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湖畔的柳树在微风中摇曳,好像万条绿丝带轻轻飘舞。月光穿过细密的叶间,洒落点点银斑,仿佛闺阁里挂着一帘玛瑙珠。
此刻,槐树上的青年正安静地躺着,双手枕着脑后,哼唱着恬淡小调。他声音虽细不可闻,却带来舒适愉悦。
那一身素衣,融入月色,浑似青山开满点点白花,温润而俊秀。
“莎莎……”
夜里隐约传来轻微的草木摩挲声,有人刻意压低声音往湖边走过来了,而且来者身形很高。
青年一瞬间惊醒,悄然侧身,摸出腰里药包,靴内匕首,眼神也瞬间变得冷峻。
树叶扰动的声音逐渐清晰,入侵者越发靠近她所在的位置。
还要再近一点。
可惜他停住了脚步,站在距离自己约五米外的位置。
青年侧耳倾听,心脏几乎失去跳动的力量,已经做好对方察觉藏身之处的准备。
长久以来的直觉提醒她:先下手为强。
她猛扑到左侧,在灌木丛里滚了一圈,左手顺势将药粉甩到对方脸庞,右手匕首往脖颈刺去。
“阿姝。”熟悉声音响起,不紧不慢。
高大的身躯敏捷地往右侧闪避,抬起宽大袖口遮住脸庞,同时伸手扣住梅姝手腕,卸掉武器。
这一切发生不过瞬间。
“你大半夜不睡觉跑到这里做什么?”
昏暗夜色,看不见彼此表情,梅姝想了想拍他手背,示意男子先放开她。
“你这药怎么如此刺激?”他声音略沙哑,自顾自说话,仍抓着梅姝的手腕。
他还打了个喷嚏。
梅姝刚要动作,谁料他放开手,先听见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然后听到他惊诧道:“这是什么药!怎么这么痒?”
她突然想起,裴朗对其中一味主药严重过敏。
刚刚他虽然用衣袖挡住了,保不齐意外沾到一些粉末。
梅姝也就顾不得其他,即刻抓紧裴朗小臂,拽着他到溪岸边。她身材高挑,站在对方身边却只到肩膀,但行军多年力气并不差。
最重要的是裴朗完全没有反抗,这源于多年来的默契。他们是能在战场上互相倚靠后背的战友。
裴朗已经被她救过很多次了。
甚至尧山那战,若没有梅姝将他一步步背回营地,裴氏恐怕要开宴欢庆,挂彩三天,奔走相告了。可惜,老天没有收他,让他屡次化险为夷。
有时,裴朗想梅姝是不是能掐会算的神仙人物?
月光流过岸边,闪着细光,隐约能闻到青草和泥土混合后的腥味。
梅姝捧起一汪清水,将脸埋进水窝里,刹那后再抬起头,眉山处泛着碎珠,远山黛眉。
水珠成串如白线般掉落进泥土。
近处,裴朗浑身湿透,瘫开手脚,感受到凉风拂过全身,带走些许水汽。
他幽怨地望着溪边的好兄弟,好战友,刚刚还夸奖的神仙人物。
“下次推我入水能提前示意吗?”
他恍惚记得后背骤然一股推力,头脑空白,然后一头栽倒进溪水里,还呛了几口水。
梅姝转头,望着摊开手脚、显得狼狈的裴朗,眼眸里不禁泛起涟漪。
昔日战场上,那位身披白袍的小将,英姿飒爽,总是令敌人闻风丧胆。而今,这幅形象全失的模样略显滑稽。
梅姝的手指轻轻颤动,眉梢间流露出一丝笑意,忍不住勾起嘴角。
“嗯?”裴朗盯着她,猛地坐起身,“你还真是故意的?”
他本来也没有生气,反而充满诧异,要知道梅姝平日从不开玩笑。
甚至,他极为严肃苛刻。
她笑起来,随意在身旁坐下,静静地望着湖面,赏着月光。她频频露出轻柔的神色,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
裴朗有些失神,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无法移开视线。
这不对劲,他想,以往哪里看过她放松的模样。
因为打胜仗了吗?
他觉得不全是如此。这源于多年来守望相助的默契。
那又是为什么?他百思不得其解。
梅姝突然转过头,疑惑地望着他。
裴朗发现自己已经不自觉问出口。
她修长的手指划过夜空,用手语沟通道:“我要回家了。”
她眉眼弯弯,难以形容的雀跃,仿若晨晓间亮起的红霞,奋进全力逃逸出黑暗,迸发出一道道霞光。
裴朗下意识道:“你要回杭阳?”
