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微的心中,苦涩无边。
她听懂了谢清隽的未尽之言,有些秘密,注定无果。
幼时,她跟在他身后,喊他表哥;大些,她的目光追逐着他,唤他子霁;他是哥哥的伴读,她一日三次地给冷脸的哥哥请安。
帝王的掌上明珠,骄矜如高傲的白孔雀,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喜欢。她怕强硬的父皇点了鸳鸯谱,断送他的青云路;也怕他心有不愿,终日困守。
还未及笄的她,自信地以为,只要她一直在,总能等到他的心甘情愿。等他愿意,等他位极人臣,她愿舍下公主的尊荣权势,为他洗手作羹汤。
哪怕被厌弃,被赶出宫,念头也未曾改变,反而更加明晰。
他是唯一看望她的人,唯一惦记她的人,他在乎她。她的兄长自顾不暇,何曾想起自己的胞妹?
现在。
李云微放弃了。
谢清隽有了真正的心悦之人,那个人,不是她。真情实意与虚情假意,李云微分得清。谢清隽是个顶顶好的人,被他认可的女郎,也定然有过人之处。
若爱一人,必爱他所爱。爱屋及乌,乃世间爱之最。清修惯了的李云微熟稔地抽去烦恼丝,平静地接受事实,并在心底祝福他们。她改了称谓,说:“贺兄长与姜娘子大喜,婚仪时,我必到场。”
姜柏枝笑答:“承姑娘吉言。”
李云微又说:“两位兄长都来寒山寺,我不胜欢欣。本该陪着诸位,可我正清修,应远离世俗纷扰。兄长们、姜娘子,我先回避。寒山之景美不胜收,愿你们玩得尽兴。”
“那姑娘先去,我等便不打扰了。”姜柏枝顿了顿,似是随意问起,“姑娘与这位郎君既是兄妹,可还有体己话?我与谢郎在这,倒是不方便了。”
闻弦知雅意,谢清隽颔首:“确实,若不然,我二人先进去……”
李昭陵不打算和生疏的胞妹叙旧,可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拒绝,难免怪异。他侧身,冷淡地李云微说:“走吧,去偏殿。”
李云微低眉:“是。”
这对兄妹之间冰冰冷冷,态度古怪,毫无半点温情。
饶是如此,姜柏枝也没有说什么。倒是谢清隽,频频看向她,担心她发现端倪。
姜柏枝察觉出心上人的异样,却一言不发,只一味向前。这下,就算谢清隽想问,也什么都问不出了。
至此,几人各有归处。
李云微与李昭陵,带着随从,前往侧殿。姜柏枝与谢清隽,进了寒山寺正殿。至于朝朝嘛,走累了,在门口的长凳前歇脚呢。
-
正殿。
殿内寂寥,除了姜柏枝与谢清隽,再无旁人。
乍一想荒诞,细想却情有可原。
寒山寺乃长公主清修之地,普通百姓怕冲撞了贵人,不怎么前来。达官贵人想来,寒山陡峭,到不了山顶。剩下少之又少的,又因春山清冷,天色多变,琐事繁忙,没有来此。
此时的寒山寺,仅有几位客人。
谢清隽与姜柏枝并未交谈,只一心拜佛。跪拜时,二人神色庄重,态度虔诚。
神明,本就是玄之又玄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古话曾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拜完所有佛像,姜柏枝起身,默不作声地来到殿外的廊檐下。谢清隽跟上,站在姜柏枝的对面。二人之间,不过三尺。
“弯弯,你方才这么说,是想支开他们吧?”
“……嗯。”姜柏枝承认后,冷不丁地抛出个惊雷,“若是圣上与长公主一直在这,你我也不方便讲话,不是吗?”
谢清隽愣住。
他如何也想不到,姜柏枝竟直接猜出了李昭陵与李云微的身份。
哪怕是出类拔萃的谢氏子,也难以应对如此情景。一向雍容闲雅的他,抿着嘴,略有局促,呈现出极大的反差。姜柏枝爱极谢郎眉眼生动,自难不动心。
那已经消弭的、如今又蠢蠢欲动的念头悄然浮起,姜柏枝抬起手指,轻轻地在谢清隽右边的脸颊上点了点。谢清隽一动不动,宛如一尊僵硬的石像。
被姜柏枝触碰的地方,像是被羽毛挠了下,又迅速抽离。快得无痕,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这微妙的刺激。仿佛平静的湖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谢清隽的心湖所受动荡,远比这强烈几百倍。他位于风暴的中心,身不由己,只能跟随着姜柏枝的动作,心荡神驰,目眩神迷。哪怕是一瞬,细腻的肌肤也随着这触碰发热发烫。他的脸红晕一片,仿佛黄昏时的火烧云。
他真敏感。
姜柏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她双手抱胸,促狭道:“谢郎啊,方才不是夸我聪明么?怎么我真猜出来了,你倒傻了?”
