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鸟散去，子夜灯灭，天城上下一片寂静。

远处的山水有如墨画般弥漫在轻薄的雾气之间。

洛心知发觉封默言并非在往住处方向而去，而是兜兜转转来到了一块隐秘的地方，乍一看像是乱石堆砌的山洞，可里面还朝外冒着热气。

“这里是宝鉴山泉，男弟子们沐浴之地。”似乎是看出他的疑惑，封默言已先说出了答案，“子时已过，这里不会有其他人在。”

“……”洛心知蹲下身子，手在水中滑动，温热的触感。这家伙，带自己来这里，难道真被臭到了？

原本还怕遭受非人的待遇，没想到还能泡上澡，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洛心知美滋滋地解开腰带，打算赶紧体验一下这温泉，但上衣脱落之后，他的手又紧紧抓牢了裤腰头。过了会儿，他尴尬地回头看了看，低声道：“咳，你……”

封默言冷冷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片刻后，他淡淡道：“莫非不明白我的用意？”

什么意思？是要看自己泡澡？

就说这狗东西没安好心！

“你想钻研我的身体不打紧，但我一紧张身体就会出现问题，也不必急于一时吧？”他假笑应付道。

“紧张？”封默言似乎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你是说，已经被不计其数的男人玩弄的身子，如今再被看就会紧张？”

“什么玩弄……”洛心知慌张地看他，却又无法反驳，只能嘟哝着，一脸不悦，“这难道是我想的吗？我又不是……”话说回来，这个月使，真的已经和很多人都……那个红衣男宠在死之前，确实是深爱的眼神。

趁热雾浓重之时，他直接跳了下去。

连自己都没看清楚身上究竟是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

真舒服。

泡澡简直是最美妙的事情。

前提是没人直勾勾地看着。

洛心知靠在岸边，看着上方的封默言弯下腰，竟然将手伸了过来，握住了他的两只胳膊。

“原来是玉晶砂。难怪乎你重伤易愈，而这些刀痕却还留着。”封默言微微笑着，“这般恨我吗？”

洛心知看着手臂上的“迟”“言”二字，咽了咽口水，“谁说我恨你……对了，你知道……玉晶砂？”他转移话题。

“将这些稀碎砂子嵌在伤口上不让愈合，难道不是恨到难以忘怀？”

糟糕，他的表情好像变得很恐怖似得。

但仔细一瞧，仍旧是那种淡然柔和的表情。

“就不能是……呃，当成可敬的敌手，督促自己变强，而去超越吗？”说的自己都不信。

封默言没有回应，只是放下了他的手臂，又伸手摸了摸他的后背。

“哎哟，你干嘛……怪痒的……”洛心知嬉笑着躲开，却被按住了肩膀。

“据我所知，你们魔教并非全是妖魔，也有不少人族，比如你。但你入侵时分明有一双翅膀，现在却看不出丝毫痕迹……”封默言边撩起他的长发，边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胛骨。

“哦，是吗？”洛心知眼珠一转。难道自己能飞？但他立刻又被打消念头。

“若是在天城不小心露出来，我会把它们剪掉。”封默言像是在爱抚心上人的肌肤，却说着阴冷的话。

“不，不会的……”他根本就还不会使用这副身体，又怎会……“唔……你在往哪……”腰间的手似乎在游走。

封默言的身体已经蹲了下来，声音也已近在咫尺：“我与你交手虽只有寥寥数次，但也非对你一无所知。一年前那次大战之后，你们魔教元气大伤，但你却不辱使命，将天元合宗的黑白阴阳棋给盗走……”

“只为一副棋子？啊……”洛心知像是受到刺激一般仰头喊了一声，整个人靠在了身后封默言的肩上。

怎么回事，那手指只是轻轻地扫过他的腹部，就有一种狂躁而兴奋地感觉冲击大脑。

“难道不是吗？”封默言双眼一凛，似是在观察着他的表情，“想必你们早已弄清那副棋子的用处，打开了天月湖底下的暗门。”

原来是开门的钥匙吗？

“我知道，既然你的主子封了你的口舌，许多事情你也没法与我明说，”他见洛心知略有迷茫的神情，继续抚摸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况且，我也只相信自己所见……”

“不，住手……！”洛心知忽然呻吟了一句，像是回过神来，立刻抓住他的手，“不要再继续了……”

“哦？”封默言温和地将手从泉中抽出，“看来与我想的不错，你连身上的五感都做了功夫。”

