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旧人

“阿姝……”

房内隐约透出低吟浅唱。

屋外,风雨怒叫着,侵袭着,残忍地打落了整朵整朵的桂花。

马生似乎只能抓紧这场海啸中的唯一浮木,别无选择,别无他求。

此刻,马生恍惚了理智。

白谣。

伴随着鞭子抽打皮肤的狠厉声响,她就那么俏生生站在那里,好像在担忧,好像在哭泣。

油纸伞边缘垂落雨珠帘,少女亭亭玉立于廊下,缠着雨声,颤抖着道:“哥哥,别打了。”

那是一道光落下来了。

他迷迷糊糊,嘴边触到甜食,渗着雨水血水,只记得好吃。

他行军间总想起,梦里那块糕点很甜。

总想着再尝一尝,可总没有找到相似的。

“呼……嗯!”闷哼声响起。

欢愉夹杂痛苦猛烈把他拉回现实。

尖细小虎牙死死咬着肩膀,他仰头却看不清少女的模样,但能猜想到情景。

她会闹脾气,会笑成月牙,会带着他逛庙会。即便不能说话,也尽心尽力地交流。

尤其胆子很大。她敢于当街瞪回那些异样眼光的陌生人,有时还要拿东西扔那些小乞儿。

她当然不可能是白府的人。

根本也不是一个丫鬟。

那意味着他们必然是敌人。

他不知出于何种心思。

翻身把少女抱着,掐着细腰,压在梨花桌面上,借着烛光,终于看清她的脸。

隐约间,她流着泪光,朱唇如初开牡丹,身后铺着绸缎般的乌发。此时,仰着一截白玉脖颈,仿佛水田边起舞的白鹭。

黑到极致,白到耀眼,黑白交缠不休。

马生盯着她的脸,眼神变成噬人的毒蛇。

于是,梅姝只能无声的尖叫。

盯着越紧,眼神越发清明,心却如潮水翻涌怒吼。

那是马生暂时无法弄明白的情绪。

或许厌烦透了与她虚与委蛇。

这样想来他就释然,就能更投入这场男女情戏,更加用力去惩罚报复。

可他忽略了那惴惴不安,忽略了那隐藏的温存。

浪潮卷起千堆雪。

梅姝终于得以喘息,透过半开窗户看见影绰的桂花。

今夜这场风雨格外猛烈。

夜色里,她看不见身前男人的表情,总有不真实感。

忽然,强烈电光透进门窗,正对着马生的后背,某个瞬间照亮了马生的脸,转瞬又陷入黑暗。

那是一双冷静沉郁的眼睛。

梅姝心如电转。

她冷静下来,意识到彼此都在演戏。

可是,连这种床笫之间都能保持克制,很不简单。

原先判断马生是心理缺陷。

但总觉得有违和感,直到此刻她才明白矛盾之处。

征战沙场的将军不应该表现出如此“可爱”,那是军事大忌,那是会送命的。他是基于某种目的,而来到白府。

谁能让堂堂将军娶仇家的女儿,还费力表演一番虐恋情深。宁肯忍气吞声找个替代品?

皇帝要什么?白府有什么?

梅姝只拿到了白谣离家后经历的爱恨情仇。

白府白二少死了,白珺私通死了,白老爷病死。而白谣遇到京城的侯爷,鸡飞狗跳后。

其中,最让人疑惑的是马生的态度。他似乎格外包容关注白谣,戏份差不多算男二。

最后马生死于一场莫名其妙的火灾。

那场事故隐约指向自裁。

“阿姝?”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

梅姝抬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几次都无法张口。

马生摸了她的发顶,温柔道:“怎么了?”

梅姝拿起床榻边的炭笔与宣纸。

“将军,”梅姝写道,“你如何想我?”

马生愣了愣,随后红着脸,瞥过头闷声道:“我们已经定了婚约。”

梅姝也演起来:“我问的是将军你自己。”

他眼神飘忽,“我……”

梅姝怯怯地看:“将军还是喜欢姐姐吗?”

马生转过头,急起来:“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坐起身诚恳地看着梅姝:“我若是,怎么会同意与你成亲呢?”

