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魂灯引

翌日清晨。

春雪将宿渺能在人界用得上的东西整理齐全后,交到了宿渺手中。

一旁相送的阁老忧心嘱咐:“圣女此番入凡人界定要当心着些,困于鬼窟万年的邪灵并非好相与之物,若圣女有何处需要我等相助,还请速速传灵告知。”

宿渺将行李放入须弥戒,闻言温缓一笑:“省得的,通幽阁便有劳各位管事长老们带往琼山谷安置了。”

阁老颔首道:“谨遵圣女之令。”

宿渺转身走下石阶,秦子休适时以灵流形化为风,指引着宿渺朝通幽阁大门走去。

“圣女不好了!”一阁侍匆匆忙忙从后阁跑出来,神色惊惶,“小药仙师的魂灯灭了!”

“什么?!”

四下一片惊声。

宿渺转回身去,肃色道:“怎么回事?”

阁侍跑到宿渺身前,将双手捧着的一盏两拳大小、形似百叶草的琉璃灯呈向宿渺:“属下方才例行巡察魂灯苑时,便瞧见小药仙师的魂灯已经,已经……”

宿渺摸索着接过魂灯,的确触手一片冰凉,不似魂灯长明时那般温热。

“小药怎么会……”她不可置信地张了张口,脸色难看。

见状,秦子休不由打量向这盏魂灯。

蓦地,一缕微弱的光晕在灯叶内侧浮过,秦子休视线一凝,道:“等等。”

阁侍一愣,茫然望向发声的那团空气。

宿渺心念一动:“可是有何处不对?”

秦子休伸手从阁侍手里取过魂灯,阁侍只觉一阵微凉气流从掌心拂过,转眼魂灯便“浮”在了半空。

阁侍:“……”

阁侍一阵悚然,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秦子休无言扫了眼阁侍,旋即并指朝魂灯内凝入一缕灵源,几息后,灵源反向传来一道轻而又轻的扯动。

秦子休道:“仍有一丝魂息在,虽是凶多吉少,但并未殒命。”

宿渺心下大松,直接下了决定:“以魂息为牵引,先去寻救小药。”

秦子休看向满脸焦急担忧的宿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宿渺抬手咬破手指,往灯芯滴入指尖血一滴,不多时,魂灯便浮笼上了一层微红灵流。

与此同时,缠绕在宿渺腕间的魂链也叮铃作响起来,似有若无地朝某一方向引动着宿渺的手。

宿渺循着魂链牵引的方向抬起手,判断片刻还是不明,不由偏头问道:“此为何向?”

秦子休道:“人界南向。”

宿渺一顿,犹记留瀛洲朝人界南向而去,最先到达的是水云城。

水云城属仙门第一宗半沧宗管辖,整片城池一向祥和太平,鲜少出现血光,倘若小药是在这样的城池中出了事,是否意味着水云城也在鬼窟封印松动后被邪灵魔祟侵扰,变得不安宁了。

宿渺细眉颦蹙,脸色泛上一丝凝重。

阁老上前一步:“圣女,不若老朽带人前去搭救胡师侄吧。”

宿渺道:“不可,通幽阁隐迁一事需得长老操持,如非必要,医谷人轻易不可现世,以免撞上魔族。如今我医谷门人凋零无几,绝不能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

阁老眼眶一酸:“圣女……”

宿渺摇了摇头,宽慰一笑:“此行有子休助我,长老便安生替我照看好通幽阁吧。”

阁老沉叹一声,拱手应道:“是,定不负圣女之命。”

……

“小药是何人。”

秦子休瞥了眼宿渺因不熟悉山路而缓慢小心的脚步,眼瞧着就要被一枝枯木绊住,他扬手挥出一道灵流,扫净了宿渺的前路。

宿渺道:“是我师弟。”

师弟。

秦子休淡声道:“哦。”

他又凉凉道,“你也很挂念他的安危。”

宿渺闻言,有些奇怪地往秦子休那头偏了偏首。

也?

