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峰居的烛火一夜未熄，楚安然站在门口踌躇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敢进去。
好不容易熬到了第二日，她才刚刚睁眼，就见熟悉的二哥穿着一身漂亮的黄衣，背对着他站在院门口，那背影看上去甚是孤独。
楚安然既十分诧异又觉得十分兴奋，披上衣袍就跑了出去。
“二哥怎么这么早就来？”楚安然笑道：“昨夜见到了杨姐姐，你可觉得十分开心？”
楚元成淡淡的回过了头，他的表情当中看不出一丝情愫。
“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啊？”
“是你找她来的？”
“是我。”楚安然点头，“杨姐姐是我的朋友，也是四姐姐的恩人，她本就该来。再说，二哥哥不也是……不也是……你该不会昨晚什么都没同他说吧。”
顿了一顿，楚安然又道：“我知道你现在不敢见她，所以昨晚让着樱废了好大劲儿才将杨姐姐留在咱们楚宅过夜。二哥哥，你不会……”
“她不会跟我在一起的，我与她之间绝无可能。”
此言一出，安然也听出了他话里的疲惫和绝望。他显然是刚刚经历了什么，这不是他以往的神情。
为什么不会？楚安然惊愕。难道说就因为杨姐姐是嫁过一次的人？
可是……
“是她跟你说的绝无可能？”楚安然抬眸，“二哥哥只需老实回答，昨晚你真的如数说出你的心意了吗？是她亲口拒绝的你？”
“是。”楚元成在她面前没有隐瞒，“我承认，我很喜欢她，跟她是否曾经成亲没有任何关系。自见到她的第一面起就再忘不掉，我甚至真的想过为了她此生都不再娶妻。”
“那二哥你为什么就不再好好争取呢？”楚安然急的抬高了音调，“二哥就没有想过，破釜沉舟一次？若是这一次都真歌曲不来的话，那么今后你们可能连最基本的朋友都做不成？你不觉得惋惜么？”
“安然，够了。”
“二哥以为，我是在不知道杨姐姐是否对你有心的情况下就糊里糊涂的将她请来的么？”楚安然咬牙，“我几日前才刚去过田庄，也进去了她的房间。她心中对你是否有意，你以为我会看不见吗？”
“总之，这件事情，今后休要……”
“我不跟你说了，杨姐姐现在何处？”
“我说够了。”
“着樱，你知不知道？”
“安然。”
院外传来了清凉的呼唤，安然猛地回头，正对上了沐枝一双清亮又温柔的眸。
杨姐姐？
她怎么如此早就背上了包裹，她这么早就要回去了吗？昨晚家里明明已经留下了她一起用膳，她也欣喜的答应了的。
难道就是因为昨晚二哥的那一番话？二哥现在都不敢回头看她，他们两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杨姐姐可不可以先不要走。”
“为何不走，夫人的生辰已经过完，并且过的很好，不是么？”杨沐枝无奈摇头，“安然，这里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麻烦你送我出门吧。”
“杨姐姐……”
“怎么？你不是正好也有事情同我说吗？”
楚安然咬牙，点头应允，冲着楚元成冷冷一瞥，便随着杨沐枝走了出去。
着樱跟着楚安然一同去了，院门口终只剩下了楚元成一人。鼻尖的香气渐淡，随后消失。他这才缓缓回头而望，只是那条路上已经没有了他的影子。
“二公子就这样放她走了么？”
紫衣公子的声音幽幽传来，楚元成知道是他，没有回头。
“我与他的事情，秦世子倒不必插手。”
“你们是她看好的人，杨姑娘也是安然最喜欢的朋友，你们的事，我可以插手。”
秦斯年只是淡淡的回应，缓缓上前两步。
“秦世子您倒是雷厉风行，做事不给旁人留任何余地，认定了谁也不在意别人是否对你也一样有情。这世上可不是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
楚元成的预期当中透露着不屑。
“一方付出的感情的确没必要强求，可你又怎知一直是你一厢情愿呢？”
“秦世子莫不是当人师父当太多了，连这些事情也需要你教我了么？”楚元成有些自嘲的笑笑，“那我就不妨听听，秦世子您又有什么高见。我堂堂一个世家公子被最喜欢的姑娘礼貌又客气的拒绝，我倒要看看，你想如何强迫我，强迫他呢？”
“很简单，也并不是强迫。安然为了确认杨姑娘的心思，在她的田庄旁敲侧击了整整一日，才明白了她只是心中纠结无法表达，才欢欢喜喜的将她请来。她的那点小心思，像杨姑娘那样冰雪聪明的人不会猜不到安然就是为了二公子您的事情而去。可她却还是来参加了楚夫人的生辰晚宴，定不是要亲口将你拒绝的吧。”