她点头又摇头。今晚她似乎格外具有谈话兴趣。
她的手语有些快:
“世界上很远的地方。”
裴朗有点迷茫,一方面是“世界”这个词比较陌生,另一方面是他看懂了“遥远”。
“骑快马需要多少时辰?”
梅姝再也没有回答。
裴朗有点不安,开玩笑道:“若是远也无妨。我求王上给我们赐同处屯田,我到你同村去。你还欠兄长我个美娘子哩。”
那一次生死时刻。
裴朗受了很重的伤,箭矢命中要害,却幸运活下来。
他靠在黑漆漆地营帐内。
浑浑噩噩间,他举起了断矢,想起替他断后的小队亲卫,已经全军覆没。
直到梅姝进来给他换药。
伸手打落已经靠近自己脖颈的利器。
箭矢掉到地上沾满黄泥,滚到梅姝脚边,闪着暗沉的银光,仿若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他沉默不语。
自裁的决心依然没有消散。
然后,那个瘦弱的哑巴,经常被他和兄弟们取笑的矮小子,破天荒揍了他一拳。
她拿出纸写道:“你才是个娘们。”
然后把箭矢捡起来扔到他怀里。
“我会替你烧纸钱。”她笔尖飞快,“顺带婆娘?方便照顾你这娇弱的大少爷。”
往日骄傲张扬的少年,如今只能狼狈躺在病床上,听着她的侮辱,裴朗突然挎下背,满脸阴沉。
那是对自己无能的愤怒。
“你算什么东西?我辈男儿驰骋沙场,端是一条好汉。”裴朗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怒目圆睁,“岂是你等谄媚小人侮辱的。”
梅姝冷冷看着他。
然后,又出手狠狠揍了他一拳。
裴朗并没有反抗。
甚至继续挑衅:“你没吃饭吗?”
梅姝又毫不客气揍了他一拳。
“娘们样!”他已经满脸快意。
梅姝的拳头没有落下,而是开口做了一个嘴型。
她说:“你敢同我做一件事吗?”
裴朗辨认好久才明白含义,她说的是哪两个字。
“报仇!!”
……
溪岸边,月色如水,柳云如烟。
往事依旧历历在目。
“你还欠我个美娘子。”裴朗有些不安,开完笑道。
梅姝第一次大笑。
她笑起来时,风神俊朗,眉宇间透露出一种洒脱与不羁。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山间清泉,瞬间驱散了苦闷。
风声应和,添了些许萧瑟,牵动了裴朗的心弦。
他想,阿姝笑起来原来像只猫。
如果他知道今夜便是永别,他绝不可能放她离开。
只是他什么都不知道。
后来,梅姝就彻底消失了。
那夜,二十岁的裴朗酩酊大醉。
人生总有聚散,很正常。
只是……
他有些说不清楚。
好像生活又变成一摊死水。
……
梅姝刚从医院回家,满身疲惫,刚准备休息,诡异的屏幕就跳出来。
“只要完成配角扮演任务,你的家人就能获得健康。”
梅姝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全息屏幕。
她心里下意识产生警惕。
这个自称配角司的家伙,极力推销自家穿越套餐。
梅姝看着头顶挂着的巨大横幅——让每个女孩都趋之若鹜的扮演人生。
呵呵。
她心里猜测它的预谋。
“你不用猜了,我们只是世界能量的搬运工。”
那块全息板格外坦荡,“实现愿望所需能量要你自己完成任务获取,我们只是负责渠道和拿些抽成。”
它话里有话:“何况你是我们看好的任务者。这对你来说不会太难。”
你们?看来躲在背后的是一群人或生物?
还有他们为什么确定自己能完成任务?
他们在监视我吗?
梅姝暗自放在心上。
“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我的幻觉?”梅姝终于提出要求。
“那你想怎么样?”
它的忍耐度很高?是因为任务人选很难找?还是对自己有所图谋?
“你们能证明自己存在我就相信。”梅姝不动声色地说道。
于是十分钟后,门外响起铃声,地上放着快递。
拆开来看,是一顶充满科技感的头盔。
梅姝决定戴上它,眼前立刻出现两句话。
——欢迎玩家回归。
——任务开启:那场无疾而终的暗恋
梅姝眯起眼睛,她思索了许久,最终戴上了头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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