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修)

行过了颠簸的山路,却说这隐青峰风景是极美的,在半山腰,竟能俯瞰全京城,全城一百零六坊,及到了晚间,那万家灯火,显出的是一个盛世。

南香寺内香客云集,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棵挂满红绸带子的银杏树,上头皆是香客所求的愿。

凌霄宝殿内,秦姝安同露生跪在蒲团上闭眸诚祷,而秦玉夜象征性地上过香,便朝宝殿后的屋子走去。

此为香客解签的屋子,里头只一张白桦桌,上头只置了一个签筒,看起来简陋无比。

今儿是空安禅师值守,瞧见秦玉夜进来,便唤了个小沙弥来此,随后便同秦玉夜二人朝后殿走去。

“殿下许久未来了。”空安整理着香客祈愿的红绸,递了其中一条给秦玉夜。

“是许久了。”秦玉夜淡声道,在红绸上落笔写下‘世世平安’这四字。

“朝中的暗流,贫僧一贯不愿参与其中,只是殿下应该知道,圣上已然气运不佳,不过两载时日,朝中将有大变动。”空安看着红绸上遒劲的笔锋,同秦玉夜身上假意散发的清朗气质实为不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秦玉夜将狼毫细笔拿起,彼时,一滴悬墨滴落在红绸上。

“朝中党派相争,未必是坏事,胜的一方或许是栋梁之才,可若是此人只为权利,不为苍生,那便是天下人之不幸。如今殿下的气运在此,只是贫僧,道的是另一件事。”空安看着秦玉夜稍带阴鸷的眸子。

闻言,秦玉夜抬眸看向空安,“此话何意?”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也,殿下心中的那位娘子,所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需循序渐进,万不可强制而为,想来殿下知贫僧的意思。”空安双手合十。

露生诚祷完,顺着宝殿的回廊,行至解签的屋子中,今儿解签的香客不多,小沙弥竟在此打起了瞌睡。

许是觉出屋内的光线瞬间暗淡了一番,小沙弥打了个激灵,“娘子可要解签吗?”

她原只是想随便走走,南香寺于她稍有些陌生。

此刻她摇摇头,小沙弥见她手中并未执签,便道:“今儿解签的香客不多,娘子当可在此求签。”言罢,将桌上的签筒递给了露生。

露生接过签筒摇了摇,一支木签从签筒里掉了出来。

小沙弥捡起签,念出了上头的签文:“风弄竹声,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1)”

话音甫落,小沙弥将签放置一旁,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上吉,娘子应当留意身边人,莫要负了月老赐予的好姻缘。”

身边人,好姻缘。

露生谢过小沙弥便朝寺中那银杏树行去,她忖了忖小沙弥的话,谁是身边人,什么又是好姻缘?

“二娘。”

正当她还在疑惑之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

她顺声望去,瞧见淮慕池儒雅地同她走来。

淮慕池在南疆同她接触不少,只是回京后,碍于在府中,他来得便少了。

“淮公子,你怎的也来了?”露生眸中甚喜。

淮慕池并未否认他对露生的心意,而露生也将称谓从“淮状元”变成了“淮公子”,这般感觉二人没之前那么生疏。

“我来……求姻缘。”淮慕池犹豫了一瞬,最终仍是将这话道了出来。

“姻缘?”露生不解,他若想要姻缘,大可去同父亲提亲,何故要来南香寺特意求得。

淮慕池颔首,心里想着白露湘同他说的话,“我如今虽有功名,但仕途尚未稳妥,我恐二娘等不及,去求得一根红绳,那禅师道,将这绳系在心上人手上,便可将二人的心,紧紧系在一起。”

他示意露生将手抬起,而后将红绳系到她纤细的手腕上。

“你深得功名,未来一向大好,为何不能?”露生不解。

淮慕池一怔,他原以为,求得的红绳同这番说辞,可让露生欢喜,谁知她却执着于此。

他只好想了一番说辞,“我若是现在求亲,便叫城里的人看轻我,暗觉我等不及要攀上宰相府这门亲,只怕相公于众人面前挂不住面子,故还是稳妥些好。”

他还未在上京站稳脚跟,这门亲虽是圣上所赐,但他不能表现得太急切。这些顾虑,也并不是无道理。

露生垂眸,“我只问你,你对我的那些情意,是真还是假。”

虽说淮慕池对她热情关切,可到底他从未明确过他的心意,若单单她一个人觉得他对她是有情谊的,到头来发现是一个误会,那便是叫人嘲笑的份儿。

“定然是真。”淮慕池毫不犹豫说了这话,话虽不是出自真心的,可白露湘同他说过,不能让露生起疑心。

“我只要你这句话就够了,既是真,你便要将仕途放在第一,旁的都不要担心。”露生内心坚定了一番。

昨日秦玉夜同她说的话,她倒是十分赞同,万邦来朝是唯一的机会,无论殷夫人同父亲是什么想法,若是成了,一来,淮慕池才能真切拉入父亲门下,她也不算薄了这父女关系,二来,她也可过得舒心些,总不至于,有种寄人篱下的想法。

秦玉夜站在凌霄宝殿前,将二人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嘴边浮过不屑的笑意。

秦姝安为着良妃多祈福了许久,这厢出来时,便见秦玉夜直勾勾地往银杏树那儿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露生看着手中的红绳,身旁并无其他人。

她不禁疑惑,“三哥哥,你在看什么?”