“秦世子难不成还听到了我与她昨夜的谈话了不成？”
“不曾。”秦斯年摇头，“只是我虽平日不怎么见人，却也懂得寻常人的心思。我劝楚二公子您好好想想，像杨姑娘那样的条件以及她心中的牵挂，在这个时候面对一个世家公子的示好，难道真有可能在只听到你第一句的时候就会点头，欢欢喜喜的应允？你若真心喜欢，难道只这一次就想放手吗？”
此语一出，楚元成的面色一白。
“人的一生很短，能够选择一人，又同时被一个人选择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二公子是个聪明人，大约只是需要时间去想明白而已。这件事情并非是安然操之过急，只是如若遇到同样发自肺腑喜欢的人，我想就算是她也不会像二公子一般扭捏。你当初是如何选她在那个时候去找兰亭公子表明心意的？如今遇到自己身上，就不行了吗？”
“秦世子还是莫再说了。”
楚元成淡淡的垂下了眼帘。
“我跟她，不过是缺少更多的机会罢了。”
“今日的话我也说的够多了，将来我不会再让安然做这样的事情白白让自己伤心。但我想作为楚家的女儿，她更希望的也是自己的兄长幸福。机会总会有，可这辈子就这么长。你错过了越长时间就会越后悔。等到真的没有办法再争取到的时候，就只有追悔莫及。”
说着，秦斯年缓缓仰头，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秦世子聊了够多我的事情，是不是也该说说您跟安然的事情了。”
楚元成淡淡转移了话题。
“我想世子殿下您也应该看的出来，拜您这一出出戏所赐，她如今，怕是已近哥对你情根深种了。”
“哦？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现在就连安然自己都不再否认她落入了你的连环套里，已经无论如何都出不来了。”楚元成终于回头，正对上了他一双深黑色的眸。
“秦世子可知道我妹妹若是真的嫁给了你，对他而言又等于失去了什么？”
“她失去的，永远都比不上他得到的。”
“得到什么？你的爱么？”楚元成冷笑，“你的爱对她来说算得了什么？将来若是有人让你在她和亦王府之间做选择，你做的了么？就只说过段时间她要进宫去面见太后，若是太后逼她做一些她很不想做的事情，她不肯做呢？按她的顽劣性子如若真是在宫里面得罪了人，她又当如何？若是她将来不肯做一个老老实实的世子妃，真的惹出了不必要的祸端，你又会如何待她？”
楚元成的话字字珠玑，同样的话，他也一样在三弟成亲之前问过，那时的话并未如同今日这般严重，却也令三公子躺在床上想了整整一宿。
未料那秦斯年却好像什么也未曾听到一般的云淡风轻。
“想不到你这个做哥哥的，竟然这么低估自己的亲妹妹么？”秦斯年淡笑，“我早与她说过，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她什么都无须顾虑，反正她的背后有我。”
顿了一顿，他继续道：
“至于她是否会面对宫里其他人的威胁，我是否有朝一日真的要在他和亦王府之间做一个选择。今日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二公子一声，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我会保护她，也会保护对我来说同样决定重要的家人，甚至是这华国需要我保护的任何一人。”
“你肩上背负的东西过多，怕是已经装不下一个她了。”
“不试一试，又怎知道能不能装的下？”
楚元成冷哼了一声，却是一句话都接不下去了。
“秦世子，这些日子，我们楚家能将你当做家人一般善待，只因为你是我妹妹心仪的人，与你是不是亦王府的世子并没有任何干系，这一点你知道的吧。”
“知道。”
“那你可知如果真有一天，我妹妹在你那里收到了任何委屈，你可知道等着你的会是什么？”
“到时候不劳你二公子找我寻仇，我自会在我处理好所有家事之后，将我自己交给你们楚家任你们出气。”
“那就请秦世子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楚元成咬牙。
门口的菊青跑来跟楚元成传话，说是楚夫人有事情相寻，要他立刻到前厅去见。楚元成点头应了，冷冷的痛秦斯年告辞。
菊青刚刚在院门口就闻到了玲珑居里的烟火味儿，十分歉意的朝秦世子笑笑。
“世子莫怪，我家二公子他其实只是……心情不好。他打心里是很尊敬秦世子的。”
“我知道。”秦斯年淡淡点头，没多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