梅姝点点头抱着他的腰。

而马生望向窗外飘摇的风雨,表情深不见底。那条虬龙般的疤痕横贯脸面,显得无比狰狞。

“将军好,我便好。将军不好,我也不好。”她这样写道。

马生低头看她,小巧的身段,连遮风挡雨的用处都没有,却大言不惭怜惜他。

着实可笑。

“不要说这样的话了。”马生捂着嘴。

梅姝抬头坚定地看他,马生看懂了意思。

“我不是不信你。”他叹息,“本该是我就你,如何你来让我。”

梅姝坐起来,写道:“哪里有本应该的事?”

她缓缓地写:“我虽然弱小,可也不输将军,便是为将军丢了性命也心甘情愿。”

写罢,抬头看着马生。

烛光摇曳,那张脸半明半昧,眼神坚定而清晰,仿佛暴雨击落下来的两颗星。

马生有瞬间愣神,内心隐约波动,很快心内冷笑。

他垂眸,只道:“嗯。”

“睡吧。”马生不想再聊,忽然觉得意兴阑珊。

梅姝感觉到他的异样。

她跑到梳妆台,打开镜匣,取出样东西。

这突兀举动让马生下意识摸向衣服暗格里的匕首。

马生笑着,手也握紧几分,战场上无论任何人都值得警惕,这是他活着的依赖。

梅姝伸过手递给他。

没有接,马生低头先看,神情有些奇怪。

小巧简单的青色荷包,那荷包鼓鼓似乎藏了些东西

马生正要拆开,却被梅姝阻止。

“不要拆,拆开就不灵了。”梅姝赶紧握住手。

马生注意到她明显扎痕的手指,这才仔细端详绣样。

缎面绣着一把宝剑,做工粗糙,但看得出认真,该有的特征都不少。

那绝不是一次两次能绣成。

到白府后他很少在人前佩剑,唯有两次手痒起来练剑,正好她在旁边。

她这就记住了吗?

马生越发怀疑她的企图。

“里面装着什么?”

少女笑成月牙湾,执手而写,道:“愿将军一生平安喜乐。”

她很认真,这是她的真心祝福。不管如何,他足以得到尊重。

马生垂眸缓缓道:“有心了。”

而心里不知想些什么。

……

京都新人换旧人,御书房堂前坐着新朝皇帝宇文樊。

海公公将南边来的密折呈上御前。

宇文樊原本面无表情地翻看,似乎看见有趣的折子露出笑容,转过头问道:“马生快成亲了吧?”

“算起来已经快半年。”海公公一直关注着。

宇文樊又笑道:“委屈他了。”

“唤指挥使进来。”宇文樊翻开另一本密折。

不久,身着玄色飞鹰服的青年跨步进入殿内。

“臣裴朗恭请圣安。”

宇文樊低头边看边问道:“有什么动静?”

“外朝对新政颇有议论。”青年声音沉稳有力,“户部尚书有书信往南边。”

皇帝抬起头,若有所思:“有几家?”

“以杭阳符氏为首共有十二家,”他停顿,“似乎还有前朝余孽。”

宇文樊摸着下巴,道:“南边还能抽调多少兵力?”!

“金南的刘老将军、杭阳的于统领、安越的方统领都是满员。”

“你到杭阳配合马生。”皇帝想了想,“顺便帮朕带句话。”

裴朗点头应诺。

“朕期待着他凯旋。”

杭阳白府,马生也起床,看了眼帐幕里的白玉山,悄悄起身穿好衣服鞋袜。

回到住处,他掏出那鼓胀的荷包,拂过针脚勉强合格的绣样,静静坐了许久。

随后,还是裁开荷包,倒出来里面的东西。

哗啦倒出一堆白纸。

这和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马生拿起纸张又是微愣。

一张,两张,三张……

他坐在那里认真看完,抒出一口浊气。

显然,梅姝骗了他,里面根本不是符咒。

可是,马生有些茫然,右腿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又重新拿起来,静静地看,脑海中浮现她写字时的样子。

我爱阿生的眼,愿锐利如常。

我爱阿生的唇,愿言笑晏晏。

我爱阿生的眉,愿壮志凌云。

……

我之所爱阿生,爱之所爱,欲求而怯。

我之所爱阿生,怨之所怨,辗转反侧。

我之所爱阿生,痴之所痴,难舍而惧。

……

等他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呼吸急促,面红耳赤,内心填塞满情绪。

他也变得又怯又惧,似喜似忧。

他是病了。

哇哈哈,对不起,我是土狗,喜爱裙下之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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