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梧一直笑着，酒喝得看着很文雅。一小口一小口地抿，夏知微也放心不去拦着。

但其实很快，在不大一会儿梧哥扔开两个酒坛时，夏知微按住梧哥再次抬起拿酒的胳膊。“我……去收拾点菜，或者——”

微生梧移开夏知微的手，凤眸微微眯着，却很清醒。“哥……不喝这，就是了。”

夏知微抿抿唇，那当然最好。但是她不敢劝。梧哥……内敛，或许说不上，但心思很深，总是真的——愿意发泄出来，总是好的。

微生梧抬手，夏知微不解梧哥要做什么——但不管做什么都做成了，玄蹬翻了酒坛蹿上微生梧的肩头。

微生梧气的发笑，点着小黑猫的脑袋，“七八年前见你就是这副尊容，也不见个长进！”

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小猫满不在乎甩甩尾巴，钻回了原来的窝。

夏知微明明是看着她钻进去的，可下一眼再看——却分明是个实心的石头！

——也是这分心一眼，没看住。

微生梧右手虚攥着空气，足尖抬起步步高升，竟然坐到了枝上。

夏知微不很了解这是棵什么树，看着有些熟悉——像是凡尘的梓树，也像是楸树，和灵植如缕也很像……但总归，不是能用来爬的吧？

微生梧倒轻巧，夜风热吻柔软的青丝。他笑得狡黠又得意，从空间里拿出一大坛——

烧、刀、子！

夏知微起初并未认出，可架不住梧哥太得意了，由不住她不深想。

想起来那一刻，夏知微忆及梧哥说起魏掌门送了杜前辈三坛烧刀子时的愤怒——恨不得把那家伙扬了！这才颇觉得，深、有、同、感！

“我答应了……”

“知微，我没动哦……”

梧哥的笑意很自然，微微上挑的唇角，溢满柔情的眼神，轻轻摇曳的话语……便是知秋本人，都不知道她这张脸还能这样好看了吧？

“哥……”

“说话……”

“算数的……”

夏知微：“……”她沉默良久。

真是拿梧哥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喝这。真是的啊，还不如和那个呢！

慢慢的，天光亮起。

夏知微抻抻手脚，这一夜，可算过去了啊。

结界消失，不等夏知微怎么样，云落便冲了进来，“园主……”怎么样。

轻手轻脚将人带下来，急急忙忙对夏知微告了句“有劳”便不见踪影。

夏知微：“……”算了，云师兄，稳重。

——除了最后叛出溁园，都是稳重妥帖的。

等晌午再见到云师兄，夏知微才了解云落是去服侍梧哥沐浴洗漱了……有些尴尬，夏知微便转头问亭子，问树。最好……能旁敲侧击一下，知秋，或者其他梧桐巷的人，知不知道‘玄’。

“那是梓树。”云落答的轻松，“据说最初有许多，但梧桐巷毕竟叫梧桐巷嘛，殿下后面砍了不少，现在也只有这一棵了。”

梓树……许多……一棵……

——“原是没有的”……

——【一棵梓树会很孤独】……

夏知微不动声色同云师兄闲聊，思绪却转到上玄里的那个人身上……阿棠棠。阿棠棠。

毕竟知秋与芮师兄同辈论交，离了北岭越久，夏知微便越觉得阿棠棠难以叫出口——总像是冒犯。

那些曾经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礼物，早就在天机阁里查到了出处——梓树的种子。却仍旧满头雾水，不解这颇为无厘头的礼物缘由何在。

或许，是给梧哥的呢？

阿棠棠，究竟也怕他的小七，伤心。

砍掉的树，还有机会种下。

人生的路，总能结识新友。

夏知微问了能不能在这边添些草木，云落有些为难，但还是抵不住夏知微多叫了几声师兄，便也皱着眉头同意了。

不是一日能成的，夏知微倒也不急。查了习性，又自己出灵石买了阵盘摆起聚灵阵……万事俱备，才小心拨弄那些种子。

聚灵阵不愧它耗费的灵石，也不愧它的盛名。

种下第二天傍晚就长了苗，四五天边有一米来高。

夏知微欢喜得连茗卿送来的一纸契书都只草草通读一边就丢开，至多对于茗卿没有亲笔有些不满，或是担忧——忙到连一封信的功夫都没有？还是手臂受了伤？

真不是瞧不起茗卿没本事受重伤——但据说那不是收尾了么？还有知秋护持，茗卿本人的修为也争气……按梧哥有天打趣的话来——“袁小子这修为，去哪个势力谋个长老的位子也是可的了！”

“知微。”