“看她是怎么被骗的。”秦玉夜淡声道。

“她?被骗?”秦姝安闻言更摸不着头脑了,二娘怎么会被骗?“三哥哥你骗二娘什么了?”

秦玉夜转头看秦姝安这傻傻的模样,“你想让我骗她吗?”

“想啊!”秦姝安点头,两眼水灵灵的,“要不三哥哥把她骗来当我三嫂嫂罢,我可喜欢她了。”

“呵。”秦玉夜听她这话不免笑出了声,而后带着笑意道,“那我便把她骗来当你三嫂嫂。”

言罢,秦玉夜快步走出了南香寺,同来的时候不同的是,他手上多了一串黑檀木佛珠。

“好啊!”秦姝安两手一拍,满心欢喜地跟在秦玉夜身后,嘴里还不断念叨着,“日后她要是真成了我三嫂嫂,我有好吃的,好玩儿的,定都给她,让她知道,嫁给我三哥哥,是最值得的事情!”

她极少同京中贵女接触,便是有,也是同她不合拍的,可二娘却不一样,她同二娘在一起只觉得舒心,这世上,没有人比二娘更配得上她三哥哥了!

除去秦玉夜同秦姝安,南香寺内,仍有另一人将目光移至露生身上。

“那便是白相公的嫡长女?”他沉着声道。

“是,殿下,前几日方才从南疆回京。”

那人冷笑,“白家三娘已然够美艳,没想到,竟还有比她更美的娘子,秦通这个老东西,最是喜欢,不知我这三弟弟瞧见心上人失了贞洁,是何滋味。”

凝芳院内,白露湘正至晌觉起身的时辰,她起身敛饬了衣发后,目光定在妆台上她随手放置的翡翠木匣。

上次在假山处淮慕池给她后,她并未放至心上,此刻她却起了兴致。

将翡翠木匣打开,见得离间的步摇金光闪闪,是一支衔丝镂空蝶状步摇,格外透着张扬。

是她喜欢的样式,只可惜,她不缺。

“紫榕。”白露湘转了转手中的步摇,不屑地将它放回木匣中,并唤了贴身侍女。

那厢紫榕正端着盥洗的面盆进来,“奴婢在。”

“白露生回来了?”白露湘问道。

“还未。”紫榕将帕子浸湿,为白露湘拭了拭脸。

闻言,她笑了笑,将翡翠木匣递给紫榕,“把这个放入她房中,寻个隐蔽的地方。”

乡野长大的小娘子,手脚不干净那也是正常的。

白露生回府时,只带了窦嬷嬷和素鸢,如今素鸢陪着她去南香寺,窦嬷嬷上街采买,院中似是有个新收的婢女,不碍什么事。

白露湘思及此,暗暗冷笑。

紫榕应声,按着白露湘的吩咐,端了一盅火房为白露湘煎的梨水便往露生的怡月苑走去。

怡月苑平日除了洒扫的婢女,并无旁人,因着露生留了个心眼,平日出门,都会将窦嬷嬷或是素鸢留在苑中,这厢多了个薏合,窦嬷嬷将苑中事宜交给她,才出街采买。

紫榕小心翼翼地将头探进院门,四下看了看,见院内除了几个洒扫婢女,并无旁人。

殊不知,她进门的那一刻,薏合便在耳房内看得清清楚楚。

她行至正房门前,见并未上锁,正想推开门。

“紫榕姐姐。”洒扫的婢女自是知这是白露湘院中的人,遂唤了一声。

她险些将手中的梨水打翻,最后稳了稳,只撒出来了些,旋即用袖子擦干。

紫榕理了理自己的心绪,转过身去,见婢女手执苕帚,“怎的了?”

