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云妃之死,皇后之过?

我一向起得早,萧旭却起的更早。

醒来时,他已经去上朝。

我看着满桌佳肴,随口问道,怎么没海棠糕?

宫女面面相觑,小声问,娘娘爱吃海棠糕?

我挑眉,筷子夹起一块桃花酥,质问,满桌没一个陛下爱吃的,你们就是这样当差?

宫女们既惶恐又疑惑,流云上前解释,陛下从未有过偏好,无论是在饮食还是其他别的事上。

我蹙眉,心下了然,萧旭他,不是没有,而是不能。

第一次见他,那年我两刚满七岁,明明一样的年纪,萧旭却整整比我矮了一个头。

孱弱,瘦削。

可怜兮兮的样子,像极了爷爷曾经给我的一只鸳鸯眼小白猫。

其他猫都欺负它,一次,我发现,在我面前从来乖巧的胖橘,背着我竟然拿爪子死死按着小白的小脑袋,在地上玩弄。

小白狼狈不堪,脸上的毛也给嚯秃噜皮,鼻子眼角渗出血,从始至终一声不吭,也许它也知道大家都不喜欢它,叫也没用。

哪怕被我救出,它第一反应不是向我卖惨撒娇,而是小心翼翼的极力讨好我。

萧旭在我眼中,就是那只惨兮兮的小白猫。

爷爷说,萧旭父母早逝,家中又有刁奴欺主,实在是个可怜人。

爷爷又说,萧旭病了,病的很重,需要在庄子里头养病,要我别欺负他。

可那时的我正处于不知天高地厚,打架斗勇的时候,最瞧不上软绵绵的病秧子。

我和缃叶练功的时候,发现在院外偷看的他。

我使了个眼神,缃叶了然,抄起弹弓,对着萧旭的脑袋就是一下。

我骂道:“哪里来的小贼!敢偷学我天下第一山庄的武功!”

萧旭捂着红肿的头,挣扎着爬起身,来不及清理身上的泥土,慌张辩解道。

“我不是贼,我没有偷学武功。”

“那你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做什么?”

“我,我想——”

“你什么你!缃叶给我揍他!”

那日萧旭被我们揍了一顿,却硬是一声不吭。

后来这件事被多嘴的下人告诉了爷爷,害我被狠狠骂了一顿。

“还冤枉人偷学武功!他那身子骨学什么武功,能活着已是不易。”

“我原以为你们都从小没有父母,相同的经历,能让你们更亲近些。”

“人家想和你做朋友,你倒好,小小年如此蛮横不讲理!”

我跑回院子,才发现掉在地上的白帕子,帕子里装了两块碎了的海棠糕。

我忽然想到当时他手里确实攥着这么个东西。

原来,他真的是来和我交朋友的。

回忆至此,我带着流云在御花园逛园子,意外遇到上次呛我话的紫衣宫妃。

原来她姓文,和左相一个姓。

流云在我耳边解释,文妃原是左相从文氏宗亲里精心挑选的女子。

文妃笑着向我行礼,神色间带着几分挑衅,未等我发话,她已自行起身。

“本宫记得曾下旨,三日,妃嫔若实在无处可去,得削发做姑子。”

“皇后娘娘委实大气,若妾身是您,绝不会就此高枕无忧。您可知,日日伴您身侧的枕边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呵呵——”

“我要是您啊,我就往那西边的冷宫去瞧瞧,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哟!”

见她言之凿凿,似乎真的知道些什么,可我自小最恨被人拿捏。

我命人把她拖下去,禁足,直到明日文家派人来接。

文妃突然挣扎着大喊:“你真以为咱们陛下人畜无害,其实他是一只凶恶的狼,迟早将你拆骨入腹!哈哈哈哈哈哈——”

晚上,我睡不着,亦不想吵醒熟睡的萧旭,随手披了件衣服,在院子里散步。

脑海里反复出现今日文妃的话,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冷宫附近。

低低的,痛苦的呻吟声从墙的那一侧传来。

好奇终究战胜理性,一个翻身,轻巧落入院内。

冷月高悬,银霜满地,我清楚的看到院中有一口大瓮,声音是从瓮里传来,远远能看到一个黑色的东西在动。

我飞快绕道另一边,倒吸了口凉气,居然是个人,那人双眼已被人剜去,皮肤浮肿,看不清面容。

“我可爱的小殿下,您又来看老奴了?”