谢清隽心迷意乱,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呼吸。他摇了摇头,啼笑皆非:“弯弯,你真聪慧。欺瞒你,无论有意还是无心,都是我的过错。只是,我很好奇,是哪里没藏住呢?”
姜柏枝嗔怪,白了谢清隽一眼,随即道:“最开始,我只当巧合。但后来,我察觉不对——试想,何人在此清修?又有几人,能当谢家子的表亲?又说起这玉佩,价值连城,乃传家之物,怎会有两个?初时我还未想到,这后来么……”
“谢氏姻亲虽多,但最为耀目的,不过几位。我猜到长公主的身份,顺藤摸瓜,自也知晓了这位郎君的身份。他就是先帝第九子,当今圣上,清姝的夫君。”姜柏枝肯定道。
谢清隽心中暖融融的,他无法抑制自己的喜悦与骄傲。他已经不满足于现在的距离,他想上前一步,抱住她。更有甚,他想……他想与她成婚。
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谢清隽的脸更红了。脸发热,头晕眩,他的头顶似乎在冒烟,他整个人快要燃起来了。他慌作一团,微微偏头,目光躲闪,下意识地回避姜柏枝牢牢盯住他的视线。
“你在想什么?”
谢清隽的异样,姜柏枝不是没看见。她在意的,更是谢清隽的反应。她不满谢清隽的躲避,于是双手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却不容拒绝地将他的脸转正。
“我在想……在想……”
对上姜柏枝清澈的、黑白分明的双眸,谢清隽难得嗫嚅。他总不能说,我在想,我想娶你。
那样直白的话,他说不出口。
憋了半天,他以一种迂回的方式道:“我在想,姜叔父什么时候能安顿好。”
-等安排好国子监事宜,就该商量你我的婚事了。也不知再过两月,你我的婚期能否订下。
“嗯……就这个?”
姜柏枝眨了眨眼。
谢清隽听出了其中的调笑,他又低垂眉眼,不敢回应。
他这般别扭,姜柏枝反倒笑了,她笑吟吟地岔开话:“幸亏谢郎阻止了我,否则,我怕是要触怒圣上。想必,圣上是看清姝与子霁的面子。今日见圣上,果真是口耳相传的明君,谢氏倾心辅佐的君王。”
姜柏枝没有正面回复,谢清隽的心中顿觉空落落的,他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遽然,姜柏枝猛地一拽。谢清隽下意识地提气,又因为是姜柏枝,他放松了警惕。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夜,他们的初见。回过神,姜柏枝将他拉到了下一个台阶,比她矮了一阶。
现在,他们真正地平视了。
姜柏枝凝睇着谢清隽,收起所有的漫不经心,认真规划着他们的未来:“谢郎,我想在夏末秋初的时候定亲,在一年的最尾成婚,可好?”
“好。”
谢清隽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亦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他的身与心,都属于了姜柏枝。
许久,他才醒悟,姜柏枝这个鬼机灵,明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说,净耍着他,让他的整颗心七上八下的。
情郎反应过来了!
姜柏枝自然要说些甜言蜜语哄他,她眉眼含笑,轻声道:“檀奴。”
“什么?”
谢清隽不解,恍惚间,他听见了姜柏枝唤他“檀奴”。而“檀奴”的意味特殊,是指女子对情郎或丈夫的昵称。
“檀奴。”
姜柏枝又唤了一遍。
这下,谢清隽听清楚了。
不等他反应过来,一股清浅的、沁人的松柏香向他袭来,然后温柔地将他包围——是姜柏枝靠了过来。
“不见檀郎,我心戚戚。既见檀郎,何处不喜。”谢清隽的眼眸中,倒映着姜柏枝,她缓缓说出后半句话,“——我见檀奴,檀奴见我。”
我见檀奴,檀奴见我。
我见到了情郎,情郎见到了我,亦或是……
我眼中是情郎的倒影,情郎眼中是我的倒影,我们相伴相依,永不分离。
姜柏枝越靠越近,她的面容愈来愈清晰。到后来,谢清隽的眼睫微微颤动,有些不舍地、半推半就地合上了眼帘。
姜柏枝吻上了他的眼睛。
谢清隽是丹凤眼,时而凌厉,时而柔情。
吻他的眼睛,是心血来潮。
一触即分。
肌肤相碰的瞬间,姜柏枝感受到的,唯有谢清隽略高于她的、温热的体温。
1、很喜欢甜甜的恋爱,甜妹 女主导,限定恋爱版的姜柏枝真的很可爱,谢清隽也是,嘻嘻。
2、但愿弯弯以后还能认为他是明君啊。
3、李云微是个不错的表妹,但李昭陵是个糟心的表弟。
4、欢迎收藏评论,我爱你们,我带着新文杀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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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 檀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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