“二娘子不在府中,紫榕姐姐可是有什么要给二娘子的吗?二娘子平日不让生人进房,紫榕姐姐若是有什么事,待二娘子回府了再来罢。”那婢女面带微笑,瞧起来倒是好心之意。

“我们三娘命火房煎了些梨水,特意送来的,让二娘子润润嗓子,放在屋里头干净些,外头洒扫灰尘大,再者二娘子瞧见了也知道我们三娘的心意不是。”紫榕稍有不满,若是待得久了,白露生回府了便不好了。

婢女抿了抿嘴,重新拿起苕帚,毕竟在紫榕面前,她确实说不上什么。

这厢重新转身,推开门迈进去,便觉手臂被人紧握。

紫榕紧蹙眉头,这小婢女竟如此大胆,故而骂道:“娘子们平日姐妹同心,你一个婢女……”

她转过头去,看到面前的人一双水灵的大眼,圆圆的脸蛋甚是稚嫩,见不是那洒扫的婢女,便停了话头。

“这已然够干净了,你们且先歇息去,若是还有哪处不妥的,让我来便好。”薏合转头对洒扫的婢女们道,她平日爱揽事儿做,婢女们听罢赶忙笑着走了。

想来这便是三娘说的怡月苑中新收的婢女了罢。

紫榕暗笑,如此稚嫩,能管个什么事儿。

她正这般想着,见眼前人收回握在她手臂的手,毫无戒备地同她笑道:“紫榕姐姐,你就唤我薏合罢,这院里的奴婢不懂事儿,冲撞您了。”

还算她识趣儿,紫榕冷哼一声。

薏合将她手中的螺钿托盘接过,“我们二娘子还未回府,三娘子真是替二娘子着想,可这梨水凉了便不好了,倒不如让我拿下去温一温,想来二娘子快回到府中了,届时正好能喝上热乎的。”

紫榕放开手,薏合便端着托盘下去,她略有些惊讶,这人当真同她面上那般稚嫩,无心眼的,还将这些下人都遣了去,让她觉得顺利得有些过分了。

但此刻不容她多想,三娘交给她的事儿,她可不能出了差错。

见薏合进了耳房,她赶忙走进露生的闺房中,将翡翠木匣放在衣橱最下层的屉柜中,觉得百无漏洞后,便出了怡月苑。

薏合在耳房内瞧见她出了院子,将梨水的盅盖打开,里头的梨水全然倒在了院内的海棠盆栽里。

转而又进了露生闺房内,寻了好一会子,才寻到屉柜中的那个翡翠木匣,她将木匣拿出,回到了耳房处。

待露生回府时,殷夫人那边遣了人来唤露生过去。

且一进正房,殷夫人便眉开眼笑地朝她走来,白珙则坐至上首,并未生出别的情绪。

“来,二娘。”殷夫人牵过露生的手,她一愣,才发现她手上戴着南香寺的红绳,这红绳,乃是求姻缘的红绳。

随后她正了正神色,依旧是笑盈盈地将露生拉在圈椅处坐下,“二娘,上次的蔺三郎这事儿,是我们未查清楚,这次我同你父亲细细斟酌过了,先前都是看的嫡子,那些都是些不上进的,你回南疆时,我得知宁兴侯府的六郎,上进稳妥,气质老成,不同同龄郎君那般,流连风花雪月的,你且放心,我同你父亲一一都查过了。待端午之日,正好去会会人家,你二人可熟悉熟悉。”

露生听罢望向白珙,却见白珙轻轻点头,她本以为全是殷夫人的意思,没想到竟是连父亲都默许了的。

她不免垂眸,只觉心中抽动,她虽不知这个六郎是好是坏,可白珙作为她父亲,全然不曾同她说过任何关于未来郎君的话语,哪怕是坏处,也该稍有微词。

殷夫人含着期待的神色,看到露生的神情,知露生自是不愿了,她至始至终都未说过状元郎,只因她有意要她的三娘同淮慕池结亲,她旁的都可以待二娘好,可唯独这件事,她不能不为着自己的亲女儿做打算。

“父亲不必再为我的婚事做打算了。”露生开口淡声道。

“你这是?”白珙不解,站起身行至她跟前。

殷夫人这厢放开露生的手,先前的笑意一扫而光,“二娘手上这红绳是在南香寺求的罢?可是有心上人了?”

白珙看了看殷夫人,这才反应过来,瞧见露生不语,更是肯定了殷夫人的话,对露生问道:“当真?”

已然如此,露生觉并无什么可瞒的,便轻声道:“是。”

“哪家的郎君?说出来让父亲替你参详参详。”白珙追问道。而后他叹了一声,“可说到底,还是你母亲相看的知根知底,我们也是为着你好,多听你母亲的,总是不会错。”

“日后自是会同父亲说,我有些乏了,父亲容我去歇息会儿罢。”言罢露生福过身,觉着眼睛有些涩意。

而这夜淮慕池同白珙议事后,从宰相府的西角门出去时,竟见街上的一个叫花子拿着他送给白露湘的翡翠木匣。

(1)签文查自资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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