想到昨日谈及的渡玥,宿渺眼睛轻眨。

她道:“小药全名胡药药,是如今医谷幸存在外的直系子弟中最为年幼的小师弟,自小便伴我身边长大,与我情谊甚深。他及冠后,便常年喜好于游历人间,每每人界有苦困疾噩之人求助于医谷时,小药总会充当中间人,为百姓向医谷请助。”

思忖到关于宿渺的行踪传闻,秦子休道:“所以你此前哪怕不便离开仙界,也能扶救人界百姓,便是因为有胡药药帮忙将伤患带到了医谷吧。”

宿渺含笑摇头:“倒也不全是,医谷非凡人可入之境,遍谷林木花草对于仙修之人来说,的确是为良植,可凡人要是不慎碰触到了性质厉害的药草,恐怕会落得个爆体身亡,小药只是将伤患带到了通幽阁,我得了他传信,自会前去。”

越过人仙两界的交汇线时,时间已近黄昏。

临近交汇境域附近的城池,便是素有飞烟仙境美称的水云城,与交汇界隔着长河相望。

此时广辽河面水质澄清,暮雾蔼蔼飘浮着,似缕又似纱,笼罩着蔓延天际的夕霞。

两人行至河边渡船口时,只见长岸渺无人烟,只有一个坐于船头的艄公,以及漂浮在水面上的寥寥几艘渔船。

“二位可是要乘舟去那水云城?”艄公抬了抬草帽帽檐,扬声问道。

闻言,两人神色齐齐一凝。

这艄公居然看得见秦子休。

宿渺惊疑不定间,只听秦子休密室传音道:“怕是非人,静观其变。”

宿渺心下微沉,不动声色敛了眉眼,佯作无害姿态。

秦子休对着艄公道:“可否劳烦老丈载我二人一程?”

艄公暗暗打量了几眼面前这两人的穿着打扮,虽是未穿金戴银,不同于那些平常富人一般珠光宝气,可衣料质地却是只有仙家人才用得起的。

再瞧这二人面相,想是哪派不谙世事的千金小姐随着矜贵公子出门游历来了,一看便是单纯好骗。

于是他手势一比划,一脸的精明相:“二两碎银,成交便走。”

足足比人间市价翻了两倍。

宿渺也不犹豫,直接往须弥戒一点,便取出了几锭碎银递给了艄公。

艄公掂了掂银两,咧出一口黄牙,连带松老的脸皮子也跟着扯了扯,他道:“上来吧。”

船舟顺着水流方向漂去,艄公两手持着船桨,慢慢划动着。

夕风拂过河面,漾泛的粼粼波光如同碎了一河的星钻。

宿渺稳当坐在船篷,垂着眼皮揉弄指节处的须弥戒,神色温敛。

秦子休行至艄公身旁,眼望那已然夕阳西沉,暮色晦暗的天际,淡声问道:“听闻水云城来客一向络绎不绝 ,缘何今日一见却是与传闻不符?老丈可否为在下解惑?”

艄公诧异,转头瞟了眼秦子休:“老朽原以为你二人游历到此,是奉仙家之命帮忙除邪来了,方才便有几位仙家人乘了船去水云城。如今一看,竟不是?”

秦子休佯作肃然:“此话何意。”

“水云城入了邪咯!”艄公道,“前些时日城内有邪灵现身造了杀孽,将三家四户上下几十号人全给祸害了,可怜见的,没留下一个活口,墙垣瓦壁泼了个血淋淋的吓人。”

他唏嘘摇头,“但凡撞见这惨象之人,无不是夜发噩梦,没两个日头也死了,谁知道那是被吓死的,还是被邪灵入了身吃了魂。”

“你说说让这事儿闹的,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来水云城哟。”

秦子休眼眸微眯,正要再作细问,余光不经意间,忽然扫到了河内隐约急掠而过的几道黑影。

与此同时,艄公慢悠悠又落下一句。

“——还有哪个不要命的,敢上老朽的船哟。”

秦子休神色一冷,抬手挡住突然袭来的一记鹰爪。

他反手一击,生生将那面目陡变怪异,双眼暴突布满血虫的艄公掀翻在了船蓬上。

瞬息间一柄长剑入手,炫亮剑光破开虚空,秦子休持剑反身,朝艄公凛刺而去。

“子休且慢!切勿伤他性命!”

一声娇喝宛如铿声敲落,秦子休下意识剑势一止,出手如电一掌拍晕了艄公。

宿渺循声过去,急忙道:“我方才用魂链一测才知他尚有人息,怕是被邪灵入了体,或可一救。”

秦子休正要应声,蓦然警觉转眼,望向了船外。

只见渔船不知何时漂到了河中央,周围环绕着数之不尽的黑影,水波流旋间形成巨大漩涡,似要将这小小船只一举吞没。

渔船猛然震晃,宿渺一个不稳倒向河内,秦子休下意识伸手一捞,却捞了个空:“宿渺!”

