快些噤声!不要命啦?
我翻了个白眼,昨夜我原本只想着用昊阳诀给萧旭调理身体,奈何,这小子长得愈发妖孽,一个没把持住。
我支着腮,看着一旁睡着的萧旭。
白的近乎透明的皮肤,墨眉斜飞入鬓,轻轻上扬的眼角下,是一颗小小的泪痣。
老人说,泪痣不吉利,长泪痣的人一生愁苦,命途多舛。
心底闪过一丝疼惜。
毕竟,仅我所知,他遭过的罪就不少,虽然他是这个王朝的帝王,过得还不如一个判了死刑的囚徒。
至少囚徒知道,自己何时会赴死。
而他却不知,等待自己的究竟是怎样的结局。
小太监在帘子外轻声唤道:“陛下,该上朝了。”
我生气的探出头,压低声音怒道。
“怎的?臣子大婚尚有十天休沐。昨日陛下大婚,你们竟敢逼着他第二日上朝?还有没有人性?”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下。
连连磕头求饶。
“左相说,陛下尚未亲政,正乃学习积累之关键时期,理应勤学好问,切不可有一日辍朝而废政。”
欺人太甚,我攥紧拳头,恨不得立刻手撕了那个老东西。
一只微凉的大掌握住了我的手。萧旭从背后拥住我,下巴搁在我的肩头,撒娇似的低语道。
“无妨,不必动怒。”
“上朝左右不过坐着旁听。轮不到我说话。累了,我就偷会懒,打个盹。”
我心中愈发替他难过,转过身子轻轻抱住他。
流云是萧旭身边服侍最久的宫女。
“娘娘,文妃正率着后宫诸妃在殿外等候接见。”
“本宫并未宣她们,一个个就这般急不可耐。”
流云惶恐低头。
我不急不徐,悠悠然地享受着皇后的待遇,梳洗,穿衣,吃饭,甚至都不用挪步,被人服侍地妥妥当当。
待我用过早膳,喝了半会茶。
方问道。
“外边那些宫妃还在吗?”
“在的,娘娘。”
“宣吧。”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鱼贯而入。
十八,十九,二十。
才二十个?
还不如我庄子上的男人多。
我不耐地打断传花击鼓似的请安问候,开门见山。
“诸位也不必磕头拜我,今日起,本宫打算散了这后宫,诸位各回各家吧。”
宫妃们,个个大惊失色,没想到我这个新后如此大胆。
站在最前头,一身紫衣华服的妃子,眼底隐含厉色,冷笑道。
“娘娘莫要说笑。后宫岂是娘娘一人说散就散的。娘娘之上还有皇上,皇上之上还有祖宗规矩。”
“规矩?”
我啜了口茶,挑眉冷笑,盯着她一字一句说。
“本宫既是后宫之主,所言所行,便代表了后宫规矩。限你们三日,去信家中,三日后,若家中无人来接,便削了发去北陀寺做姑子吧。”
新后下旨遣散宫妃的消息,不出半刻传遍了整个皇宫。
萧旭闻讯赶来,表情忧且喜,很是复杂。
他在我身边绕了第五圈时,我忍不住说。
“怎么?我散了你的后宫,心疼了?”
“怎么会,那些女人,都是左相安插进来的,赶走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只是,你这样对上左相,我担心会令你陷入险境。”
我抚上他的手,缓声道:“自我踏入宫里的那天起,早已入了同左相的生死局。”
萧旭深深叹气,眼神满是无奈和愧疚,看着我说:“终究是连累你了。”
左相的人来得很快,是个年轻的宫女,面容肃穆。
“皇后娘娘,难道忘了,是谁让你登上后位。皇后此番举动,是要打左相的脸吗?”
“本宫的婚事,自是先皇所定,陛下下旨。”
我嗤笑一声:“左相难道想借此来和本宫邀功不成?”
来人上前一步,沉声道。
“若非左相首肯,娘娘真以为自己能坐上皇后宝座?”
“娘娘若是懂事些,后位自然坐得稳。”
我面色不变,唤人上茶,茶香四溢,是上好的雪尖雀舌。
我浅啜一口,平静吩咐,姑姑也请尝尝这新贡的御茶。
这宫女见我态度放缓,便以为我开始妥协,接过茶,喝了几口。
我随口一问:“姑姑可会写字?”
“奴婢长期在殿前当差,誊抄摘录自是会的。”
我勾唇一笑,眼神森然。
“那就好,告知左相,若是再派人来胡言乱语,下个变哑巴的就该是他。”
宫女立即捂住喉咙,口中咕咕涌出白沫,张嘴呜咽却再难发一言,她惊惧的看着我,就像在看一个恐怖的怪物。
事后流云小心翼翼的给我篦头。
我问她。
“觉得我可怕?”
流云惶恐跪下,嗫嚅说:“不,不是的。那人该死,变成哑巴,算是便宜她了。”
我叹了口气,拉她起身。
“放心,我不是暴虐滥杀之人,你只要一心忠于陛下。”
“我保你一生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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