瓮里的人说话了,声音嘶哑破碎,不阴不阳。

是个老太监。

老太监见我久不出声,鼻子嗅了嗅,惊讶道:“你不是小殿下,你究竟是何人?”

“不管你是谁,好心人,求求您行行好,救救我这个可怜的老家伙!”

“老家伙被人做成人彘困在这里,风吹日晒,挨饿受冻……”

我出声说:“你是谁?何人将你变成,这样?”

老太监带着哭腔,却流不出泪,哭诉说:“老奴原是小殿下的身边的掌事太监,因办砸了差事,被小殿下责罚——”

“姑娘您是哪个宫的?求您救救我,老家伙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您救救——”

“你口中的小殿下是谁?”

老太监低声说:“姑娘,您靠近些,我告诉你——”

瓮里传出一阵阵恶心的腥臭,我忍住想吐的冲动,缓缓靠近。

身后一声惊喊,“葳蕤!躲开!”

突然那人口向我喷出一股液体,我用内力震开,液体掉在地上,腥臭难闻,竟有剧毒。

我恨恨的骂道:“你这该死的老太监!为何害我?!”

萧旭赶到我身边,一把将我护在身后。

老太监不确定的用鼻子嗅了嗅,转而疯狂大喜:“真的是小殿下啊!小殿下好久不见!老奴甚是想念啊!”

月光下瘦削的背影愣在那里,一滴汗从莹白如玉的侧脸滑落。

我轻声唤道:“萧旭!”

他转过身,双手抓住我的肩膀,仔细在我身上检查了几遍,长呼了口气:“幸好你没事。”

“小殿下竟然有心上人了?哈哈哈哈——”

老太监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奇又好笑的东西。

“姑娘可知老奴曾经也和小殿下有过——”

“闭嘴!”

萧旭立即捂住我的耳朵,艰难开口:“蕤蕤,不要听——”

可是,我还是听见了。

他说的是,鱼水之欢。

我过于震惊的目光灼伤了萧旭,他的手一颤,退后一步。

那模样就像一个残破的冰晶娃娃,一触就碎了。

“蕤蕤,我,对不起。”

他失魂似的的转身逃离,不顾老太监在后头的污言秽语。

“小殿下当真是天姿国色,那具身子的滋味,老奴至今难以忘怀,日日想念呐——”

我愤恨的看向瓮中人,冷声道:“你知道为何他不杀你?”

“因为你不配!”

“可是,今日,我想替他杀了你!”

“因为你实在不配和他活在同一个世间。”

老太监惊惧叫嚷,说,你杀了我,小殿下的往事世上再无第二人知道,他不会告诉你!

我冷笑道,我压根不在乎,丹田蓄力,一掌击出,大瓮和里面的人瞬间变成黑色齑粉。

我是在一个无人的院子找到他的。

被黑影笼罩下的他,无助又可怜,像极了当年那只被人欺负的小白猫。

他说:“这是我从小住过的地方,我的父皇母后在我五岁那年过世,后来左相监国。”

“一个无父母庇护的幼童,越是拥有尊贵的身份,越是容易吸引旁人的欺辱。”

“照顾我的宫女太监,认为我活不了几年,毕竟左相怎么可能放任我平安长大,所以没人把我当人。”

“那个老畜生,就是用吃食哄骗我,让我以为终于有人对我好……”

“我那时才六岁,被他骗进房里关起来,他的房间阴冷腐臭,不知多少个昼夜,身上没一处是干净的……”