踏空感袭遍全身,宿渺心神一提,反手一掌打在船篷上,如同攀住了浮木般用力一抓,竟是直直抓穿了板木,锋利木刺猛地扎入指甲缝里。

“唔!”

宿渺咬牙忍下痛哼,死死抓着不放,身体悬空着随船身不稳而晃荡碰撞。

秦子休神色一震,强行运转灵源凝实魂体,飞身将宿渺抱入怀内,抢在魂体再度虚浮前,将宿渺稳稳放在了船头。

宿渺惊魂初定,肃声道:“河内有邪。”

秦子休并指一送,长剑瞬间疾射入河破水而过,一举劈杀数千只水邪,一时间尖厉鬼啸四起,刺耳非常,直溃人神思。

秦子休冷声如冰:“此邪棘手,若无良解,怕是要生困几日。”

宿渺思忖着:“邪之一物到底是由魔物转化而来,魔息可消,邪当亦可,兴许我可以尝试以音律引出邪灵,再作除之。”

秦子休眸色微动,看了眼宿渺:“……你的手。”

“无碍。”宿渺将扎入指尖的木刺齐齐拔除,她无视痛楚,双手微颤着错指掐诀,随后两手朝两侧一划,瑶光琴顿时显现而出。

染血纤指抚弦一拨,琴音骤起。

随着指尖在琴弦上翻舞,宿渺有条不紊地往琴弦内注入灵力,节律渐快间,恍若高山流水般蕴含着浑厚力量,音波朝四野扩震而出,搅弄起浩大的墨瀑。

秦子休见机腾身一跃,掌息一凝,长剑飞速破水而出。

他抬手一攥剑柄,闪身掠入悬天墨瀑之中,将墨瀑内的狰狞邪物一波接一波,尽数绞杀。

片刻后,缠斗休止。

须臾风平浪静。

秦子休飞身回到渔船,见宿渺抱着瑶光琴朝艄公方向走去,便也提步紧随。

宿渺蹲下身去,素手轻轻搭在艄公的腕脉上,凝眉缓声道:“脉象虚浮,散而无沉,不过仍有一丝微弱命息,的确能救。

宿渺盘腿坐在地上再次抚琴,琴音宛如淙淙溪泉流淌,轻泠而悠快。

只见艄公怪异狰狞的脸逐渐恢复原貌,一团黑雾从艄公的天灵盖上冒头,好似被一只手生拉硬拽般,挣扭着脱体而出。

秦子休及时提剑一刺,灭了这邪灵。

琴音适时停下,宿渺从须弥戒里拿出一只药盒,取了粒静神丹送入了艄公的口中。

做完这些,宿渺终于松了口气,她偏头道:“老丈所言,子休觉着几分真假?”

秦子休凝眉思量,道:“五分。”

宿渺扬眉:“凭何判断?”

她原以为应有**分,毕竟艄公谈及水云城血案时,言之凿凿。

秦子休道:“邪物多是擅于胡言乱语,以乱人心,方才这老丈言辞激烈浮夸,其中有多少添油加醋的成分,你我难以判断。此外,一般邪物并不能凭借外力对凡人之躯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除非是能力奇诡的高阶邪物,据我所知也不过寥寥几只,不一定就会这么巧,在水云城碰到。”

话落,他又冷漠道,“我知道你忧心于胡药药,与其在这凭生惊疑,不如先到水云城一探究竟。”

宿渺颔首道:“子休所言极是。只不过现下舟翁魂识虚损不宜劳动,无人划桨,我们……自己划?”

瞥了眼宿渺还冒着细小血珠的指尖,又看了眼经过一番打斗后,这破那漏的船篷。

秦子休:“……”

片刻后,两人相坐船头,渔船自发往水云城方向漂驶。

河波轻漾之下,一柄长剑周身萦绕着灵流,柄头顶船底,带船朝前去。

佩剑无能狂怒:你清高,你了不起!

远方勿问剑语重心长:兄dei,知足吧,他还拿我劈过柴削过果,你敢信?

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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