夏知微僵笑着回头，这么叫她的，除了梧哥，没别人！

梧哥到底是怎么把她的那么轻快的名，叫的听起来就稳重异常的呢？

“哥。”

微生梧除了那晚的醉酒失态，却一直都“正常”极了。他此时伸出手，佯做掐诀的样子，沉吟半晌道：“我觉得，今日有寒。”

“你那些苗苗，还是算了吧。”

夏知微不知道该笑梧哥什么时候学的夜观天象，还是该气！梧哥也会掩耳盗铃——他还能不知道自己摆弄这些“苗苗”，是做什么？

“……”或许梧哥一向是不愿意同他们吵的，夏知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了这个念头，但却在此刻明晰成型。微生梧垂着眼，避过话取出房契地契重新开口，“看来，茗卿是怨我了。”

夏知微吓得一个激灵。

终于……还是到了？

——也说不出激动还是害怕，应该得有为了那些事情那些不白之屈得雪的激动的……但害怕……

怎么，偏赶着阿棠棠也出事……梧哥，怎么办。

其实，夏知微苦笑，于私心讲，或许不管什么时候，她都不想让梧哥被迫回答那些问题。

梧哥既然不愿意……不管有没有误会，还是真的做了……做了什么事，都是他难为开口的。只要说了，甚至只要动了坦言的心思，那结果的意义，都是一样的。

与正义无关，与是非无关。

即便最终真相大白，溁水仙君声名更盛，也都晓得从来不是梧哥对不住谁……也改不了，他们逼迫梧哥坦言的事实……

微生梧甩甩手中的单子，“喏！这是怪我没有说话算话了。”

“——说过教你管账理事，却带着你到处跑四处玩，可见是，捧杀喽。”

夏知微……木着脸，抢过契书，转身就走。

逗谁呢！梧哥！

“好吱吱，”微生梧想了想，“我真的觉得会有霜冻，要不……咱们给树苗穿点棉衣？”

谁要管账！谁要理事！哼！

“知微，那间宅子我昨晚瞧了瞧……”

夏知微哭笑不得，梧哥不远不近地跟着，竟然介绍起宅院里有什么哪里还需要填什么哪里应该注意什么……

她不好走太快，一来梧哥要跟，肯定不会被甩开，二来梧哥要是也烦了……本来只是玩笑，倒也不值当。

夏知微回了屋子，跪坐着抱起琵琶。总不能荒废了。

她的屋子本来就是知秋亲自安排的，采光好，离主殿也近。只是……看不见亭子的，也看不见树。

梧哥不念叨了，夏知微却反而还真有点担心——不会真把那几棵宝贝苗苗给冻着吧？

微生梧把玩着手里的琉璃盏，和夏知微说起微生枫出生时的天地异象——好大一只凤凰虚影冲进府中，说起无尽海里的鲛人——血竟然真是蓝色的，说起周岫本来取字子清——后来却自暴自弃叫自轻更得了个诨号无心公子……

夏知微惊叹于他的控制力——梧哥一个字都没提某个人……归峦仙君，杜棠前辈。但想想梧哥就连昏睡时也会克制挽留他人的力道，倒也，不足为奇。

指拨弦动间，嘈嘈切切，一如已乱的心音。

“下雪了。”

夏知微一个激灵，顺着梧哥的目光向外看——天空零落着雪花，晶莹地已在地面盖了一层。

从前她每个冬天都能看见雪，习以为常。便以为真为常见。

只是来了殇弃，跟着梧哥定居溁洲，才恍然冬天的雪也可以少的可怜，只有湿冷的空气粘腻在周身。何况，已晚春。

连梧哥似乎也迷醉在这不常见的盛景中，手中的杯盏“桄榔”一声掉在地上。

“啊！”夏知微突然尖叫一声，她的梓树！

“没关系的。”

微生梧目光温煦，语调随和，“阿棠，是个很温柔的人啊……”所以即便至死，也不许因此伤害什么。

顿了顿，微生梧教导夏知微道：“不过你出去接触一下，也好。”

夏知微觉得自己不太明白，这雪……和归峦君上有关？

梧哥淡笑着点头予以肯定，“能被称得上仙君，修为总至少也达出窍之境。阿棠是变异冰系灵根，和你的水属总有相通之处，或许可以从中得到些许明悟。”

“因果相生。”

“百族供奉仙君，仙君庇佑一方。修者参悟大道，归尘时自尽散灵力反哺天地间。”

“虽这样说，但能让整个世间变色的，也只有仙君们有这个能力了。”

“——算是仙君给予世间，最后一点痕迹。”

自此，无魂无魄，无以往无来者，无归处无前路。

十一月七日。那个啥……元旦快乐哈～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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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烧刀子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