“后来我中了毒,是左相下的。我以为必死无疑,没想到那个老畜生还记得父皇临终之言,去第一山庄请来了老庄主,这才救了我一命。”

他双肩颤抖,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的重量:“我无一日不想杀了他,可他偏偏又救了我的命。”

“在第一山庄的那一年,是我不堪的人生,最快乐的日子。”

“可若不是因为我,老庄主不会遭人暗害,蕤蕤,对不起。”

我紧紧的抱住破碎的他,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

难怪幼时的他明明身份至尊至贵,却对谁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

爷爷说他家刁奴欺主,我以为那个刁奴是权势滔天的左相,未曾想到他身边竟人人都能随意欺辱他。

“蕤蕤,你不该来的,这里已经困住了我的一生,不该把你也困在这里。”

萧旭七岁那年并不是生病,而是中了千机毒,世间极阴狠的一种毒,且无解。

当初爷爷耗尽一生功力,也只能护住他的心脉。

每逢月圆之日,毒会发作,犹如千万只毒虫啃噬血肉脏腑,钻心蚀骨。

爷爷也因救他耗尽毕生功力,无力自保,遭倭人暗害。

爷爷遇害后,萧旭被左相的人带进宫,一开始我以为,萧旭是嫌第一山庄再不能给他提供庇护,而选择离开,后来我才知道,左相以整个山庄的人胁迫他回宫。

是了,他如何会愿意再回到那个曾经囚困他,凌辱他的黑暗炼狱。

我恨下毒之人,恨害爷爷之人,更恨造成这一切的那个人,左相。

次日,晨曦微露,天际却是一片阴沉。

“死人啦!死人啦!”

“文妃死了!”

几道宫人的惊叫声划破寂静的后宫。

下人匆匆来报,一阵寒风刮进来,流云急忙落下锦帘,给我披上雪绒玉貂氅。

“皇后娘娘,文妃,文妃她自尽了。”

我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手中的茶杯差点掉落。

脑海浮现出文妃刁蛮无礼的样子,那样的一个女子,怎么,又怎会自尽?

其中必有缘故。

今日已是第三日,后妃离宫的日子。

文妃偏偏死在这一日,这其中……

“文妃留有一封遗书,已被文家人取走。”

流云诧异说:“娘娘亦是刚得知此事,那文家如何来得这般快?”

下人回禀说:“文家人很重视文妃,昨夜已派人入宫替文妃准备出宫之事。早上亦是文家人先发现文妃自尽。”

“那封遗书写了什么?”

下人犹豫,不敢直说。

“你尽管说,本宫恕你无罪。”

下人放缓缓道:“皇命遣散,我心不甘,满腔恨意,死不瞑目。”

“娘娘,不好了——”

一名小太监慌慌张张地在殿外嚷嚷,是萧旭身边的福春。

我使了个眼色,流云带所有人出去,福春惶恐的跪在地上。

“娘娘,皇上他,在朝上——”

福春紧张的话都说不清。

我猛地站起身,狐裘大氅掉在地上:“你好好说,皇上他,如何了?”

“群臣逼问文妃之死,是否皇后之过,皇上被逼得当场吐血了——”

我脑中一片空白,萧旭,必定是毒发了。

我冲出大殿,施展轻功直奔宣政殿,顾不上身后流云的呼叫。

殿外的太监见我衣冠不整前来,吓得跪倒一片。

萧旭正在殿后的暖阁中昏睡,观其内息,气脉翻涌却并未毒发,吐血是因为急火攻心。

我拿起帕子,轻轻拭去他嘴角的血痕,十分恼怒。

这群老不死的,敢把我的人欺负到这份上。

流云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立刻替我梳妆更衣。

“娘娘,脚不冷吗?”

我才意识到,一路上尽然连鞋都没穿。

“冷?本宫气的火大!”