什么……意思？

“五感异于常人，确实能够捕捉到不少细枝末节的东西，能够让你敏锐地作出反应与判断，不过……”封默言站起身来，以一种蔑视与不屑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水中微微张嘴、媚眼如丝的人，“可你想要的，并非如此吧？”

只是碰一下，就如此有感觉，分明是为了……

变态……

洛心知看到他的目光如此鄙夷，很想替自己辩解什么，可感受到身体的反应，又心虚不已，无从说起。

“沐浴完回屋。”封默言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似乎并不想在此时与他有太多交集。

洛心知沉默了许久，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可能是水太热了。他也不想再多废睡觉的时间，便出了泉池穿好衣服，赶紧离开了。

夜里风寒，他紧抱着自己的胳膊往回走，竟看见那天上的月亮变得更加巨大了，天城虽高入云霄，但怎么看都不太寻常，而那些星星也比他看过的所有都要繁密明亮。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游戏制作人不是写实派，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也许其他方面也都是这样的。

行至一处，洛心知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迷路了，那个封默言也太相信自己的记忆力了，根本不知道他是个超级大路痴！这个时辰想找个弟子问路都不太可能，况且按天城规矩来看，他说不定还犯了夜不归宿的条例，容易被罚。搞不好这就是他故意的。

但他左右看了看之后，却发现不远处的悬崖上有一座古亭，而亭内竟有一人影，那人一头紫发，背对着洛心知，像是远眺山外青山，誓要看破红尘。

他迅速放轻了脚步。虽然好奇，但他并不想被抓起来，免得露馅。

“何人？”

洛心知停了下来，觉得冷汗直流。

“那个，我是……”

转过身去，他便瞧见一张惊为天人的脸，如玉的面颊，冷情的薄唇，一双含笑丹凤眼，内藏疏离与漠然。

他穿的是紫衣。

他想起那几个热心弟子给自己介绍过，这应是天元合宗的弟子服。

天元合宗，与那黑白阴阳棋有着莫大的关系，封默言说过，自己曾在一年前的大战中偷走过那件宝物，或许此人见过自己，要是被认出来……

“我认得你。”

“？！”洛心知如雷劈头，整个人不敢动弹。

“你是封默言身边的人。”

呃……是说前不久在问剑台上的时候吗？

“我是他表弟，阳天乾宗的新弟子，我叫封眀羽。”既来之则安之，先做个自我介绍。

那人眼中并无过多情感，只是稍稍打量了一下他，而后道：“既然是他的人，怎会夜半独自一人在此闲游？”

什么他的人，表弟！说表弟不行吗？“我不是闲游……怪了，你不也是还在外面看风景吗？”

“看风景？”那人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却很快明白了什么，“罢了，既是新晋弟子，有许多事不知也属常情。速速回去歇息，以后莫要在子时过后在外游荡。”

洛心知在心里笑了一声。

这人八成是心虚了，都是一样的罪名，谁也好不过谁，何必装的一副你饶过我的样子？看我怎么捉弄捉弄这个夜不归的“老”弟子~

“大半夜的，你在这看什么？”

那人本已回到亭中，见此人并不打算离开，还问起自己的事来，不由得侧目望他，几分细看，似乎有些眼熟，但不同于封默言那张俊美无方的脸，这是一副阴柔的皮囊，仿佛一块后无来者的画相被完美地剪下，硬生生塞进这件毫不相关的青蓝弟子服中。

“你师兄还未将这门中之事一一告知于你吗？”

“师兄……？”他是说封默言吧，在门中确实以师兄弟相称更合适，“我来才不过两日，他……只说了一些规矩。”

“那你也许知道天城地国总有十三宗门，但或许不知这些宗门擅修何法，长老们又各司何职。”

“这……我确实不知道。”他只知道下面那个绿衣服的门派是学医的。

“阳天乾宗主修剑法，而我派因得天独厚的方位所在，更易观星望月，所以更擅占卜之术。”

“你是说，你在这里是为了看星星看月亮？”

“你说的一点不错，”那人并未反驳他，反而抬起手来，指着天上道，“看见什么了吗？”

洛心知走到亭边，不敢往下看那万丈深渊，赶紧抬头望去，但除了一些星星和那巨大无比的月亮，也没什么别的了。

“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人忽然笑了。

洛心知本想说他好像个江湖骗子，在这坑蒙新来的弟子，看到这笑容反而一句话说不出来了。

算了，这些人都是老油条了，跟他在这周旋没什么好处，到头来说不定两败俱伤，一块儿受罚。况且再不回去，不知道封默言会不会怀疑自己在搞什么小动作。

他正想告辞，那人却冷下脸来，问道：

“那么，你和魔教是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