外头有太监传唤:“陛下醒了吗?朝臣还等着陛下回话。”

砰——手中茶杯被我捏碎。

流云惊呼一声:“娘娘!”

我冷笑出声:“走,随我去会会这群老家伙。”

群臣见出来的是我,大为不屑,转头议论纷纷。

左手第二排第一个红衣老头板着脸,上前呵斥:“古律后宫不得干政,皇后您此为何意?”

我勾起一抹冷笑,一撩裙摆,在众臣子惊异的注视下,端正坐在了龙榻上。

“陛下身体不适,尔等不顾惜龙体安危,再三催促,看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得不眼下处理,故命本宫代之。”

红衣老头似有不满,还想说些什么,左手第一个紫衣老头侧目暗示,后者眼神一转,冷然道:“既然陛下和娘娘都有此意,那我等只好听之。”

话锋一转,又道:“方才我等议论的是,文妃之枉死,乃皇后之过,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我环视一圈,冷然道:“诸位可有凭据?若无凭据,污蔑本宫可是要掉脑袋的。”

“文妃留有遗书,信中言明遭皇后逼迫而死,其满腔怨愤,死不瞑目。”红衣老头手中拿出一封信,向众人展示。

我冷笑道:“文妃刚过身,诸位大臣,一不禀报,二不查验,拿着一张来历不明的纸,就想来治本宫的罪,岂不可笑?”

“上朝时间早于后宫宵禁解封,后宫中门此时未开,你手中当真是文妃亲笔遗书,这遗书又是从何而来?私通后妃,秽乱后宫,此乃死罪!”

红衣老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皱巴巴的脸憋得通红,结巴道:“这信是左相一早塞给微臣,臣冤枉——!”

紫衣老头忙上前一步,眉眼间尽是凌厉,呵斥道:“娘娘,文妃乃臣的亲侄女,难道娘娘要冤枉臣和侄女之间存有不轨之事?”

“左相乃三朝元老、国之柱石,本宫如何敢质疑左相的忠心。”

“只是后妃与大臣来往密切确有不妥,本宫作为后宫之主,不得不过问。”

左相冷笑一声,灰白的胡须颤了颤,说:“娘娘入宫不满三日,遣散后宫,逼死妃嫔,此等妒妇行径实在难以为天下妇人表率。”

我亦冷笑出声,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伸出一根手指,朗声说:“妃嫔入宫多年,不得圣心,至使陛下不入后宫,此乃一错。”

我伸出第二根手指,道:“妃嫔入宫多年,未给陛下诞育子嗣,令陛下至今膝下无子,此乃二错。”

我伸出第三根手指,继续说:“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心怀怨恨,自戕者更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此乃三错。”

我缓缓总结道:“本宫替陛下处理不得圣心之人,何错之有?”

皇帝身子抱恙不入后宫,此是宫中秘辛,百官虽心里清楚,却无人敢宣之于众。

而这正好成了我最佳的借口。

左相被我气得倒仰,继续说:“娘娘好灵巧的言辞,难道娘娘当真全无过错?”

我猛然间起身,威压散开,声音朗朗被内力激荡振开。

“皇帝现已大婚,理应亲政,尔等却只盯着宫闱琐事。此番行径,至陛下于何地,至祖宗法度于何地,至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于何地?!”

百官哗然,跪倒了一片,而以左相为首的官员依然直挺挺站着。

“帝后大婚,理当还政于陛下!微臣叩请陛下亲政!!!”

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那青年跪的远了些,看不清面容,福春赶紧凑过来说,那是新科探花、翰林院检讨郦文修。

虽然只是个七品小官,但只要有人开了个头,附和之声就陆续传开,声势逐渐浩大,群情激昂。

左相眉头紧锁,说道:“臣并非贪权之徒,不过陛下身体抱恙,眼下恐难亲政。”

我笑意盈盈,朗声道:“陛下身子并无大碍,本宫略通岐黄之术,只要众爱卿莫行逼迫之事,陛下必然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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